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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9章 怒火

说着话的工夫,一场瓢泼大雨不期而至,打着秋千的女孩们好似那雨打芭蕉,纷纷逃到回廊下避雨。

井口边的兄弟俩先走一步,站在阁楼上看着雨势,弘治皇帝有喜有忧,喜得是京城向来缺水,忧的是河北和山东的水患。

连成串的水线打屋檐急急洒下,叮叮咚咚的煞是好听,朱祐樘说道:“朕以命户部侍郎白昂治水,此人乃是天顺年进士,历任礼部给事中,江苏知府,兵部侍郎。廷仪办事稳妥,不贪财,有胆有识。朕最看重的,就是他对于治水有独到一面,早年曾师承徐有贞。”

朱祐桓看过白昂的为官资历,皇兄能挑中此人,可见确实是一位不可多得的人才,徐有贞名声不好,但对于治水非常厉害,他做过一个实验,在两个箱子里灌满水,一个底部开个大窟窿,一个底部开若干小洞,同时放水就会发现,有若干小洞的水箱会先把水排干净。

因此白昂主张,与其开挖一条大运河疏导水患,不如同时开挖若干总流量相当的小运河,省时省力不说,小运河今后还能作为水利工程加以利用。

朱祐桓觉得非常有道理,那试验很有意思,他自然不知四百年后,美国科学家才做过相同的事,那就是著名的水箱放水试验,巴拿马运河就是在此实验上开凿成功的,尽管徐有贞不是好人,还是有理由表达敬意的。

朱祐桓笑道:“皇兄慧眼识英雄,治水非比寻常,要是所托非人,辛辛苦苦几年却徒劳无功,堪称最劳民伤财,虚耗国力之事。白昂在凤阳老家督造太祖皇帝陵寝时,就敢坚持要减小规模,减轻百姓负担,连太祖都不怕的好官,有胆魄。”

当年此事传的沸沸扬扬,此种事在古时何等大逆不道?白昂险些被下狱处死,幸好当年有权恩等几位老大人的一力护持,成化皇帝常年不理政务,泥塑三阁老又不作为,因此最终不了了之。

朱祐樘含笑点头,朱祐桓继续说道:“白昂能逃过一劫,主要还是其人清廉,百万银子打手里流过,硬是一文钱都未贪,难怪锦衣卫和东厂都对他无可奈何。他在江苏做知府时,连续多年带兵抵抗倭寇,精于用兵,是以积功做了兵部侍郎。治水如同打仗,得一心为公,得敢于任事,得精通治水,得善于协调数省军民,此人难得啊!白昂全都具备。若没有带过兵,纵使是满肚子学问的大儒跑来治水,保管事与愿违,正是秀才遇到兵喽!”

朱祐樘心里感叹,兄弟的这番话都和他的想法不谋而合,放眼整个朝堂,唯独老六永远和他的步调一致,可惜他的身份总归是件难题。

朱祐桓看出皇兄有些失落,笑道:“该解决的事都解决,没了遗憾就好,将来我带着灵儿出海,好生见识下这大千世界。”

朱祐樘摇摇头,他不愿深思那些龌龊事,毕竟他还年轻,当下二人说说笑笑,忽闻权义禀报说:“王大人和马大人求见陛下。”

朱祐樘奇怪的道:“为何要寻到燕王府来?难道与皇弟有关?请!”

不多时,两位老大人趟着积水进来,几位公公殷勤的打着油纸伞,朱祐桓吩咐小厮上前伺候,献上姜汤驱寒。

互相见过礼,王恕心情好,他一举逼迫各地藩王府返还侵占民田,从此限制宗室子坐享民脂民膏,多年愿望一朝成真,哪怕今日死了,也足以青史留名。

不过老人家做人一码归一码,打心里感激深明大义的朱祐桓,却并不耽误指责对方做了错事。

王恕谁遇上了都头疼,朱祐樘微笑着吃茶不说话,生怕因祸上身,他实在是怕了这位什么都管的老头。

王恕老而弥坚,一口饮尽姜汤,瞪了一眼多年好友马文升,抢先开口道:“黄河决口,整个河北,半个山东都成了一片汪洋,数百万人无家可归,妥善安置百姓,臣同意。但为何放着南方不去,偏偏要北上辽东?苦寒之地度日艰难,老臣见不得百姓受苦,不同意此事。还有兵部调动兵马入辽东,明着暗着都指向素来归顺的满州女真,难道陛下打算背信弃义?”

老大人的话,无疑代表绝大多数文官的意见,朱祐桓最厌恶文人的,就是此种自以为是的仁义道德,你体恤自家百姓是好事,但把好心延伸至异族身上,就属于大不该了。

马文升辩解的多了,清楚如何解释都无用,那老头太倔,弘治皇帝巴不得躲远些,更是不肯张口。

朱祐桓啪的一声放下茶盏,问道:“敢问王大人,女真祖上出自哪族?”

王恕不假思索的道:“昔日金人,此一时彼一时,自我朝立国之初,女真人即忠心归顺,并立下汗马功劳。现今我朝死敌乃是草原蒙古,正所谓得道多助,失道寡助,万一逼的女真造反,则京师腹背受敌。”

朱祐桓点点头,说道:“问题是放纵女真人休养生息,哪怕是朝廷再施以恩惠,你觉得会领情吗?人家祖上占据过中原,俘虏过宋朝二帝,享受过年年岁币,奴役过万千汉人,身为后代岂能无动于衷?

你不用讲什么儒家道理,别说蛮夷当仁义道德是狗屁,就说近十几年来,朝廷实际控制的范围,渐渐退缩到山海关一带,您知不知道,女真人已经同化了辽东各族,人口激增至三五十万,现在是不足虑,可你看看天下各地灾情此起彼伏,哪一年消停过?长此以往,万一后人不作为怎么办?万一天下民不聊生怎么办?再出现一个王振怎么办?女真人精于骑射,打仗悍不畏死,连蒙古人都惧怕三分,面对中原万里江山,当我大明虚弱的时候。换做你王大人是女真贵族,你会甘心嘛?”

王恕不为所动,嗤笑道:“王爷都是假设,被你这么一胡闹,本来女真人没有反意,也不得不官逼民反了。”

“没错,我就是要逼迫他们造反。”

朱祐桓神色幽幽,冷冷的道:“我要做的事,无需和任何人解释,此事势在必行,必须要提前为子孙后代铲除祸患。我可以明白无误的告诉你,若今日不动手,少则三十年,多则五十年,满清女真必定会反抗朝廷,百年以后,入主中原。”

此言一出,自是满室皆惊,王恕不可置信的盯着神色决绝的燕王,叹道:“一面之词就要大动干戈,王爷就不怕沦为千古笑柄?”

朱祐桓压抑着怒气,咬着牙说道:“千古笑柄?你知不知道,你王恕今日之言,将来就是千古笑柄!一心奢望虎狼心存善意,却不知你家早被虎狼惦记,何谓虎狼,那是禽兽不是人,你就算讲一万遍圣人之言,虎狼也会一口咬死你饱腹!

纵观历朝历代,你告诉我,自唐以后,有哪一个王朝没有最终灭与北方胡人之手?蒙古强敌犹在,大明又如何?修建万里长城有何用?就是尔等这些文人自以为侥幸苟安,自以为被你们视为下贱的边军能抵御强敌,一味的退缩防守,一味的愚民愚国,一味的鼓吹文人至上,眼里根本看不到整个世界的变化,大明早不是天朝上国了。

你们至今还活在古代,只会拼命防范浴血奋战的边关将士,只会自持天朝上国鄙夷四方,只会对着宦官屈躬卑膝,只会压迫妇女下人,只会欺瞒百姓,只会邀宠帝王,只会关起门来妄自尊大。

春秋时文人有六艺,现在你们还剩下几样?除了吟诗作画,娶妻纳妾,苟且专营,排除异己,还会什么?你们认为全世界都是蛮荒,万国都要跑来朝拜,是以自己人你死我活斗一辈子,所有精力都虚耗在各种党争上,无视异族对中原磨刀霍霍。

我大明以武力夺天下,现在呢?被蒙古人打的焦头烂额,毫无还手之力,沿海被倭寇连年骚扰,束手无策,辽东女真眼看就要崛起,还当他们是你家的忠心奴才,何等可笑?

王恕大人,你告诉我,要是你今日被下了狱,明日全家发配千里,你家的奴仆还会忠心到底嘛?要不我们打个赌,看看有多少仆人会追随你,会有多少仆人趁机落井下石?”

完全是发自朱祐桓肺腑的一番话,当真说的滔滔不绝,痛快淋漓,完全把他这些年积郁在心底深处的愤怒,一股脑的发泄出来。

近代百年屈辱,此乃现代人永远无法释怀的,永远无法释怀。

最使人现代人郁闷的,就是明知这些都是文人朝廷的致命缺陷,偏偏没有办法说出来,文人最擅长的就是歪曲其言,有的是办法让你祸从口出,根本无人能撼动整个既得利益阶层。

朱祐桓一直以来都故意躲着文臣,宁可依仗身份蛮干,也不和任何文臣商议辩论,他清楚论起引经据典等口水战,他永远不是文人的对手。

要不是弘治朝的诸多大臣,都是难得的忠臣,能臣,直臣,清廉自守的好官,纵使很多事上过于迂腐,朱祐桓并不计较,宁肯把自己扮作一个横冲直撞的傻子,强行使对方哭笑不得,也不除掉任何一位可能造成阻碍的好官。

要是穿越到了崇祯朝,朱祐桓绝对会马上起兵造反,遇到什么东林党人,朝中大臣,见一个杀一个,根本用不着那么多废话。

弘治皇帝摇头叹息,心说朕就是败在老六此种表情下,他对于朝廷的愤怒,真真不是装出来的,他开玩笑说来自后世,有时候,朕不得不信啊!

王恕心中吃惊,原本有一肚子的犀利言辞,可是最后一句话,重重击倒了这位老人。

原来王恕宦海沉浮,得罪的人太多,即使他一路都挺过来了,但这些年,家里亲人,亲戚,下人都怨恨他屡次得罪权贵,弃他而去的人多了,自家人尚且如此,他真不知该如何解释,辽东女真就会永远忠心不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