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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7章 难辞其咎

书桌上,放着一叠奏疏,都是首辅刘吉亲自抄写,皇帝派人给送过来的。

天气闷热,连一点风都没有,朱祐桓冲了下凉,换上一件长衫,说道:“都写的什么?”

冷雪正在为他擦拭长发,轻声道:“都是言官骂人的,说您纵容边关修建道路,要塞劳民伤财。建造海船与民争利,开设学堂诋毁儒学,迎娶国公家的小姐,有违宗法。”

朱祐桓皱起眉头,这几日连番被言官弹劾,有些古怪,又问道:“今日锦衣卫可有消息送过没?天下士林有何反应?”

冷雪小手忙个不停,说来奇怪,这大热的天,她竟是浑身清凉无汗,说道:“士林没有什么动静,刘大人的信上说,这些言官都是疯狗,成天琢磨鸡毛蒜皮的小事来骂人,真正于国有利的建言,一句没有。”

“我明白了。”

朱祐桓好笑的道:“看来皇兄要对言官们下手了,论被骂,谁又有他刘大人多?看来刘吉是忍无可忍,无须再忍了。”

冷雪转身去净手,问道:“六爷不是说言官的制度好嘛?可以制衡帝王和百官,再说言官建言无罪,此乃祖制。”

朱祐桓神色轻蔑,坐到椅子上端起茶盏,说道:“好是好,可什么制度经过百来年,都会变了味道。现在那些六部给事中,谁背后没有主人?没有主子你骂人试试?而且都是纯粹为了骂人而骂人,为了一己私利。比方说修建道路,你说我劳民伤财。那好,该如何不劳民伤财的前提下,你总得给出个好主意吧?起码得有些建议,此乃设置言官的本意。人家不,就是骂完了事,今天骂完明天接着骂,没完没了,甚至多花一两银子,他都能扬扬洒洒的献上万言书,难怪成化朝出现泥胎六尚书,骂来骂去,大家都别做事了,不做事不挨骂,不丢官。”

冷雪明白过来,笑道:“怪不得六爷一早就谁骂你就揍谁,挨了揍就不敢多嘴多舌了。可是这几日为何?难道不怕挨打了?”

朱祐樘苦笑道:“打人只可偶一为之,岂能真的如此放肆?后人有样学样就不好了。二哥做了左宗令,这些言官有了新主子,自然不再怕我。”

冷雪神色一变,赶忙蹲下身子,低声道:“背后竟是二爷指使的?二爷岂能这么糊涂。”

朱祐桓伸手轻轻抚摸冷雪的俏脸,笑道:“人人都说朱家一枝独秀,二哥早就心怀不满,那我就给他一个机会,要是他能把握好,好生为百姓做些好事,就是封王又算的了什么?怕就怕他利欲熏心,惦记起不该惦记的东西。”

冷雪沉默无语的好半天,叹息道:“男人的世界,好复杂。”

一墙之隔的东府,朱祐林兴致高昂,正在宴请几位官员吃酒听戏,有监察御史汤鼎,中书舍人吉人,兵部主事刘文祥,庶吉士郝智,此外还有刚刚进京的寿州知府刘概。

朱祐林自己都没想到,不过几日就有这么多官员投靠,他自是清楚大家都是利益关系,相互利用罢了。

老六啊老六,俗话说的好,朝中有人好做官,要不是你好虚名,从不和文臣之间有何牵扯,二哥我哪能短短时间即在朝中有了恁多心腹?

美美的吃了一杯酒,朱祐林听着官员们的恭维,心中兴奋,开始讨论着宏伟蓝图。

知府刘概举杯笑道:“刘棉花劣迹斑斑,弹劾他名正言顺,此次务必要拉他下马,刘棉花一失势,其党羽都得连根拔起,还我朝堂以清净。阁臣刘建大人,几位尚书都已年迈,不出几年都得告老,因此这几年至关重要,为了我大明江山永固,诸位同僚当齐心协力,为吾皇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众人纷纷含笑把杯中酒仰头喝干,庶吉士郝智说道:“刘知府为官一任,造福一方。二爷能否通过燕王那边,谋一个好位置?您贵为超品,我等又是言官,很多事都难免力不从心。”

朱祐林含笑不语,心里有些犯愁,他清楚老六不会理会此种闲事,他自己又不敢直接去找那油盐不进的王恕。

郝智人如其名,向来以多智名传官场,见状点拨道:“听说刘大人和甘肃的李山泰交情不错,可有此事?”

刘概点头笑道:“不错,他甘肃屡次迁徙各族深入中原定居,又要求汉人百姓迁往甘肃和西域,本官对此大力支持,因此李大人感激于心,时常书信往来。”

朱祐林眼睛一亮,微笑点头,李山泰作为自家的下人出身,不敢不卖自己的面子,他乃是老六最信任的门人,有他一力保举,提拔一位知府当不在话下。

兵部主事刘文祥好奇的问道:“现如今河套还剩下多少本地人了?兵部时常接到加急,整个甘肃屡有叛乱。”

刘概叹了口气,缓缓说道:“除了回民等同于汉人外,其余各族聚集的村寨,大多都已经消亡了。燕王历来心狠手辣,凡是不肯被同化的外族人,几乎无一例外皆要被流徙或是处死,此事极端隐秘,诸位千万别上书朝廷,真的得罪燕王,恐怕就是有二爷求情都无用。”

朱祐林立时大感不自在,神色勉强的笑了笑,冷笑道:“老六行事太狠,就不怕日后遭到报应?”

刘文祥轻蔑的道:“河套地区连年战乱,燕王大举排斥各族情有可原,兼且当地向来各族林立,城寨堡垒遍布河套,不服朝廷管辖的太多,是以兵部同仁都赞同燕王,反正都打了二十多年的仗,干脆派官军把整个河套都肃清,以绝后患!可惜甘肃是甘肃,我就不信四川云南,广东福建,他燕王敢杀戮到底?早晚非得吃个大败仗不可。”

众人皆点头,都知刘文祥此话不假,河套地区自从唐朝以来,一直是中原王朝的心腹大患,尤其是宋之西夏,党项等民族使得北宋腹背受敌。西北民风彪悍,种族繁多,又盛产良马,对于失去燕云十六州的北宋,损失太大。

不过此一时彼一时,蒙古兴起后,党项人几乎已经被彻底灭绝,到了明初,汉人在西北占据了绝大多数,鞑靼人连年南下,一直未能夺去整个河套,就因汉人的抵抗激烈,因此彻底消灭除回人以外的各族,并不是什么难事,世事变迁,西北早不是党项人称雄的年代了。

四川云南不同,少数民族太多,地形复杂,朝廷一直采取笼络当地人的国策,对少数民族首领封赏官位,任其自治。燕王要是敢大肆杀戮的话,非得激化当地民族矛盾,被群起而攻,纯粹是自讨苦吃。

栽在此上头的武将文官多了,每当有少民叛乱,朝廷派出的军队刚刚出城,半路就会被人伏击,因此而死的武将不计其数。而且每隔几年,就会发生那么一次,列如贵州黑苗,广西壮族,朝廷向来深感头疼。

接下来几日,由这几位牵头,无数弹劾奏疏雪片般飞往乾清宫,把首辅刘吉的过往翻个底掉,大有不杀此人不足以平息民怨的架势。

言官无罪,是以监察院和六部给事中都有恃无恐,加上弘治皇帝又是有名的仁义之君,登基以来还从未因言降罪过。

乾清宫,朱祐樘愤怒的一派御书案,骂道:“成天都是骂人的奏折,这朝野风气太差,做事就要挨骂,不做事反而没人骂,岂有此理。你看看,今日竟然有人拿水患说事,骂朕以工代赈实乃小人之心,气死朕了!”

朱祐桓脸色唰的阴沉下来,各地灾荒频繁,无所事事的灾民遍布大江南北,毕竟自愿离开家乡的是少数。与其放任灾民坐吃山空,不如鼓励百姓兴修水利,靠双手去和老天斗,而兴修水利耗时久,做事养活一家人,以工代赈实乃一举多得的善策。

皇兄做皇帝仅仅两年,干旱,地震,洪水,台风,蝗灾,瘟疫,几乎所有灾害都遇上了,和崇祯末年相比不逞多让。但就是这两年,户部一年钱粮赋税,竟然连年高升,返还土地自不必说,这兴修水利是个人都知是利在千秋的大好事,以工代赈使得数百万灾民有事可做,不必干养着消耗钱粮,而耗费的土木石块等物,又能间接养活多少行业?

朱祐桓随手拿起奏疏,看了一眼,落款没有署名,笑道:“匿名的就算了,皇兄不必较真。”

朱祐樘脸色阴沉,摇头道:“早在做太子时,朕就反感此种事,继位以来,一直忍着他们。现今是可忍孰不可忍,刘吉成天哭丧着脸,他最近办事勤勉,得借此安稳一下。”

朱祐桓转过身去,召唤侯在殿门外的首辅大人,刘吉精神一振,忙疾步而来。

朱祐桓说道:“这种事您刘大人乃是行家里手,你看着办吧,反正皇兄会为你撑腰。”

送走斗志昂扬的刘大人,忽然朱祐桓发现皇帝的脸色又变了,黑着脸看着一本奏疏,气的浑身哆嗦。

朱祐桓心里一惊,走过去伸手接过来一瞧,首先低头看了下落款,写着监察御史姜錧叩首。再一看,好家伙,是弹劾南京留守太监蒋琮的,蒋琮他很熟悉,乃是服侍皇兄成人的公公,为人很老实本分,是派往南京看管皇宫的老人。

上面赫然列举出十大罪状,见之令人触目惊心,朱祐桓悄悄看了下皇兄的脸色,黑的吓人,不怪帝王暴怒,连最为放心的太监,离开身边仅仅一年,即变得如此祸国殃民,是个人都会难受失望的一塌糊涂。

朱祐桓觉得不对,低声道:“去年我在金陵,那些官吏没几个好东西,蒋琮却本本分分,为人低调,这里面有古怪。”

朱祐樘忍着一肚子气,挥手道:“那你念,要是真的,你也难辞其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