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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月中旬，天气一天比一天凉，夏小雪终于把剧本赶了出来。她叫刘来福拿到外面去复印两份。
刘来福出门，张露露正好放学回家，于是，两人一道，有说有笑的去电影院那边打字复印店。
到店里，马忠诚也守在柜台旁复印资料。
张露露笑盈盈地打招呼：“马叔叔，好久不见你了，还好吗？”
“还好……”马忠诚回答，目光在刘来福身上转动。
“马叔叔，这是我哥，在重庆一家影视公司工作……最近都忙什么呢？妈妈说抽时间来看你呢！”张露露指着刘来福给马忠诚做介绍。
“是吗？你妈妈记得我？”马忠诚笑着问。
“咋不记得？那些年马叔叔是咱们家里的常客，多亏有你和婆婆照顾，妈妈才没吃啥苦……马叔叔，你复印什么？”
“书稿。”
“你写的？”
“嗯，闲着没事，把这些年写的文章整理出来……”
“要出成书吗？”
“是呀，不出成书评不了职称的，像你妈妈，有学术论文和学术专著，轻而易举就评上了副教授，我呢，写过一些文章，水平低了，刊登不出来，更没办法出成书，所以，都这把年纪了，还做辅导员，连讲师也不是……”
“辅导员好，和同学们朝夕相处，其乐无穷，妈妈说她人生最最快乐的时光就是做辅导员的那几年……”
“呵呵，露露变得越来越会说话了……辅导员工作是好，但并不等于适合每一个人，否则就不会有那么多人跳出辅导员岗位去争做讲师和教授的……你们忙，我先走一步！”马忠诚复印完，匆匆忙忙把书稿掖在夹窝里，告辞离去。
望着马忠诚消失的背影，张露露对刘来福感叹说：“马叔叔果真老了，小时候看马叔叔，威武，高大，精明，能干，如今看马叔叔，只是一个老实巴交、即将步入老年人队伍的中年男人……人呀，一旦自己觉得自己老了，就老了……妈妈说，人活着，心态最重要，此话算是一针见血，点到了生命的要害处……”
“咦……”刘来福惊讶地瞧张露露，“咋老成持重起来了，像是经历过好多人世沧桑似的？”
“本来嘛……职称、工资、生儿育女……生活的担子呀……”
“怎么了，此话不应当从你的嘴里讲出来吧？”刘来福仍紧紧地朝张露露瞅。
张露露扭头避开了刘来福的目光，向门外张望。
阵阵寒风劲吹，摇落黄叶，一片片地铺洒在水泥地面上。
“哥，要去北京了吗？”张露露收回目光，问。
刘来福陷入沉思，心绪零乱地点了点头。
复印完，拿着稿子，从复印店里往回赶，一路无语。
穿过樟树林，到楼下，眼看就要上楼到家了，张露露才开口打破了沉默。
她说：“哥，刚才我看见马叔叔，联想到妈妈的人生，很是感伤……”
“看见你马叔叔咋一下子又跟阿姨的人生扯到了一块儿？”刘来福问。
“你不懂……妈妈和马叔叔曾经非常要好……哥，你们老总姓啥？”
刘来福停住脚步。
“告诉我，是不是姓雷，叫雷振宇？”张露露低垂着头，“我知道你不肯告诉我……人都是自私的……”
“没有啊……你今天到底咋了？”
“既没有，就讲吧，你们老总是叫雷振宇吗？”
“是的，怎样？”
“其实我早就猜到了……你拿回剧本来要妈妈编写，妈妈那么忘死忘命，还不要钱，不可能的事情……哥，你是明白人，只是你一直瞒着我……我把真心待了你，你却不把真心待我……”
“露露，抬起头来，看着我……”刘来福伸手抚住了张露露的肩头。
张露露抬头瞟了刘来福一眼，掉开，看远处起伏的山峦。
缙云山的水墨黛影绵延在一朵朵白云下面，肃穆，静美，仿佛睡去了一般。
“露露，不是我不想告诉你，是时机不成熟……你的意思我十分清楚，可是，阿姨没说，雷总没说，我咋说？窗口糊着一层纸，不该挑破的时候万不可以挑破，挑破了，寒风进来，要打冷颤，要受风寒……你是我的好妹妹，哥只能把话说到此份儿上……老一辈的事由他们自己去做主张，我们是旁观者，得尊重他们的感情和尊重他们的选择……该糊涂的时候装糊涂吧，何必要聪明呢！别生气了，下个月哥就要去北京，一走大半年……哥走了，你要照顾好阿姨……”
“不是说半年吗，咋又是大半年了？”张露露泪眼婆裟。
“读书是半年，可除了读书，还要去现场观摩实习……春节期间到厦门，有一部电视剧在那边开机，公司要我去跟着剧组学流程管理……”
“我也要去！”
“你不能去！”
“不，要去，春节学校放假，独自呆在家里不好玩……哥，带我去吧，我真的不想教书，我讨厌教书！”张露露回头，抹一把泪，恳求。
“教书好……”
“不好！”张露露几乎就要大叫起来了。
刘来福做出了让步：“好吧，等我见到了雷总给雷总拿话，带你一起去……不过，只是玩玩而已，可别再提出想演戏的要求来……”
“嗯，不提……我也不想演戏嘛，以前说那话纯属和哥闹着玩的……哥真好……没出过远门，跟哥一起出远门，看蔚蓝的大海，看辽阔的天空……哇，爽极了！”张露露一扫脸上阴霾，高兴的手舞足蹈，“是乘飞机还是坐火车、赶轮船？”
“遭什么急，早着呢！”
“未雨绸缪嘛，这也不懂……算了，管他呢，只要能跟哥一起去就行……哥，你们雷总帅吗？”
“还‘将’呢，‘帅’什么……40多岁的男人了，不能用‘帅’字形容！”
“那用什么字形容？”
“成熟呗，稳重呗，大气呗……总之，‘帅’字只针对年轻小伙子，不针对中年男人和老年男人，就像女孩子过了30岁不能再用‘漂亮’两个字来形容一样……”
“呸，歪理邪说，难道女孩子过了30岁就不漂亮了么？”
“哪是那意思呀，女孩子过了30岁不叫女孩子，叫女人，女人是要讲风韵、讲内涵、讲气质的……”
“天啦，才出去混几天呀，居然横说横有理、竖说竖有理了……看来咱真不能做老师，成天关在教室里，孤陋寡闻，要不了多久就老气横秋……哥，咱主意定了，走艺术这条道……歌声不断，舞步不乱，人呢，活着也就不老……嘿嘿，吃饭了，快走，妈妈一定等着呢！”张露露嘻笑着，拽紧刘来福胳膊，朝前大踏步跨进了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