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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饭，聊一阵天，雷振宇给母亲告辞，说要陪夏小雪回学校休息。
母亲不依，问：“房屋那么宽，不是住不下，干嘛非得回学校不可。”
夏小雪解释：“妈妈，明天一早有课，怕堵车赶不回去。”
雷振宇也跟着附和：“修高速公路，堵的厉害，我耽误了没什么，小雪耽误不起。”
“去吧，有孙儿孙女在身边了，十天半月看不见你俩也没啥！”母亲嘴上唠叨，心里却暗自心疼，她嘱咐雷振宇，“开车慢一点，到家后打个电话转来。”进厨房，用食品袋盛了大袋好吃的熟食，交给夏小雪，“再忙也要补身体，北碚过市区来不远，想吃什么了告老娘一声，我给你们做！”
“好的，妈妈，有空咱和振宇来看你！”夏小雪接过来，回答。
“那倒不必，看不看不重要，心头记得住就好！”
雷振宇和夏小雪又把张露露、刘来福叫到一边，再三叮嘱，然后才出门回家。
出市区，车子在沿江的公路上奔驰。清凉的河风从半开着的窗缝里拥进来，撩拔得人神清气爽。
到三溪口，见满月的光映得原野一片宁静，夏小雪有了下车寻找昔日足迹的冲动。她要雷振宇把车停在公路边，说：“振宇，去看看孩子住过的房屋吧，旧城改造，兴许早拆了……你找过那地方吗？”
“找过呀，梅村124号……读了你的信，我便跑去看了……那天正好唐山大地震……我没看见孩子，一个人步行回学校，刚到北碚街头，就听见高音喇叭里播放唐山地震的消息……那时心情坏透到了极点，觉得活着的意义全无，于是，次日和婷婷一道去了唐山，参加抗震救灾……”
“失恋了？”夏小雪取笑。
“是呀，你嫁人了嘛！”雷振宇停好车，“给露露打电话去吧，叫她告诉妈妈说我们到家了，免得妈妈久等！”
“可我们没到家呀？”
“没到家也打……没打电话去，妈妈睡不着……你咋那么死脑筋呢，三溪口离学校只一两站车程，转眼不就到了吗？快打吧！”
夏小雪嘻笑着拿出手机来给张露露打电话，打完，习惯性地拧雷振宇耳朵一把，调笑：“满意了吧，骗子，连自己的母亲也骗……”
“不是骗，是撒谎……骗是主动的，撒谎是被动的，善意的撒谎比讲真话好……小雪，我想亲自去一趟长寿湖。”
“为什么？”
“因为我想和大海正面谈一谈……只露露去，咋说也不礼貌嘛！”雷振宇推开车门下车，伸懒腰，呼吸新鲜空气。
夏小雪也跟着下了车，她说：“你不怕大海不给你脸色？”
“不怕……男人嘛，不像你们女人那么小气……”
“呸，动不动拿男人和女人做比较，好像女人真要低男人一等似的，你以为你们男人个个都心胸宽广？以后不许再说这些无聊的话了，否则……”
“否则……不理我，对不？”
“正确！”
“不理就不理，你不理我我也不理你，咱们再来一次分道扬镳！”雷振宇说着哈哈大笑。他锁好车门，拉起夏小雪的手来，往前走：“小雪，咱们还是年轻时像这样月下漫步了，记得在长寿湖边的那些时光么，多令人怀念啊，乡村，月夜，风轻轻的吹，波涛悄悄的澎湃……”
“写诗呀，文绉绉的干啥，别得意，和你在一起的是大学教现代文学课的教授！”夏小雪娇嗔道。
“教授就吓人吗？”雷振宇瞅夏小雪一眼，“街道变了……你认识路不？”
夏小雪朝前张望，辩不出东西南北来：“你不认识我咋认识呢！”
“那我们还去找那房屋吗？不去吧，随便逛一逛，难得清闲……电视剧一拍，不知又要忙成啥模样了……小雪，我去长寿湖拍戏，你一个人在家，想不想我？”
“想你有什么用？”
他俩情意绵绵地说笑着，绕过大街，往灯光幽暗的江边走。过一座小桥，是新修的堤岸。堤岸边种植得有成排的杨柳，碗口般粗细。柳条婀娜，枝叶繁茂。水银灯光投射到水面上，白晃晃的，泛起一排排涟漪。
他俩择了柳树下一把露天的铁木椅子坐下来。
夜尚不是很晚，周边时不时有老人散步、情侣游玩。
夏小雪问：“你妈妈搬学校来住的事你跟你妈妈谈过了吗？”
雷振宇拿起夏小雪的手来，端详，抚摸，漫不经心地回答：“谈了呀，妈妈不愿意过来嘛！”
“是不想和我一起住？”
“有那意思吧……妈妈择生，和你不大熟悉，天天处在一块儿，怕产生矛盾……妈妈年轻时要强，凡事不认输，老了，天性仍在，弟媳妇要她过去住，她也死活不肯……”
“可你现在住到学校来了嘛，没法照顾她……”
“是呀，所以才叫露露和来福住过去……小雪，妈妈辛苦了一辈子，不让妈妈操心，是我最大的心愿……我坐牢那几年，妈妈是怎样的牵挂我呀！不做母亲，不晓得母爱的伟大；不做父亲，不晓得父爱的沉重……你生下来福，把孩子丢弃了，那事仿佛石头，一直压在我心里，如果不是想到亏欠你和孩子的，我怕是早结婚了……虽然现在孩子找到了，可愧疚仍在……小雪……”雷振宇揽住夏小雪的腰，稍使劲，将夏小雪搂进了怀里，“有一次，我和婷婷去北碚的江边玩，也是这样的月夜，毕业前夕吧，她和我沐浴着清丽的月色，吹拂着嘉陵江清凉的河风，她唱《绿岛小夜曲》，我也唱……‘椰子树的长影，掩不住我的情意；明媚的月光，更照亮了我的心；这绿岛的夜，已是这样沉静，姑娘哟，你为什么还是默默无语！’……婷婷清纯，漂亮，活泼，可惜……”
夏小雪仰望着雷振宇，用手指轻轻梳理雷振宇的头发：“想她了吗？”
“是呀，蛮想她的……小宋告诉我，估计婷婷是到峨眉山去出家了……我好想到峨眉山去看她！”
“那就去吧！”
“不，眼前不去……我去，带给她的不是欢乐，是痛苦……让时间沉淀情感吧，拍完了电视剧再说……我答应小宋了，拍完电视剧，和小宋一起去……”
“我呢？”
“你不去！”
“婷婷不想见到我？”
雷振宇摇头：“那倒未必……”想了想，补充，“婷婷和我的爱早死亡了，或许她真心诚意地爱过我，可我却没有，我一直是处在摇摆不定之中……”
“咋摇摆不定呢？”
“因为有你呗！”
“我那时结婚了呀！”夏小雪坐了起来，双手吊住雷振宇的脖子，“我结婚了，难道你还等？”
“不是等，是心没收回。心没收回，就无法用心去爱婷婷……小雪，我很喜欢听苏芮的《牵手》，‘因为爱着你的爱，因为梦着你的梦，所以悲伤着你的悲伤，幸福着你的幸福。因为路过你的路，因为苦过你的苦，所以快乐着你的快乐，追逐着你的追逐……’”
夏小雪打断，接过来：“‘因为誓言不敢听，因为承诺不敢信，所以放心着你的沉默，去说服明天的命运。没有风雨躲得过，没有坎坷不必走，所以安心地牵你的手，不去想该不该回头……’振宇，咱们走到一起来了，再苦再难都携手往前走吧，或许我没有你理想中的妻子那么好，但我一定会努力做得完美……我俩结婚的事，大海可能知道了，露露从北京回来，给他打过多次电话……去长寿湖，见到大海，让着点，你是读书人，大海没多少文化的……我给系领导讲，下学期的课尽量调集中，能一天上一天上，能两天上两天上，我住到你妈妈那边去，替你照顾好你妈妈……你和露露、来福拍戏去了，老人家总得有人照顾！”
“谢谢，小雪，有你在，我心里踏实！”雷振宇搂紧了夏小雪，双手在夏小雪的后背上轻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