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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振宇在急诊室外守候了一阵，没有里面的消息，想到伤情重，为争取时间，手术可能就在急诊室里做，等下去会等很久，因此，起身来在走廊里来回走动，以消除疲劳。
看热闹的人渐渐散去了，偌大的医院沉寂下来。他看时间，计算张小茜是否已经到重庆接到了夏小雪，本来打一个电话问一问就可以的，但夜深了，他没有深更半夜打电话的习惯，同时又担心张小茜仍在路上开着车，不方便接听，所以，试了几次，始终没拔。
交警来询问情况，周馨和张露露陪同着来。
雷振宇把自己知道的，都告诉给了交警。
交警问：“需要通知他妹妹出来见一面吗？”
雷振宇反问：“他妹妹关在看守所里，可以见？”
交警点头：“现在和过去不同，执法人性化，这样的情况是可以带出来见面的……我回头给局领导请示，不过得等到天亮上班之后。”
“谢谢你！”雷振宇攥紧交警的手，不胜感激。
交警要去殡仪馆查验死者尸体，开着警车走了。
周馨和张露露度过了最痛苦的时刻，心绪平静了许多。
周馨问雷振宇：“大海有救吗？”
雷振宇叹息：“听天由命吧！”像慈祥的长者般，手放到周馨和张露露肩头上，语重心长说，“你俩都不是小孩子了，要学会坚强，学会从容面对突如袭来的打击……不论夫妻、父母，一生陪伴你的都只有那么一阵子、一段旅程，该走的早晚要走，该散的早晚要散……小周，如果大海真的丢下你走了，你务必要挺过来，不能在精神上垮掉……大海的公司没有了大海，再失去你，会一蹶不振……公司一蹶不振了，几百员工呀，靠谁吃饭去？”
“雷总……雷大哥……我身不由己……不是我不努力，是我办不到……大海走了，你瞧着吧，扯不完的皮，哪还有心思去管公司……”
“咋会呢，小周，别把事情往复杂的方面去想！”
周馨摇头：“我和大海结婚，他妹妹坚决反对，总认为我是为了弄大海的钱才和大海在一起的……我年纪轻轻，有容貌，有文化，有才干，我为啥要图钱嫁人呢……嗜钱如命的女孩遍地是，数不胜数，但我不是……我是实实在在的想干一番事业。人活着，好歹都过，只要勤俭，如今谁还会吃不起饭？露露在这儿，你当我做后妈也罢，当我做比你年长的姐姐也罢，事情至此，我也无所顾忌不得不把话摊开来说了。如果你爸爸命大，活下来，我周馨一辈子待他好，哪怕他待我不好，我依然待他好；如果你爸爸命不大，丢下我和孩子不管，走了，那么他留下的财产，我和孩子应得的那一份我必须要，除此之外，分文不取……我知道你爸眼睛一闭，会有一场恶官司打……钱呀钱，命相连，只可怜我的孩子……”
“你怀孩子了？”雷振宇问。
周馨抚一抚肚子：“不到两个月嘛，妊娠反应也没有……上周才去医院做了检查……”
“大海知道吗？”
周馨点头。
雷振宇抬起目光向大楼外面的林荫道瞧。茂密的树叶筛下陆离的光斑在水泥路面上跳跃；凌晨的风，伴着浅秋的潮气和清凉，越过旷野吹来，轻轻摇晃着峻拔的树梢……
刘来福从外面进来了，递给雷振宇一个微型的录音机。
雷振宇问：“咋现在才送来？”
刘来福解释：“是志君和我回长寿湖取的，志君开车慢，又找不着路，走错道了……”
“叫他们送来不行吗？”
“没车呀……公司的车都开出来了嘛！”
“周总他们公司的车呢？”
刘来福憨厚地傻笑：“叫不动呢，说没有周总的同意谁也不许动车……”
“谁说的？”周馨气愤地接过话来，“特殊情况特殊处理，连大海出车祸这样的大事用个车也非得等我同意吗？阳奉阴违……哼……和我抬竹杠……”
“小周，别和下面的人生气……用你们的车和用我们的车不一样吗？一样的呀！”
“不一样，大海到了这地步，下面的人还装怪，成何体统，都是大海平时惯的……等着瞧！”周馨咬牙切齿。
雷振宇不便就此事多说话，因此拍一拍张露露的肩膀，转移话题，吩咐：“给你妈妈打电话，问她到什么地方了？”
张露露问：“妈妈要来？”
“是的，我叫小茜去接……该到了，问问吧！”
张露露躲到一边，拨通夏小雪手机，然后回来告诉雷振宇：“过沙溪了，远吗？”
“不远，半个小时吧……”
雷振宇正待说别的什么，护士打开急诊室的门，出来朝他们呼喊：“哪个叫雷振宇，进来！”
雷振宇转身：“只叫我一人？”
护士点头。
雷振宇稍迟疑，疾步奔过去了。
手术果然是在急诊室里面一间屋子里做的。
雷振宇进去，张大海头上缠满绷带，躺在手术床上，眼睛大睁着，神志看上去很清醒。
“张总……”雷振宇走到跟前，弯下腰，注视着张大海，轻声招呼。
张大海的脸上微微露出笑容：“露露来了吗？”
雷振宇回答：“来了，在门外，要叫她进来吗？”
“不用了……振宇，有你在就好……我办公室的钥匙你拿去，保险柜里锁着重要文件……密码是露露出生年月日的最后6位数……我不行了，公司和露露拜托你……小馨呢？”
“她也在外面……叫她？”
张大海缓缓摇头：“带笔和纸了吗，记下我的话……”
张大海从护士手里取过纸笔：“说吧！”
“我只有露露一个孩子……大妹子生下露露不久，我做了结扎手术，计划生育，非做不可……我是党员，要带头的……小馨要是有小孩，给孩子一百万，供孩子读书用……小馨不争财产，留一部份给她，争，就不留给她了，有婚前财产公证，小馨不知道的……我妹妹……不管她……大妹子呢？”
“小雪吗？”
“是啊，我叫她大妹子……”
“她赶来了，刚打电话问过，到沙溪了，沙溪过了是晏家，晏家一过就到了……”
“你告诉她了？是她自己要来的吗……露露说大妹子要来长寿湖看我……看不到我了……”
“能看到你的，张总，小雪马上就到！”
张大海又摇头：“叫露露和小馨进来吧……我有话亲口对她俩讲……”
护士再次到门外，把周馨和张露露带了进来。
张大海仍旧微笑着，朝周馨和张露露打量，许久，目不转睛地盯住周馨：“小馨，答应我，不打官司……我不能陪你了，你嫁人吧……把孩子生下来，带大……要让孩子读书……答应我，不打官司……我张大海……输不起脸面……露露……”
张露露应了一声，脸贴近张大海的额头：“爸爸，我在呢……妈妈来了，你要挺住……”
“露露，听妈妈和雷叔叔的话……公司……交给你雷叔叔管……那么多工人要吃饭，不能让大伙儿饿了肚子……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嗯，爸爸，明白的……”
“明白就好……好好待你小姨、小姥……不许你为了钱和你小姨、小姥打官司……钱，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你妈妈呢，还不到？大妹子……大妹子……‘我们……走在大路上……意气风发……斗志昂扬……勤恳……建设……锦绣……河山……誓把祖国……变……成……天……堂……’”
断断续续哼着小曲儿，张大海的目光呆滞了，脸色也渐由苍白转向灰暗。
医生忙过来，给张大海戴氧气罩，输氧，不过，只几分钟，张大海就停止了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