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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七、家国

银月城充满了欢腾的气氛,无论暗夜人因何而来,也不管海的那边是怎样的情形,月光精灵们都完全有理由为战争的胜利欢呼雀跃。大巫师拖着虚弱的身体主持了一场盛大的祭祠典礼,将最美好的祝福和最真挚的感谢敬献于月光女神;而后便是好像永远都举行不完的庆祝活动。一连三天,王宫里宴会不断。酋长们轮流做东,为大家奉上各部落最好的食物、最醇的美酒和最精彩的歌舞表演。

有功之臣在庆功会上得到了封赏,高山等人荣膺大酋长称号;穆阿奇三人均被授予银月城荣誉队长头衔,这在月光岛的历史上尚属首次外族人获此头衔。除此之外,红鹰还主动为他们提供了住所,就在王宫隔壁,一座宽敞明亮的大宅院,以及满满黄金,足够他们在城中过上上等生活。也许别的精灵会忌妒,但是精灵王却豪爽得让人不安。穆阿奇数次提及回国之事,都被红鹰有意无意地茬开了话头。

这天晚上,精灵王再次宴请各部首脑,而过了今晚,明日一早各部落人马都将返回。也许过不了多久,他们又将聚集在一起,准备新的战斗,不过那还要等暗夜半岛的消息。

赴宴前,穆阿奇三人私下商议,都感觉红鹰态度**,多半是不想放他们离去。

穆阿奇道:“红鹰这样做无非是想借助于咱们,既可以用来对付暗夜人或者兽族人,也可以用来壮大银月部在各部落之中的实力。我担心今晚之后,他就会避而不见,硬把我们拖在岛上。你们要是没别的意见,我打算今晚宴会之上就当众挑明此事,逼他做出答复。”

柳莺话里带话地道:“我没意见,就是不知道来宝怎么想的?”

陈来宝脸上一红,不满地道:“看你说的,我能怎么想?当然是回去保卫国家了。”

穆阿奇道:“那就这么办了。你最好再去找一下大巫师,如果她能帮我们说句话,红鹰绝难推辞。”

柳莺笑道:“还是让来宝去吧。”

陈来宝欲言又止,却露出一丝苦笑来,默默地点了点头。

晚宴开始了,客人们围坐于长桌两旁,桌上摆满了各种美食,侍者们端着酒壶守候在后,随时准备斟满空了的酒杯。穆阿奇等人坐在下首,隔着桌席看着精灵王与高山等人频频举杯,相谈甚欢。

穆阿奇站起身来,目光如炬,望向桌首。众人不知所以,感觉有异,各自安静下来,疑惑地看着穆阿奇。红鹰也不好再装没看见,玩笑道:“穆队长,站着喝酒不算数。快坐下,坐下喝。”

众人嘻哈而笑,但见穆阿奇面上铁板一块,并无丝毫颜笑,不免笑着尴尬。

穆阿奇提高嗓门道:“红鹰陛下,我请问你,是谁把你从暗夜大巫师的毒气阵中救出?”

“全城皆知,是你和陈队长。”红鹰道。

“既然如此,那我们算不算是你的救命恩人?”

“那还用问,当然算了。”

“精灵人有恩必报。当着大家的面,我现在希望你做出回报,你总不会拒绝吧?”

“我既授你等头衔,又另行赐宅赏金,还不足以报答你吗?”

“我以战功领赏,战功之外楖不收授。头衔也好,黄金也罢,甘愿奉还,我只要你还我恩情。”

精灵族不讲究礼节,可这样跟精灵王讲话总显不敬。高山等人眉头暗皱,都对穆阿奇心生不满,可他要求红鹰报恩也不为过,其他人不好插嘴,便都看红鹰如何作答。

红鹰沉下脸,淡淡地道:“说吧!你们想要什么?”

“我们什么都不要,只要你派船送我们返回故土。”

从暗夜人那里得来的消息目前仍处在保密之中,不过在座的均为本族高层,自然都知道人类故土上发生了什么。穆阿奇表明心愿后,柳莺和陈来宝也都站了起来,以示三人同心。众人恍然,都清楚他们这时候回去,怀得乃是精忠报国之心。有人点头,有人摇头,点头是赞许,摇头也难说就不是一种敬佩。

红鹰道:“你们不必非要回去,银月城也是你们的家。相信我,我所做的一切就是在报答你们。我年轻的时候跟兽族人打过交道,他们吃生肉,御猛兽,凶狠残暴,嗜血如命。相传神魔大战期间,最强大的步兵既非神族也非魔族,而是兽族;如今他们拥有百万大军,谁与争锋?我恐怕人类不敌,神洲难保,你们又何苦回去做那亡国之奴?”

“陛下的好意,请恕我们只能心领,不过我们回去绝不会做亡国奴。诸位尚且能够不记前嫌,誓为保卫暗夜半岛而战,只因为你们同为精灵一脉;我们是人类,又岂能坐视国破家亡,同胞罹难,而贪图一己之安逸?所谓国家有难,匹夫有责,真到了山河破碎时,我等宁愿战死杀场。”

“我要是执意不给你们派船呢?”

“那我们就自己想办法,便是扎一木筏,也要渡海。”

“啪”的一声,红鹰拍案而起,怒气冲冲地道:“你别逼我!”

宫殿外的卫兵们一涌而入,单等红鹰下令。穆阿奇不为所动,冷冷地道:“你也别逼我。”

众酋长正要劝解,冷月快步走出,扬声道:“陛下,大巫师请你成全他们。”

红鹰楞了楞,低头不语。高山道:“既然大巫师都说话了,我看陛下就不要再强人所难了。”

酋长们的态度分明都偏向了穆阿奇三人,他们不仅仅是红鹰和银月部的恩人,也是银月城乃至整个月光岛的功臣。红鹰轻叹一声,摆手示意卫兵退下,坐下道:“都坐吧!多喝几杯,这顿酒就当给你们饯行了。”

穆阿奇等人起程时,精灵王、大巫师都到王宫前相送,又由白鹞、冷月代为送往港口。客人登船,主人守岸,总在那离别的一刻,禁不住泪流满面。船已经开出很远了,陈来宝依然地站在船尾,出神地望着消融在海岸线上的银月港。

穆阿奇和柳莺回到舱里,再想起上一次坐船已经是两年以前的事了。如果不是发生战争,或许他们也不会急着回去。前两天还担心精灵王出尔反尔,来到了海上后心里却总有许多不舍之情。在月光岛上的这两年,他们身上都发生了不少变化:穆阿奇练成了飞剑;柳莺成为了魔法师——这个称谓是大巫师拿来掩人耳目的,不过柳莺喜欢;陈来宝也跃升为青铜斗士,同时也在心中平添了一份珍贵的感情。

“他们是真心相爱,只可惜不能长相厮守。”柳莺不禁有些感慨。

“冷月是精灵,又是大巫师的女儿,也许有一天会成为大巫师的接班人。他们终归是不能在一起的。”

“我知道,我就是替来宝担心。你别看他表面大大咧咧,可心里的感情比谁都深。他在要是爱上一个人,恐怕这辈子都不能忘怀。偏偏是冷月,要是换成别的女孩,我抢也给他抢回来。”

穆阿奇看着老婆义愤填膺的样子,真有点苦笑不得。“我的大魔法师,你快省省吧!以后这事别再提了,免得来宝听见伤心。”

正说着,舱外响起脚步声,是陈来宝。两人都闭上嘴,听到他从门前走过,径直回自己的舱房了。

柳莺叹了口气,终于不再谈说此事。

穆阿奇的思绪又转到了千里之外,不无忧虑地道:“不知道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这艘船是精灵王特意安排的,此行南海,不为其它,专为运送穆阿奇三人返乡。船上并无沉重的货物,船轻且快,一路上又是顺风顺水,也不到两月,这一日便驶入了南海港水域。精灵们不愿进港,在近港处用小船送三人上岸。

双方道别后,三人背起行囊,绕过港湾,往南海城而行。港湾里,水面空荡,何似当年舟船密布;大路上,行人寥寥,更无往日车马如龙;城里的店铺大都门窗紧闭,倒有不少普通百姓沿街变卖自家器物。战火尚未漫延到南海,但是南海城已然在战争的阴影下风雨飘摇了。

他们走了几条街才遇到一家仍在营业的小客栈,进门时随身携带的兵刃倒先把掌柜的吓了一跳。穆阿奇表明来意后,掌柜的才松了口气,陪笑道:“原来几位是佣兵。如今兵荒马乱的,见个拿刀的,咱们这些小老百姓心里就打鼓。你们没看这城里,还能剩下什么?能跑的都跑了,听说连南海王都跑了。”

“我们这几个月都在海上,不太清楚陆上的情况。这么说,真的是兽族人打过来了?”

“那还有假?听说都打到眉州了。现在大家都急着往东边跑,你们也快点拿主意,我恐怕这两天也要关门跑路。”

南海国位于神洲版图西南角,西北与眉州国相邻,中隔眉岭山脉;东南与白马国接壤。兽族人横穿两界荒原,必然进驻神界山以西地带,继而突袭界山关、攻占界城,并以此为依托进犯内陆。界城地处镇国境内,这个小王国在人类的历史上屡见记载,被称为神洲门户之国,但其国力微弱,显然阻挡不了兽族人的百万大军。镇国夹在南川、北川两国之间,其东面,由北向南一字排开为:封都、西府、望郡、河阳等国。国虽多,但均为公郡小国,分别与白马、黑山比邻,并为其附属。这些大小王国共同组成西部各国,在兽族人的大军入侵下首当其冲。

回到客房后,三位前佣兵凭借当年积累下来的国家地理知识和军事作战经验,对当前的形势作出了自己的分析。穆阿奇画了一张地图,指点着道:“掌柜的说兽族人已经打到了眉州,如此看来,镇国、北川两国可以确定均被兽族人占领。他们有百万之众,对付这些小国一如牛刀杀鸡,所以我估计,南川多半也不保。如果现在还在眉州,那么眉州、河阳至封都一线应该是目前的交战地带,想来白马和黑山王国都出兵了,他们只有联合起来才有可能挡住兽族人东进。”

“那我们怎么办?”柳莺问。

“我们是飞龙人,自当回国效力。兽族人大举入侵,飞龙绝不会独善其身。如果我估计的没错,这条路应该还是安全的。先往东走,去白马国;然后向北,经黑山,返回飞龙。从这里到飞龙,骑马大概也要走十天。我看现在很难搞到马,但是我们必须抢在兽族人突破前回去,否则就很难回去了。莺儿,你可能要辛苦一点儿了。”

“放心,我是魔法师,真跑起来不定比你们慢。”

“回去之后,先把银票竞出来,再买座房子,柳莺看家,我和来宝去当兵。”

“凭什么?我也要当兵。”

“军团不收女兵。行了,早点休息,我们明天一早出发。”

一夜无话,次日凌晨,三人整束利落。出门前,又跟店里买了两包干粮。战乱期间,粮食比金银更宝贵,还好掌柜的尚有存粮,他们也即将跑路,多了也带不了。穆阿奇三人来到东门。城门尚未开启,门前已经聚集了数百人,扶老携幼,背筐挎篓,都是准备出走的南海百姓。

自兽族人打到眉州以来,南海国内便出现了一轮出走潮,民众或走海路、或走陆路,纷纷逃往白马、飞龙等东方王国。一开始官府还多有拦阻,可等到国王和贵族们都撤走了,守军也就不再过问,任凭国民各自逃命。南海军已经派往眉州前线,协同白马及眉岭军作战,而近来疯传,眉州失守,国内再无守城御敌之兵,出走的风潮便再一次显现出来。留守的军人多少有些无奈地打开了城门,看着又一波难民涌出城去,可是等待他们的又会是怎样的命运?

穆阿奇三人很快就超过了难民队,沿着通往白马国的平坦大道急走奔行。他们一刻也不敢担搁,行进的速度远比常人快上数倍。柳莺虽然是火系魔法师,但其它各系也略有所学,她召唤来的风元素不但能令自己奔走如飞,也让身旁穆陈二人脚下倍感轻快。一天下来,他们就走了四五百里,天黑前已然进入白马国境内。

天黑后,柳莺略施小法,点燃三根火把,三人人手一根,举火而行,继续赶路。穆阿奇一边走一边道:“照这个速度,我们明后天就能赶到白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