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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二、突围

天亮了,分明又是晴朗的一天,但是在界山之中那座小山上的人们却无不心头沉重。这一天将会非常漫长,漫长的让人无意去期待明天的太阳。大家互道珍重,却是相约于来世重逢。

一名兽族军官出现在南面山腰上,中气十足地向山上喊话,指名要见人类指挥官穆阿奇将军。穆阿奇来到后,那人道:“我军主将美库斯大人命我传告穆将军和人类官兵们,你们已经被我军重重包围,负隅抵挡只有死路一死。美库斯说了,战争即将结束,继续战斗已没有意义。他本人素来敬重穆将军,只要你们放下武器,下山投降,他将保证你们的人身安全。”

话音未落,山上飞来一箭,兽族军官本能地缩成一团,那箭却从他身旁掠过,扑得一声,射在了一颗碗口粗的树上,箭矢穿过树干,力劲之强令兽军无不咋舌。发箭之人正是陈来宝,昂首挺胸立于穆阿奇旁边;人类官兵高声喝彩,显得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陈来宝喝道:“两国交兵,不斩来使,再要啰嗦,我下一箭便取你狗命。”

穆阿奇接着道:“回去告诉美库斯,只要你们放下武器,束手就擒,我也保证你们的人身安全。”

人类官兵哈哈大笑,兽族军官不复多言,随即奔下山去。美库斯早已整军完毕,正在山下等候,此时见劝降不成,随下令进攻。兽军兵分四路,同时向山上扑去;山上垒石设桩,人类士兵们攥紧了刀枪,拉开了弓箭,一张张年轻的脸上布满了愤怒和刚毅,一些人的嘴角挂着冷笑,他们在对死神发出嘲讽地笑……战斗很快就打响了。

对于人类官兵而言,这是一场有死无生的战斗。也许正因为如此,每个人都爆发出了无畏的勇气。他们已不再是为胜利而战,也不再是为生存而战;他们在为人类的光荣的而战,为民族的骨气而战;他们将用今天的战斗告诉历史:人类永远不会屈服!而这也正是这场看似毫无意义的战斗的意义所在。

面对扑上来的兽军,人类官兵浴血奋战,拼死相争,刀枪打断了就捡起敌人的武器;箭矢射光了就用石头投掷;最后连石头都丢光了就把自己当成武器,抱住兽族人一起滚下山去。战斗从早晨打到中午,兽军的进攻被顽强的人类将士一次又一次击退,那面随风飘扬的穆字帅旗仍旧耸立在山头之上。

他们沉重地打击了兽军的嚣张气焰,但自己也伤亡惨重,军官多半战死,团一级仅存孟全一人,而他也已身负重伤,行动困难;士兵已不足两千,几乎人人挂彩。

战斗间隙,穆阿奇与陈来宝、孟全等人商议,言道:“援军至今仍无踪影,等他们来救恐怕是没指望了。我军倘若继续在此坚守,势必无一生还。眼下看来,唯有坚决突围,或许还能求得一线生机。”

陈来宝道:“四面都是兽军,我们往哪里突围?”

“据我观察,北面兽军兵力较弱,我们就从北面下山,然后向东穿插,原路撤往界山关。”

“可是东面也有兽军,一旦被他们拖住,南面就是美库斯的主力,很快就能赶到。”

“我计划等东面兽军攻上来后,我们再行动,只要我们能够迅速击溃北面兽军,抢在东面兽军回防前插过去,我想还是有机会的。”穆阿奇顿了顿,接着道:“但是无论如何我们都不能被兽军拖住,所以行动必须坚决果断,绝不能有任何迟滞。牺牲在所难免,我只希望……能多跑出去一些人。”

孟全道:“大人,你带大家冲出去,我们这些跑不动的留下,掩护你们突围。”

两人目光相对,一切尽在不言中。穆阿奇忍住泪水,点了点头,“那就按这个计划,各自下去准备吧!”

士兵们迅速分成两部,伤兵们为一部,由孟全率领继续坚守阵地;其余编为一部,由穆阿奇、陈来宝指挥,准备突围。当兽军再次攻上山时,穆阿奇看准时机,一声令下,带领突围部队向北面兽军发起了反冲锋。

“冲啊!杀啊!”这是拼命的时刻,每一名士兵都发出了震天价的怒吼。

穆阿奇和陈来宝都冲在最前面,在这两员虎将的开路下,北面兽军一触即溃。部队冲下山去,旋即向东穿插。此时,孟全率众伤兵正在与攻打山头的兽军做最后的拼杀。等兽军发现与他们作战的并非人类主力时,穆阿奇身先士卒,已经冲进了兽军东面阵地。

美库斯闻询暴怒,此次设伏他公共动用了两万大军,以两万对八千,这要是再让穆阿奇跑了,他还有何面目去见莫加王?他当即下令将北面兽军指挥官斩首示众,随后传令各部不惜一切代价全歼残敌,其首穆阿奇,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得者官升三级、赏金千两;凡临阵脱逃,畏葸不前,放走敌军者,格杀勿论。

将令传来,三军震动,每一双通红的眼睛都在找寻着那面人类帅旗。当穆阿奇等人突破兽军阵地后,望见的却是漫山遍野、席卷而来的大批兽军。他们咆哮着、嘶吼着、叫喊着,发起了近乎疯狂的攻击。

穆阿奇急道:“来宝,你带大家往东面杀,我去拦住兽军。”

他正要走,却被陈来宝一把拉住,吼道:“我去。”

“来宝……”

“别说了,只有你才能把大家带出去。你快走,我们来生再做兄弟。”

陈来宝从旗手手中夺过帅旗,举旗高呼,“不怕死的,跟我来!”

在他的引领下一群勇士迎着南面兽军冲了上去。这是一次有去无回的冲锋,几乎一转眼的功夫,他们就淹没在兽军的重重包围之中;穆阿奇抹去泪水,发出了一声野兽般的怒吼,即向东面杀去。

即使在最残酷的战斗中,穆阿奇也从未像此时这般疯狂,他仿佛不再是杀人,而完全是一种对生命的无情践踏。人性最善良的一面被最残忍的一面所取代,而他自己却变得意识全无、理智尽失,枪林弹雨他视若无睹,刀伤箭创他也无知无觉。他仿佛已不再是人,而近似于魔;拦住他去路的兽兵兽将便也不再是敌人或者对手,而只不过是献祭在他血台上的供品。

那是一具血甲包裹的身躯,周身上下都在散发着涛天的杀气;那是两柄绝世无双的宝剑,剑下无一招之敌,剑落无可挡之物,却绞起了漫天血雨,让目睹者无不为之胆寒。在这个恐怖的杀手面前,兽族人忽然彻底相信了那个关于人类战神的传说,或者他根本不是神,而原本就是一个嗜血狂魔。

兽族人也是人,他们无法与人类顶尖高手匹敌,更加无法与嗜血狂魔较量,当战友们如同被分解似的尸体落在脚下时,他们密集的阵形开始松动,随后崩溃。

穆阿奇一马当先,杀出了兽军的包围圈。当他回首远望时,他的帅旗依然飘扬在兽军的人海之中。

兽军误将陈来宝当作穆阿奇,主力大都为其所吸引,这才叫穆阿奇等人得以逃脱。等他们发现时,穆阿奇已带领残部迅速消失在通向界山关的山道上。

战斗仍未结束,因为陈来宝仍未倒下。他一手擎旗,一手持剑,在兽军之中左冲右突。他英勇的部下全部战死,而他依然战斗不止,直到流尽了最后一滴血。

陈来宝,飞龙帝国都阳府陈家村人氏,青铜级斗士;十八岁与穆阿奇结识,此后结为生死兄弟,相伴终生;历经飞龙求学、飞黑战争、佣兵生涯、月光探奇,成名于眉岭山中,建功于飞龙城下,当世之英才,国家之栋梁;于界山之中力战群敌,至死方休,卒年三十有六。

陈来宝牺牲后仍持旗而立,怒目圆睁,以致兽军久不敢近身。美库斯得知人类主帅已毙,亲自赶来相看,目睹陈来宝死后余威犹存,也不禁肃然起敬。

美库斯与众道:“他名叫陈来宝,乃穆阿奇手下第一勇将。此真英雄也,实为吾辈之楷模。”于是令人将陈来宝尸身妥善收殓,以其所护之旗周身覆盖。

“但他不是穆阿奇。”美库斯忽又提高嗓门吼道:“你们都楞着干什么?还不快给我追!”只是他心里明白,现在去追恐怕为时已晚。

夜半时分,穆阿奇率残部逃到界山关前。三天前,他率八千余名将士从这里出关,此时身后仅余三百余人,莫不血浴周身,伤痕累累。关上的守军不明状况,还以为兽军前来偷袭;败军士兵们急忙高声呼叫,总算及时制止了城上放箭。“我们是十七军的,是自己人,兽军在后追赶。你们快点把门打开,放我们进去。”

城下七嘴八舌,催促开城;城墙上却探出一个人头,高声喝道:“我乃界山关守将芮彪,你们都给我闭嘴,我只与你们主将说话。”

穆阿奇跃众而来,仰头道:“我是十七军军长穆阿奇,我军奉命出关,半路遭遇兽军伏击,全军损失殆尽,仅只我等逃回,还请芮大人速速开城。”

芮彪道:“芮某奉命守关,除非有何大人的手令,不得开城。请穆军长城外稍候,我这就派人去讨开城手令。”

“何大人远在界城,如此一来一回,兽军早就追过来了。等到兽军追来,纵有手令也难开城。事态紧急,关系数百条人命,还望芮大人相机应变,给我们一条生路。”

“何大人怪罪下来,我可承担不起。你们等着吧!”

芮彪冷漠地丢下一句后便缩回头去,不再理睬。败军之中骂成一片,谁也没想到死里逃生之后竟被自己人把守的关防拦住。穆阿奇怒不可遏,猛然奋起神功,竟从十米高墙之下飞纵而上。守军失声叫喊,但没有一个弓箭手放箭,也没有一个长枪手刺矛,毕竟他们的敌人是兽族人,而不是自己的同胞。

芮彪一回头,只觉得眼前一花,已被穆阿奇跃上城墙、当胸拿住。芮彪原也是一名高级斗士,但在穆阿奇的抓持之下,竟是手足俱麻,动弹不得,毫无反抗之力。

“开城!”穆阿奇吼道。

芮彪仍自强硬地道:“你拿何大人的手令来,我便开城。”

穆阿奇怒极反笑,“既然如此,便劳你出城拒敌。”说完便将芮彪抛出城外,不知是死是活?

守军大惊,穆阿奇拔出宝剑,早架在了芮彪的副将颈上。“开是不开?”

副将一叠声地叫了起来,“开,开,我开。你们还楞着干什么?快去开城门!”

众军士得了上命,急忙奔下城墙,打开城门,接引败军入城。败军纷涌而入,许多人心中挟愤,落脚下故意将芮彪踩踏。这个芮彪也是活该遭劫,被穆阿奇抛下城后原本未死,只是倒在地上无力自救,但不知被多少只脚踩过之后也就离死不远了。败军过去后,他的手下才得以将他救回城去,不过这时候他已气绝身亡。

副将见死了芮彪又气又急,但忌惮穆阿奇神通也未敢下令阻拦,只等他们通过后才遣人骑快马速往界城禀报。

飞龙军主帅何涛在他的帅府里睡得正香,忽然被手下叫醒。得知十七军界山遇伏,惨败而归,军长穆阿奇又因界山关守将芮彪拒不开城而擅自将其杀死,何涛不禁变了脸色。他做贼心虚,不敢自专,急忙又派人将鲁特叫来。

鲁特赶来后,何涛遣下左右,气急败坏地道:“都是你干得好事,我看你现在如何收场?”

“大人所言差矣,咱们可都是在为陛下效劳,总不能出了事就往我身上推吧?”鲁特泰然自若地道:“再说了,能出什么事?不过就是打场败仗吗?有什么大不了的?”

“你倒说的轻巧。”何涛怒道:“穆阿奇没死,老子却损失了一个军。倘若殿帅追问,你让我如何交待?”

鲁特话里有话地道:“何大人,我以为你只须向陛下有所交待也就是了。”

何涛微微一怔,沉声道:“那是自然,可现在怎么办?”

鲁特冷笑道:“穆阿奇指挥不当,致使我军兵败界山,又擅杀界山关守将,罪不可恕。大人理当将其拿下,依军法处置。”

何涛镇定下来,点头道:“这倒是个好主意。你可代我前去,将他捉拿归案。”

鲁特微微一笑,不动声色地道:“我不过是个有名无实的监军,他却是拥兵自重的大将,我如何拿得住他?我看此事还须大人亲自出马,方得稳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