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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芳不自赏_分节阅读_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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牟带来的一千七百,共三千七百骑。

滚滚铁骑,蹄声踏破山河。

缰绳,已被楚北捷掌中水泡磨破的鲜血染红。

他马上功夫自幼了得,他已施展了浑身解数,策马狂奔。但居然还是有人骑得比他更快,竟能策马从中途奔入,与他并肩,迎着呼啸的冷风喝问:“可是镇北王楚北捷?”

楚北捷不应,咬牙奔驰。

他知道,这新换的马也已经累了,它虽然还在跑,却已经跑得慢下来。

不管再怎么挥鞭,终究是慢了下来。这让他心急如焚。

“楚王爷,请停一停步,我从北漠来,北漠则尹上将军有一封紧要书信……”

“滚开!”楚北捷低吼。他心急赶路,唯恐浪费一分一秒,连拔剑的功夫都省了。

那人胯下也是良驹,似乎已寻找楚北捷多时,不肯就此离开,奔驰中迎着冷风,张口满嘴就被风堵上,只能一边拼命策马,一边大声道:“上将军有紧要书信交给王爷。因不知是否赶得及在王爷离开东林都城前交给王爷,唯恐错过,所以写了两封。一封派人秘密送往东林王宫,另一封交给我,命我守候在通往边境的路上交给王爷。”

“滚开!”楚北捷狠狠瞅他一眼,目光却在他胯下良驹上一顿。

“王爷!”那人敢受命潜入东林找楚北捷,怎会怕死,仍不肯放弃,大声道:“只求王爷看看则尹上将军的信,事关白娉婷姑娘……”话未说完,侧边人影晃动,楚北捷已从半空中换到他的马上,一把拧起他的后领,沉声道:“借你马匹一用。”

不料那人是则尹手下最得力的干将,身手不弱,虽被楚北捷制住后领,却倏然横空弹起,避过被掀下马的待遇,一手伸入怀中,将一直珍藏的则尹亲笔信笺递上,快速道:“献计毒杀王子的人是何侠,并不是白娉婷。此信是我家上将军亲笔所写,可为白娉婷姑娘洗刷冤情。”

楚北捷容色不变,接了过来,竟看也不看,随手往身后一扔。

“啊!”信使惊叫一声,看着千辛万苦送过来的信消失在漆黑中的滚滚铁骑洪流中,瞪道:“你……”

“清白与否,已不重要。”楚北捷目光毅然,沉声道:“她纵使真的十恶不敕,也还是我的白娉婷。”

沉掌一推,将信使逼得只好跳起,翻身落到路边。

楚北捷得了新马,全力狂奔,速度更快,将身后的大队远远抛离。

疯狂的思念,刻骨的忧心,这种地狱般的煎熬,只会在亲手拥抱了那单薄的身子后,才会停止。

娉婷,娉婷,楚北捷知错了。

聪明的白娉婷,愚蠢的白娉婷,善良的白娉哼,狠毒的白娉婷,都是楚北捷深爱的白娉婷。

此生不渝。

月出来了。

在娉婷的记忆中,从不曾见过这样令人心碎的月光。

温和地照着世间,将各色哀怨苦楚都不掩不埋,淡淡的,让人伤透神髓。

“我们对月起誓,永不相负。”

也曾明月下,她楚楚可怜,他温柔似水。

“从今之后,你是我的王妃,我是你的夫。”

“不行的。”

“为什么?”

“我是琴妓。”

“我喜欢你的琴。”

“我配不上王爷。”

“我配得上你。”

“我不够美。”

“给我一个人看,够了。”

言犹在耳。

月啊,你可还记得?典青峰颠,白娉婷伸出手,一寸一寸,穿越国恨如山,穿越两军对垒的烽火,穿越十五年不知道谁辜负谁的养育之恩。

她只道她真越过了那烽火,她只道她真越过了敬安王府十五个春夏秋冬。

她只道她,真的伸了手,越过那不可能越过的——国恨如山。

痴情若遇家国事,难道竟真无一寸藏身之地?

娉婷举首,凝视天边月儿。

狠心的月,已悄悄上了枝头,快近树梢。

东边,却仍无动静。

天空沉沉压下来,四周死寂一片,就像每个人都在屏息等候。

身后的小桌上,深黑的汤药已凉。

明月无情,光阴无情。她抬着头,看月儿不肯稍停脚步,一点一点,逼近树梢。

她的唇已被咬出无数道血痕,她的掌也被暗暗掐得斑痕累累。

眼中一阵阵酸,一阵阵热,但她未曾落过一滴眼泪,唯恐哭声一溢,噩梦就成定局。

她站在窗前,背影挺直,像脊梁是用宝剑做的。她只能站得如此坚强,稍一动,便会再也支持不住,碎成一地玉末,被北风簌簌吹卷,再不留丝毫痕迹。

“从今日起,你不许饿着自己,不许冷着自己,不许伤着自己。”无法忘记楚北捷的片言只字,犹如无法忘记他的深邃眸子,火一样令人温暖的胸瞠。

若是真爱,何惧国恨深仇?

若是真真切切,不离不弃地爱了,就该任凭世事百转千折,不改初衷。

又有什么,比回到朝夕盼望的爱人身边更重要?

时间悄悄流逝。

明月,明月,求你不要负我。

今生今世,只此一次,不要负我!

纤细的十指,紧紧抓上胸前的衣襟。

明月无耳,或许它听见了娉婷的心声,却残忍地置之不理。

东方,仍无音讯。

绝望的颜色,一丝一丝,染透曾经晶莹剔透的眸子。

月,已过中天。

娉婷怔怔看它,在树梢顶端,散着无情幽暗的光。

这一瞬间,她已忘了初六,忘了围兵,忘了醉菊,忘了何侠,忘了她的誓言。

她忘了一切。

一切都空洞洞的,连着四肢,也已无着落。

只有心裂开的声音,缓而刺耳,一片一片。

犹如水晶铸就的莲花,被一瓣一瓣,不留情地掰开。

碎了。

碎了一地。

“姑娘……”

娉婷徐徐转身,望向身后满脸悲切的醉菊。

视线,落到桌上那碗黑色的药汁上。

醉菊泪眼朦胧地看着娉婷走过去,双手捧起瓷碗。这碗仿?酚星Ы镏兀虫玫氖植欢系夭叮嫜鹎苛伊颁簦┲Τ觯翁试谧烂娴纳簦畛聊姆考涓钊酥舷ⅰ?br>

娉婷乌黑的眼睛睁得极大,仿?芬矍罢馔牒谏奶酪┛锤鲎邢福拿恳坏位味涝睹淘谛耐贰?br>

温柔已逝。

风流已逝。

那眸中,只余绝望和痛苦翻腾不断,宛如张大眼睛,活生生看着他人将自己的心肝脾肺缓缓掏出。

醉菊知道,她永远不会忘记娉婷此刻的眼神。

娉婷汤碗端到嘴边,停了一停,仿?芬押木×怂械牧ζ4酱サ嚼淅涞耐胙兀枪墒ド钠嗳唬盟肴换肷砭缯穑炙煽?br>

匡当!

瓷碗碎成无数片,黑色的药汁淌了一地。

被苦苦逼回肚中的眼泪,终如断线珍珠般,颤栗着滚下眼眶。

娉婷双膝软倒,伏地,痛苦地痉挛着,用双手紧紧拥抱着自己的双肩。

撕裂了肝肠的哭声,凄凄切切,逸出她已无血色的唇。

“白姑娘……”

醉菊心疼地抚她的发,娉婷仿?肥芰司枞惶鹜防矗忱崴蟮溃骸白砭眨灰莆摇G笄竽悖灰庋莆?”

似乎被蛇咬了一口似的,醉菊缩回刚刚触摸到娉婷的手。

这就是那个风流洒脱的白娉婷?

那个数日不饮不食后,仍斜躺在榻上看书,惬意地问她:“你闻到雪的芬芳吗?”的白娉婷?

那个雪下弹琴,风中轻歌,兴致盎然时,采摘梅花入菜的白娉婷?

不是的。

那个仙子般的风流人儿,已经毁了。

毁在何侠手中,毁在东林王手中,毁在楚北捷手中,毁在她醉菊手中。

血腥的江山,容不下一个骄傲、执着的白娉婷。

她就在眼前,却似隔得极远,仿?分灰崆嵋慌觯突汕嵫蹋桓丛偌?br>

亲手熬制的药汁染湿了地面,骤然看去,就像是浓黑的血。醉菊看着痛哭的娉婷,肝肠寸断。

她从不知道自己,竟是如此残忍。

漠然的身影,出现在房门处。

“何侠派人遣来的马车,已经停在别院大门。”

一块重重的石头,压在已经伤痕累累的心上。

娉婷举手摸索着墙边,缓缓站起来,抹了眼泪,月光下的脸比死人还苍白,沉声道:“知道了。”

立下誓言,就要信守。

漠然却一脸坚毅,从身后取出一卷草绳,扔给泪痕未干的醉菊,吩咐道:“你把白姑娘捆起来。”这个匪夷所思的命令,语气竟是无比坚决。

“漠然?”

“白姑娘,你不是不信守誓言,而是迫不得已,受我胁持。”漠然将手稳稳按上腰间的剑:“我答应过王爷,有我在,就有你在。”

楚北捷已将身后滚滚铁骑,抛下半里。

月儿移动的轨迹,深划在他心上,它越升得高,心越重重地沉下,一刀刻下,缓缓移动,鲜血潺潺而出,无法止住。

但握着缰绳的手,更用力,更紧。汗水已经染湿他沉重的盔甲,不曾稍停的冷风,在他英俊的脸上割出一道道血口。

月过中天。

已过中天。

他抬头,看向远方山林。视野中白雪皑皑,冷如他的心肺手足。

等我,娉婷!

此生以来所有的富贵福分,我愿双手奉上。

只求你多等我这一时。

只求再一会。

从此再不离你寸步。

从此家国大事,再不能左右我们。

从此向你保证,天下人间,楚北捷眼里,最宝贵的,只有一个白娉婷。

娉婷,娉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