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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阿南回过头,似乎在寻找其他人的帮助,然而他的小救星们早已围在那井口,对于他求助的眼神却没有人理会,无奈的阿南只得再次回过头来。

“给你,拿去。”阿南从怀中取出那长条条,一把将它扔到地上,自己头也不回,向着那口会唱歌的井跑去。

“这玩意儿也能开锁。”胖小子并不生气,他捡起阿南扔到地上的长条,左看看,右看看,巅来倒去的看了半天,也看不出它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看了一阵之后,他似乎觉得该实践一下,便拿着这长条插进锁眼,他捣鼓来捣鼓去,那锁一点动静也没有,最后他彻底死心了,便想将它取出来,然而它似乎耍起了脾气,怎么也不愿出来。

“喂,喂。”他回过头来向其他人喊道,然而并没有人理会他,而且他也见到井边似乎在争论着什么,他也便顾不得其他,丢下锁和开锁的工具跑了过去。

出现在胖小子眼前的是一口古井,可以说这是一口奇怪的井,井口并不曾高出地面,而是与地面齐平。之前盖在井口的木板早已被之前到来的三个小孩移到了一旁,否则真的很难发现这一口奇怪的井,然而四周的情形又将它完全的出卖了,因为井的四周寸草不生,就连青苔也没有。

一声声幽长而古老的声音从井底深处传入胖小子的耳朵,这声音听来十分特别,如泣如诉,然而又听不真切,倒着实配得上刚刚阿南口中的‘吓人’两个字,而这也就是它‘会唱歌’的由来吧。

“我才不是胆小鬼。”杨随冲着小女孩说道。

“就是,你就是胆小鬼,你不敢从这里下去,就是胆小鬼。”小女孩也不甘示弱地道。

此时,胖小子算是明白了,他们在争论谁敢从这井口下去,这个提议可把他吓得够呛,他主动退到一旁,不再言语了,就连他刚才想问阿南的关于开锁的事,也忘得干净了。

“下去就下去,谁怕谁啊。”

“不行啊,少爷,这井这么深你怎么下去呢?”阿南说道。

“少爷你下去以后又怎么上来呢?”阿杜说道。

“还有这声音有够可怕,妹妹,我们还是走吧。”胖小子也说道。

杨随犹豫起来,也不敢轻举妄动。

“胆小鬼,你们都是胆小鬼。”小女孩又喊了一句。

“我才不是胆小鬼。”杨随喊道。

“谁不敢下去,谁就是胆小鬼。”

“从这里下去?那我还是当胆小鬼好了。”胖小子轻声嘟哝道。

“阿南,阿杜,你们去柴房拿绳子来。”杨随转身对两个小孩子道,“要长的。”

阿南看看阿杜,因为他是哥哥,阿杜也看看阿南,因为平常他的主意多,然而此时他们俩谁也没有动弹,也没有说话,看样子有些茫然不知所措。

“你们两个还愣在这里做什么,快去啊。”杨随不由得催促道。

在杨随的催促之下,两个小孩转身离去了,他们选择服从命令。

“黑不溜秋的,什么也看不见。”胖小子伸着脑袋向井口探了探,由于靠近井口,那凄凄诉诉的声音更加听得真切,也更瘆人,吓得他赶紧缩回自己的脑袋。

“我说,你还是别下去了吧,我们去玩骑木驴,可好玩了。”胖小子回过头对杨随说道。

“他才不敢下去咧,胆小鬼。”这激将法小女孩用得纯熟。

“等阿杜和阿南拿来绳子,我就下去。”除了害怕,杨随还有好奇,他也想一探究竟。

“来,你们两个帮我绑起来。”杨随对着手拿麻绳走过来的阿杜和阿南说道。

“松点松点,不要绑太紧了。”在两人的帮助下,杨随将麻绳绑在自己的腰上。

“少爷,要不,要不我下去吧,你别下去了。”阿杜突然轻声的道。

“对啊,少爷,底下都不知道有什么,还是我们两个下去吧。”阿南也说道。

“没事儿,你们两个帮我拽着绳子,等我到了底下,你们再把我拉上来就好了,我也想看看底下有什么玩意儿。”如今即将出发的时候,杨随反倒变得态然了,甚至有点好奇心在驱使着他。

“少爷,如果你遇到什么可怕的,或者你想上来,就大声喊,我们就会把你拉上来的。”杨随临行之前,阿杜对他说道,之后,杨随便下了井,双手紧紧的抓着绳子。

井壁光滑干燥,这是给来到井下的杨随的第一感觉,从这一点来看,这确实是一口枯井,而且是荒废多年的枯井。

与此同时,对于井中的杨随而言,那奇怪的声音也更加听得真切了,而且还有一种仿佛身临其境的恐怖感将他笼罩其中,这又让他的心中一阵害怕。

“不行,要是我这样出去的话,他们一定会笑话我的,我才不要做胆小鬼呢。”杨随对自己说道。

伴随着阿杜和阿南往下放绳子的节奏,杨随正慢慢地向井中深处去,他们两个做得很好,因为这速度正是他所想要的。由于绳子摩擦而发出的窸窸窣窣的声音在井变得格外响,然面在那古怪而又可怕的声音面前,却变得微不足道。曾经,杨随将它称作会唱歌的井,现在,他却不这么认为了,他开始觉得这是一口在哭泣的井。而且那声音越来越让他觉得心里发毛。

那感觉就好像明知脚下有一只怪物正张着大嘴在等着,而自己还慢慢的往他的嘴里送,这种感觉实在不好受。在到达井底之前,他曾有不止一次想要照他临行前阿杜的话办,就是大声喊,然而最后不管是出于他强大的自尊心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他都忍住了,直到很久以后,他还是十分佩服自己此时的胆量。

越往深处去,便越是黑暗,此时,杨随已经什么也看不见了,但是那怪而又怪的声音却是越来越响,也越来越可怕。即便下落的很深,杨随依然没有遇着水,这是他早就预料到的,因为他曾经往井里投过石头,他所听到的并不是石头落入水中的声音,而是石头落地的声音。

“我还是上去吧,这底下也没有什么可看的。”杨随对自己说道。

“少爷,你没事吧?”突然从井口传来一声大喊,这是他所熟悉的声音,没错,是阿杜。然而这个声音却把精神高度紧张的杨随吓了一大跳,因为他只顾着防备自己的脚下,却不曾注意到自己的头顶,而且这声音在井中着实有够大。

“我没事,继续放绳子。”杨随对着井口小声说道,奇怪的是,阿杜的声音惊吓到他的同时,却也打消了他的疑虑,“所有可怕的东西都不过是因为自己害怕而已。”他对自己说道。

“少爷下去够久了,我们还是把他拉上来吧。”井面之上,阿杜对阿南说道。

“嗯嗯,我也这么想。”阿南欣然应道。

“我也来帮忙。”一旁的胖小子也拉起了绳子的一端。

“可是我刚才听他说继续放绳子呢。”小女孩却唱着反调。

“可是我什么也没清,你呢,阿南。”阿杜道。

“我也没有听见。”阿南答道。

“我们还是把少爷拉上来吧。”阿杜说道。

“我同意。”

“我也同意,然后我们就去玩骑木驴,可好玩了。”

“反正我听见他说继续往下放绳子的。”小女孩扬着嘴角说道。

“井底有东西,好漂亮,快往下放绳子。”井里又传来杨随的声音。

“看吧,我就说。”小女孩得意的道。

这回,阿杜,阿南,还有胖小子没了主意,他们互相看看,都想知道对方的意见,然而却都是沉默不语,同时也没有或拉绳子或放绳子的动作。

“哦,谢天谢地,原来你们都在这里。”一个声音把在场的几个小孩吓了一跳,这是杨随的母亲,她叫陈琴。

这一吓不要紧,杨随可受了苦,因为三个孩子因为这一吓,都把握紧绳子的手松了松,绳子直溜溜的跑了走,等到他们回过头来想再拉住的时候,已经不容易了,等到绳子不再跑的时候,杨随已经狠狠坠到了井底。

“我还在到处找你们呢,随儿呢?”杨随的母亲四下张望着,却不曾见到自己的宝贝儿子。当得知自己的儿子在井底的时候,这位可怜的母亲昏了过去,就如同一阵强烈的冲击给井底之下的杨随带来的结果一样,失去了知觉。

苏醒过来之后的杨随依然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他感觉自己的额头有点痛,还有就是全身酸软无力,几乎连抬起手臂的力量也没有。

杨随睁开眼睛,四下张望了一遍,这是他自己的房间,它的左边便是他父母的厢房了。此时他看到床头上正坐着他的母亲,可怜的母亲正用手臂托着他的头,目光慈爱的望着他。

“娘。”杨随叫了一声,他感觉到自己的喉咙干渴难受,那声音轻的连自己都听不见。

房间的另一头,他的父亲正送着一个背着一个箱子的老头走出房门,那模样显然是个大夫,而那个病人正是他自己。

“随儿,你感觉好些了吗?”轻柔的声音来自他的母亲。

杨随望了望他的母亲,他看到母亲的眼睛有些红,眼角还留有擦拭过之后留下的泪痕。他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同时也闭上了自己的眼睛,因为他感觉自己的眼睛无比酸涩难受。

“随儿,你想睡就睡吧。”母亲的声音再次响起,看着儿子那双可怕的眼睛,可怜的母亲不觉悲从中来,只是她不得不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罢了。

杨随再次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事实上他已经如此醒而又睡、睡而复醒好几次了。

“大夫,你看小儿的病?”来到房门之外,杨稀对身旁年纪很大的大夫说道。

“公子脉像平稳,气息调和,照理来说应该没有什么病症。”大夫一脸难为的说道,像是在思虑着什么。

“那小儿却为何总是沉睡,偶有清醒过来,也是一副疲弱恍惚的样子,继而又昏睡过去。”杨稀说道,他的样子显得有些疲惫,目光之中也满是忧虑。

“请恕老夫无能。”大夫不由得苦笑。

“或许是因为他额头的伤所致呢?”杨稀半是猜度,半是问询。

“公子额头的伤,只是皮外伤,而且只是擦破了皮。”大夫坚定的道。

“只有一种可能。”大夫再次说道。

“是什么?”杨稀镇定的说道,同时眼神飘到大夫那张苍老的脸上。

“虽然老夫也不愿相信,但是依老夫拙见,公子似是中了邪障之气。”

听到大夫的话,杨稀不自觉的一抖,这一轻微的动作也未能逃过大夫的眼睛,因此,这个年老的大夫更加坚定了自己的猜想。

大夫走了,但是杨稀依然没有动弹,目光呆滞。对于大夫的话,他实已听过多次,而且是出自不同的大夫之口,显然足以证实这不仅仅是猜测那么简单,只不过他还是不愿相信罢了。然而再想想自己儿子那双紫色的眼睛,他真有些不敢相信这是他的儿子了。

杨稀来到儿子的房间,他的面容严肃,神色苍白,因为他茶饭不思已经有些日子,只是他的脚步依然稳健而有力,他推开门,继而又关上。

“大夫怎么说?”不用回头,他的妻子也知道来者何人。

杨稀没有开口,只是摇了摇头,他走近自己的妻子,同时还有他们的孩子,只是这回脚步却轻的出奇,几乎没有发生任何声响。

“还是一样的结果?”见自己的丈夫没有说话,陈琴回过头来,她那风华不再的脸上满是疲惫,同时也写满了忧虑,那是连日来守候在床边的结果。

杨稀看了一眼枕在妻子手臂上安睡的儿子,只要不睁开眼睛,就还是他原来的儿子。

杨稀点了点头,依然没有开口,他伸出自己粗大的手,轻轻的抚摸了一下杨随的额头,没有料想之中的烫手,那里也和平常一样。

“那怎么办呢?”陈琴转过目光,再次将自己温柔的目光投到杨随的脸上,同时一滴不争气的泪珠开始溢过她的眼眶,沿着那已经干了的痕迹滑落下来,就在即将要落下的时候,她用手轻轻的拭去了,似乎担心会落到杨随的脸上,将他惊醒。

“我明天就遣人去十里城找最好的大夫来,这里的所谓大夫都是庸医,连这点小病都治不好,还说是中了什么邪障之气,我呸。”杨稀紧握着拳头,狠狠的说道,说完之后,还不忘补了一句,“庸医。”

“那也不能所有的大夫都是庸医啊,就像你刚刚送走的康大夫,还有之前的张大夫都是医术高明的大夫,你怎么能说他们也是庸医呢?再说。”眼泪一开了头,就再也止不住了,陈琴也不再强留,任由它们一颗颗滚落,然后用手巾在它们滴落之前拭去,“再说,随儿的样子你也看到了,他的眼睛,他的眼睛。”说到这里,她的声音变得哽咽,再也说不下去了。

杨稀没有接过话头,他没有表示赞同,也不曾表达反对的意识,他似乎默认了妻子的话。

陈琴的目光瞄了一眼他的丈夫,见他一脸严肃的思索表情,她便壮了壮胆子,继续说道,“我们还有一个办法可以一试,我们何不去请。”

“你想说什么?”陈琴的话还没有说完,却被她的丈夫打断了,杨稀的语调忽然变了,变得连陈琴都觉得陌生。杨稀似乎已经猜到了自己的妻子想说什么,但是却又想听她亲口说出来。

“我们何不去请紫阳山的紫阳真人呢,真人神通广大,他或许能够救随儿也未可知呢。”陈琴再次壮了壮胆,才将心里的话说出来,她知道自己的丈夫是个典型的儒生,对那些佛啊道啊什么的特别排斥,而这也是她唯一逆她丈夫的意的地方,如果不是迫不得已,她也不会在自己的丈夫面前说出这些话,她或许对接下来会承受怎样的狂风暴雨这一点并不意外,甚至她为此做好了准备。

然而她所料想的狂风暴雨并不曾如期而至,这倒是让这个做妻子的有些意外。听完陈琴的话之后,杨稀缓缓的转过身,在迈开脚步之前,在他身后的妻子听到他的声音响起,“我宁愿自己的儿子死在床上,也不愿意将他交给江湖术士。”

说完,杨稀便转身离去,只剩下他的妻子用无助的目光看着自己的孩子,同时眼泪依旧不住的落下。

这一夜,陈琴没有睡,杨稀一直在书房之中踱步,只有杨随一个人睡得香甜。陈琴清楚的记得,杨随清醒的次数越来越少,而沉睡的时间越来越长,越来越长。

一大早,陈琴不曾离开杨随的房间,她差人去让杨府的管家来一趟。

不大一会儿,已过中年的男人带着临行之前的匆忙来到他的女主人面前,他的手里提着一个小包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