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点看书 > 天国梦 > 35/36

35/36

5人称"王青天"

王涧之回到天佑山后,立即向杨时中写了一份锄奸总结,表示锄奸行动大功告成,可以偃旗息鼓,告一段落。他已隐隐觉得在虎师、龙师的锄奸工作中错漏百出,不知错杀了多少好人。但这个责任他是承受不起的,且生米已成熟饭,毫无补救余地,唯有强颜欢笑,上下同庆锄奸工作的伟大胜利,方能免生后患。他特意以鹰师锄奸为例,表明整个行动以事实为准绳,以法律为依据,既没有冤枉一个好人,也没有放过一个坏人。也就是说,已杀的确实该杀,已放的确实该放。

当然,王涧之不会说是韩一粟的主张。真心说别人的好话不是他的风格。他要强调的是以严厉的革命手段处置证据确凿的内奸,是拯救革命事业的必要手段,更是杨主席为首的革命军政府英明之举。

报告写完后,王涧之反复斟酌,总觉得里面还缺了点什么。

这当儿,被他派出去调查沈文斌案的梅蔷、欧阳小菁回来了。王涧之猛然醒悟,报告中缺少的就是对三位师长的结论意见。王涧之隐隐约约觉得杨时中不愿公开处置高级军官,其原因可想而之。然而对王涧之来说,这次锄奸行动不打倒一、二只大老虎,就产生不了震撼力,就不会凸显内务部在革命军政府中举足轻重的地位。

王涧之急不可待要听取梅蔷的汇报。

梅蔷和欧阳小菁带回的调查材料翔实、可信。

沈文斌和郑红梅逃走后,齐先生向官府报案,请求追查真凶,为妻子报仇。齐先生怀疑是东家毕福先所为,郑红梅的美貌比自己妻子强百倍,沈文斌没有理由美人在怀反去觊觎丑女。且沈文斌在案发时已烂醉如泥,如何行此尴尬事?

齐先生仔细回忆中秋之夜饮酒赏月的种种细节,想起毕福先频频注视郑红梅时色迷迷的眼神,想起妻子摇摇晃晃自行回住处和自己回房间未见妻子时,沈文斌还在和毕福先喝酒,第二天大早见沈文斌依然醉卧墙边,久呼不醒。齐先生又想到毕府家人偷偷说起毕老爷烧血衣的事。所有迹象都表明,案件真相应该是阴错阳差:齐夫人因酒醉误入沈先生房间,毕福先对郑红梅心怀不轨,趁人们醉得不省人事时潜入沈先生房中,误将齐夫人当作郑红梅**,齐夫人突然醒来,毕福先见事情败露,便杀人灭口。

县官老爷亲自前来查勘现场,询问证人,发现许多疑点都指向毕福先,包括砚台上的血手印等,特别是毕府下人向官府证实毕老爷偷烧血衣的事实后,就被人杀死在城外树林里,县官老爷更加怀疑毕福先就是奸杀齐夫人的凶手。恰在此时,夏希周带了几十个贴身卫士,化装成商队,秘密来到县衙门,和县老爷密谈半宿,留下一万银元。第二天天未明就悄悄离开。从此以后,县老爷再也不提此案。被齐先生催急了,就敷衍了事说现有证据无法指证凶手乃毕福先,而另一名嫌疑人沈先生又失踪,此案只能到此为止。

过了不久,县官老爷就辞官回乡,新任官府对此案不问不闻。唯有毕福先依旧大模大样宣称继续追捕沈文斌和郑家,为齐夫人报仇。齐先生心中不服,也无可奈何。郑老汉隐居大佛村后,打听到夏希周正是毕福先的女婿,再也不敢声张。若不是盼盼突然现身,又被梅蔷、欧阳小菁和苏小莹恰好碰见,这些冤情恐怕只能继续深埋心头。

梅蔷还带回几份材料,有齐先生、参与勘验齐夫人尸身的仵作和当时的衙门师爷等盖有各自手印的证词;更有一份当时有关此案的案卷抄件,抄件上面也有师爷、仵作和齐先生的签字,足以证明材料的真实性。

王涧之大喜过望,连声称赞她们办事得力,无愧为巾帼奇才。王涧之平日从不将美誉送给别人,此刻说起好话来又是那么夸张,让人听了反倒有嘲讽的味道。

欧阳小菁在事后对梅蔷说:"你的那个二哥简直莫名其妙,说我们是巾帼奇才,他是在夸我们还是骂我们?"

梅蔷含笑说:"小妹无须当它一回事,此二哥非'刘关张';的关二哥,既无忠又无义,听过就算了,不值得放在心上。我想问你一件事,后来他没来再纠缠你吧?"

欧阳小菁气愤说:"他敢!自从来了那批学生后,他再也没跟我主动搭讪,平时也只是对平常人一样爱理不理,我才懒得睬他呢!"

梅蔷说:"你还真该感谢那些女学生,把他的目光吸引过去,帮你解了围。否则他不死皮赖脸缠住你才怪呢!"

欧阳小菁抿嘴笑着说:"对,我想起来了,有人跟我提起,他跟李芳菲暗中打得火热,表面上装得若无其事。"

梅蔷沉思说:"据我观察,恐怕不止李芳菲一个。"

欧阳小菁好奇的问:"梅姐你怎么知道,还有谁?"

梅蔷说:"别忘了妇女工作也是内务部的份内事,政府工作人员中年轻人居多,男婚女嫁也是我们应该关注的,包括你在内,听说范人鹤对你有点儿意思,有什么进展?"

欧阳小菁红晕顿起。"梅姐扯到我的头上,真坏!八字还没一撇呢,哪来的进展?"

梅蔷哂笑说:"这要怪你自己,为什么不请我老将出马?"

欧阳小菁噘嘴说:"你还怪我!你一天到晚和我哥卿卿我我,哪还顾得上别人的事!我一个小姑娘好意思跟人家开口吗?"

梅蔷扑哧一笑说:"你这是'猪八戒倒打一耙';,自己把我和你哥瞒得好苦,反怪我不关心你,若不是有人托我牵线,我还被蒙在鼓里!"

欧阳小菁眼前一亮:"是谁托你牵线啊,不会是他吧?"

梅蔷淡淡地说:"反正我已担上不关心人的罪名,管他是谁呢?"

欧阳小菁眼珠一转说:"说的是。管他是谁呢,反正不关我的事!"

梅蔷盯了她一会,不紧不慢说:"我俩想到一块去了,人家的事于我何干?省得操这份心。"

欧阳小菁听她这么说,知道自己说漏了嘴,反被她拿了一把。过了一会,小菁见她东拉西扯就是不提牵线的事,终于熬不住,拉住梅蔷的手。"好梅姐快说啊,到底是谁托你?"

梅蔷见她着急的模样,心中有些不忍,便对她附耳说了一会。欧阳小菁听着听着便双眼放光,笑靥如花。

王涧之根据梅蔷和欧阳小菁带回的材料,在锄奸总结后面添上重重一笔。大意是根据确凿的证据,夏希周、蒋天禄和姚其昌各有不同的罪行,由于案情重大,内务部不便处置,特此呈报杨主席。

王涧之用此措辞是和李芳菲精心研究过的。他俩一致认为在现阶段,杨时中不会对这三人有实质性的处置,但他们在杨时中心目中的位置会急转直下。锄奸总结不提处置建议,可显出内务部公正、光明磊落,不在背后做小动作。无论以后杨时中提出什么处理意见,内务部都可进退自如。

王涧之把梅蔷、欧阳小菁和苏小莹找来,要她们对锄奸总结提出修改意见。表面上是显示王副部长对下属的信任和内务部的团结一致。但内心的动机是希望她们能把相关消息传递出去,以起到对某些人的震慑作用。王涧之在进内务部后布下的情报网畅通,欧阳小菁和范人鹤、苏小莹和韩一粟等人相互之间的关系全在他的掌控之中。

看完锄奸总结后,梅蔷提了两条意见,一是要留有余地,说明有可能会发生个别屈打成招的失误;二是要尽快给沈文斌平反,让沈文斌和郑红梅早日回家过正常人生活。欧阳小菁和苏小莹也表示赞同。

王涧之想了片刻说:"对犯人用刑逼供,古今中外无不如此。即便有个别错失,也在情理之中。这条意见写上也无妨。至于第二条,那是理所当然,你们马上可去办理。"

锄奸总结呈报杨时中后,有好多天没有批示下来。王涧之并不着急,趁此清闲时间,分别和李芳菲、江多娇幽会几次。王涧之发觉自己的精力异常充沛,连续激战竟无倦意。不免暗中洋洋自得。唯一遗憾的是两位美人不约而同抗议他烟瘾过重,她们的身体和衣衫都染上烟味,熏得难受。

王涧之哈哈一笑说:"鱼,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然旺盛的精力来源于烟叶的滋润。若两者不可兼得,你说我该如何选择?"

李芳菲的反应是捏了他一把,笑骂一声,狡辩!

江多娇却是羞红了脸说,你是千有理百不错!

李芳菲提醒他说:"别以为锄奸工作收获颇丰,应该想到你跟三位师长结了冤仇,他们不会轻易放过你。还有你那个韩大哥,不是省油的灯,依我看他的能量比你大得多。"

王涧之沉吟良久。"对姚其昌这个人,我有办法降住他,为我所用。而对夏希周和蒋天禄二人,还没想出办法从何处下手。不过他们已是没牙的老虎,不足为虑,倒是韩一粟不可小觑。"

李芳菲说:"有一个人必须立刻解决,磨已拉完,该杀驴了。"

王涧之抚摸她滑溜的胸脯,开心的说:"你才是巾帼奇才,跟我想到一块去了。奚吉利该死,越快越好,免得夜长梦多。"

李芳菲又说:"还有一个人比奚吉利更可怕,你没忘吧?"

王涧之说:"忘不了,他是我们的心腹之患。我准备把他调到内务部来,放在我们眼皮底下,天天管着他,不怕他兴风作浪。"

星期天。梅蔷、欧阳小菁和苏小莹一起约了于蕙真一起去大佛村郑老汉家。老夫妻俩正在笑呵呵的逗盼盼玩。盼盼粉嘟嘟的小园脸红扑扑的,笑起来有两个对称的酒涡,煞是可爱。

苏小莹甜甜的叫了声表叔、表婶。

郑老汉眉开眼笑说:"多亏政府为我们老百姓申冤,小女一家得以重见天日。"

他的婆娘笑得眼睛成了一条缝。"老天爷有眼,老天爷有眼!"

梅蔷开心的问:"你家女儿、女婿回来啦?"

郑老汉眉飞色舞。"承蒙你们大恩大德,前几天特来告诉我们,我家女婿是受冤枉的,让我们去把他们接回来。老汉去了山里,跟他俩说了,他俩担心有人会找他们麻烦。我说政府要我们一百个放心,有政府护着,没人敢为难我们。他俩这才答应这几天就回家来。这件事都亏你们几位帮助,老汉先替女儿、女婿拜谢了。"

说完,郑老汉就要伏地叩头。

梅蔷忙一把扶起说:"有冤伸冤,有仇报仇。我们都是奉政府之命,替老百姓办事,保护老百姓的利益。再说红梅是小莹的表姐,我们几个小姐妹理应跟小莹一样,当作自己的事情来办。"

苏小莹也说:"表叔还跟我们客气!早就是一家人,都是办自己家的事,还有什么谢不谢的?再要这么客气,我们几个再也不敢来吃烤红薯了。"

大家都笑了起来。于蕙真也在一旁和欧阳小菁勾肩搭背,吃吃地说笑。这些日子,她的情绪渐渐有些缓和,脸上的笑容多了起来。时间是最好的特效药,这话有一点道理。

正说着,苏小莹突然惊呼:"表姐回来了!"

梅蔷转过身来,果然见到外面来了一男一女,两人显得面容憔悴,但都布满喜色,神态激动。

男的二十七、八岁模样,长得英俊潇洒、器宇轩昂。梅蔷不由自主地把他和欧阳溶泉比较,无论气质和举止,似乎不相上下;而比起王涧之来,则多了几分沉稳。

至于郑红梅,梅蔷心中暗暗惊叹,用羞花闭月、落雁沉鱼等老套的溢美之词似嫌不够,不得不让人想起东汉班固的话:"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面对绝代佳人,如毕福先这类庸俗好色之人,不动邪念才叫不可思议。

梅蔷联想到财政部的科员江多娇也是跟她一样千娇百媚、难分伯仲。听说有许多年轻人暗恋她,不知会是谁有福气捷足先登。可是,前几天,欧阳溶泉在不经意间说起江多娇近来有点神思恍惚,似乎有什么心思。对这个如花似玉的下属,欧阳溶泉不方便多问,他要梅蔷抽空找她聊聊。他不希望财政部的人因个人私事影响工作。想到这里,梅蔷陡然生起一种不祥预感。

郑红梅一见盼盼,立刻冲上前去,紧紧抱住她不停地吻,吻额头、嘴巴、脸蛋,泪如泉涌。那一边,沈文斌在郑老汉夫妇面前双膝跪地,不停叩头,边叩边泪如雨下。郑老汉夫妇使劲拽他起身,不由得老泪纵横。梅蔷她们四个姑娘见他们四人哭成一团,都有些辛酸,眼眶也跟着红了起来。苏小莹噙着泪劝慰郑红梅,说一切都过去了,应该高兴才是。

几个人忙乱了好一会,郑老汉拉着沈文斌和郑红梅的手来到梅蔷她们面前说:"郑家的大恩人在此,请受我们一拜!"说罢,四人齐刷刷跪下,慌得梅蔷她们受也不是,躲也不是,只得拉住他们,不让他们叩下去。

梅蔷大声说:"千万别谢,我们都是政府工作人员,理当尽我们的本份。"

郑老汉见这几个女娃执意不受,便说:"也罢,过几天我们去你们政府长官当面致谢。"

果然过了没几天,大佛村的上百个老百姓敲锣打鼓,簇拥着郑老汉一家来到政府,将一块刻有"包青天再世"五个大字的匾额挂在内务部门口。王涧之心花怒放,忙着和他们握手。上百名老百姓突然齐崭崭跪下,异口同声高呼:"感谢政府,感谢王大人,青天大老爷!"

王涧之忙不迭地摆手说不敢当,请乡亲们快起。郑老汉一家一口一个王青天,青天大老爷,让王涧之实实在在的心花怒放,忍不住又在大佛村众乡亲面前发表了一通为老百姓服务,赴汤蹈火在所不惜的宏论,让许多百姓听得热泪盈眶,就连闻讯而来的政府其它部门的工作人员都为之折服。

从这一天起,"王青天"美名便在天佑山根据地迅速传扬开来。其实,郑老汉一家感谢"包青天再世",称政府为青天大老爷也只是泛泛而论,并非专指内务部某个长官。但老百姓是实心实意、感恩图报,经口口相传,王涧之便自然而然代替政府享受这个殊荣。而其中内情,除了梅蔷她们几个姑娘,外人是不得而知的。

6幽怨江多娇

"青天大老爷"的美名意外地落到王涧之头上,让于蕙真大惑不解:"我那个王二哥倒是福星高照,不费半点口水便有好事从天而降,真是便宜了他。小妹要为梅姐和小菁、小莹你们几个打抱不平。好事是你们做的,好名声却让他得了!"

梅蔷淡淡地说:"我们几个有谁会把这种虚名放在心上?再说二哥也是政府的人,老百姓赞扬他也是赞扬政府,肥水没流外人田,没啥了不得。"

于蕙真悻然。"我看不惯二哥那种心安理得、受之无愧的样子。"

梅蔷安慰她说:"我的好小妹,不必愤愤不平的,嘴巴都噘起半天高,小心毁了漂亮脸蛋。"

于蕙真噘嘴说:"漂不漂亮有什么关系,反正一个人吃饱了一家不饿。"

梅蔷笑吟吟说:"姐知道小妹一个人过得很苦,我看到有个好小伙子跟你蛮般配,怎么样?"

于蕙真脸色绯红。"你又来了,我哪有这个心思?"

梅蔷正儿八经说:"事情过去这么久了,后面的日子还长着呢。小妹也该多想想该怎么办了。"

于蕙真低头不语。梅蔷轻轻的在她耳边说了一会悄悄话,于蕙真红扑扑的脸蛋娇羞万分。

正如欧阳溶泉所说,江多娇在这段时间中常常显得心神不定,有点反常。江多娇刚分配到财政部工作时,心满意足,情绪高昂,连走路时也欣喜若狂,不时哼起歌曲。

后来王涧之调到内务部,还把李芳菲也带走,江多娇心里存了疙瘩。王涧之对她反复安抚,说是为了避开嫌疑,只得忍痛分离。好在宿舍离得不远,仍可常常见面。王涧之还特别增加了跟她在东山坡秘密山洞幽会的次数。每一次王涧之的信誓旦旦和他孔武有力的娴熟技巧让她似乎到达飘飘欲仙、欲罢不能的境地。

江多娇对未来充满期待,为自己找到一个文武双全的如意郎君欣喜欲狂。她几次询问王涧之何日公开关系,光明正大地来往,都被他三言两语一带而过。"情人眼里出西施",在她心目中,王涧之是个完美无缺的人,他胸怀大志,学富五车。每句话都是真知灼见,每个举动都是典范。她默默地等待那个荡魂摄魄的洞房花烛夜。可是,她渐渐地察觉王涧之对她有了变化,以前每周至少幽会一次,雷打不动。后来就没了固定的日子,有时二、三个星期也见不到一次面。终于有一天,她从李芳菲身上找到了答案。

又是过了三个星期未曾幽会,她忍不住到天丰斋去找王涧之。

天佑山的冬夜,寒风刺骨,吹到脸上象刀割一般疼痛。乡亲们早早就吃好晚饭,关门上床。在这穷乡僻壤,除了政府教育部先在欧阳溶泉、后来又是于蕙真等人的组织下自编自演一些文艺节目外,几乎与文化生活绝缘,天黑以后的唯一乐趣便是巫山云雨或是梦见周公。

江多娇用棉大衣把自己包得严严实实,并用头巾裹住脑袋,只露出眼睛和鼻子。她在黑黝黝的寒夜中踽踽独行,心中的凄凉和以往兴冲冲去东山坡幽会时的心情有天壤之别。

凭着女人的直觉,她已明显的感觉到有另外一个女人挡在她和王涧之中间,这个女人就是李芳菲。尽管王涧之一再否认,但江多娇从李芳菲在她面前毫不掩饰的谈论王涧之时的神态、语调可以看出,他们之间绝非平常的上司和下属关系。

更让江多娇心惊胆颤的是前两天她竟在李芳菲身上闻到了王涧之特有的那股浓烈的烟味,若非紧密的长时间的接触,这个男人的独特气息如何会浸染到李芳菲的衣衫?

这个出身于江南水乡、瓷娃娃一般的姑娘心地善良、脾气温顺甚至有些羞怯,她属于绵羊型的性格,从小就受到父母的教导:人要做善事,不做恶事。"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机未到;时机一到,一切都报。"她相信自己善待别人,别人也会善待自己。她喜欢王涧之,信任王涧之,她毫无保留的把自己托付给王涧之,他相信王涧之一定会和自己一起过着美满生活。尽管她见到一些不祥的预兆,但她不愿相信那都是真的,她宁愿相信王涧之所说都是误会,王涧之跟自己一样深爱着对方。然而,尽管江多娇温和,不善于反抗,但在压力下要求她去做事也是不可能的。江多娇已明显感受到来自李芳菲的压力,她忐忑不安地去找王涧之,再也顾不上理会"不预约不见面"的约定。

江多娇走近天丰斋,看到里面的灯亮着,她象在黑夜中迷路的人见到远处的灯光一样,心头突然涌起激情澎湃的冲动,想象着几分钟之后与王涧之抱成一团、拨云撩雨的轻狂。

正在这时,她听到天丰斋的大门"吱呀"响了一声,见到里面走出一个人,她在天边的夜光映照下认出正是李芳菲。江多娇心头一震,脚步停了下来。她看到李芳菲抱住王涧之亲吻,两人纠缠了许久才放手言别。这边江多娇已经天旋地转、头晕目眩,软绵绵地斜倚在墙角的黑影中。李芳菲从江多娇身边匆匆走过,留给她一股唯有王涧之身上才有的独特烟味。

不知道过了多久,江多娇渐渐清醒过来。她挣扎着站起身来,觉得两条腿软软的,走起路来象踩着棉花一般。江多娇在黑地里转悠了许久,依旧未找到自己的宿舍。这当儿,前面有人打着手电筒四处乱晃,一边还在喊叫,江多娇你在哪里?江多娇心头一热,整个身子就倒了下来,什么都不知道了。

江多娇苏醒后,见自己躺在床上,余雁和梅兰围坐在身边,流露出焦急和关切的神情。

余雁轻声问:"出了什么事?为什么出去那么长时间不回来?又怎么会晕倒?把我们俩都急死了!"

江多娇止不住一阵心酸,双眼合上,从眼角淌下两行泪水。

梅兰惊慌的问:"江姐怎么啦?是谁欺侮你?"

江多娇没有回答,忽然侧身向里,涕泣涟涟,哭声悲哀、忧伤;不一会便哭得象泪人似的,凄凉、哀怨。

余雁和梅兰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才好。"世间苦事莫若哭,无言之哭最为苦。"江多娇哭得伤心欲绝,铁石心肠也难受,何况眼前的两个小姑娘呢!余雁和梅兰也跟着抹起泪来。

余雁的掉泪是触景生情。她见江多娇哭得伤心,料想是感情方面受到了打击,而且十有八九是和王涧之、李芳菲有关。常言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余雁知道他们这批从四面八方奔来革命圣地的青年学生中,包括自己在内,不少人对王老师都很崇拜。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江多娇和李芳菲对他的态度已超出崇拜的范围。

王老师的妻子已经牺牲,作为单身的王涧之有权接受女人的爱。余雁担心的是江多娇和李芳菲同时爱上了王老师,将会发生一场什么样的悲剧。余雁曾不止一次对陶醉在钦慕与幻想之中的江多娇介绍过李芳菲的强势能力,从侧面提醒她,"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以免一旦受挫,悔之不及。如今,最后的结局已从江多娇的眼泪中得到证实。

江多娇的遭迂让她想起自己和鲁尔纲的争执。她非常担心鲁尔纲的许多想法不合时宜,会遇上意想不到的麻烦。

梅兰也猜到江姐是感情方面出了问题,她听人议论过王老师把李芳菲带在身边,几乎到了须臾不离的程度,江姐天生柔弱,哪里会是李芳菲的对手?虽然江姐比李芳菲漂亮,王老师不会不喜欢她,但二者取其一,王老师未必会选择江姐。

梅兰恨自己眼睁睁看着江多娇痛不欲生却无能为力,除了陪着落泪外,什么忙都帮不上。

江多娇哭了一阵,渐渐昏睡过去。余雁和梅兰折腾了大半夜,也是疲惫不堪,两人打着哈欠,顾不上脱衣,粘上枕头便睡着了。

第二天,江多娇与往常一样起床、刷牙、喝粥、吃红薯,只是眼圈依然发红,不说一句话。

余雁见她并无异常,稍稍放下心。到了办公室,她把江多娇的事对于蕙真说了一遍,请她转告欧阳溶泉,多关心一下。

于蕙真听说又与王二哥有关,但又想到他们也是单身男女,倘若是正常谈恋爱,旁人也不便多说什么。答应等有空时亲自找江多娇聊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余雁抽空去找鲁尔纲,她对他最近的表现极不放心,情绪低落,革命意志衰退,对根据地的革命事业消极悲观。

鲁尔纲烦闷的说:"是的,我一直在胡思乱想,想什么呢?我自己也说不清楚。我的脑子里糊里糊涂的,就象看到眼前的一切,朦朦胧胧、混混沌沌。哦,想起来了,我们千里迢迢来到这儿干什么呢?"

余雁着急说:"你怎么又犯迷糊了?干革命啊!"

鲁尔纲的声音轻柔:"干革命?革谁的命?"

余雁摇他的肩膀。"革帝国主义的命!革军阀的命!"

鲁尔纲喃喃自语:"革帝国主义的命,搭得上边吗?革军阀的命?我怎么没看出来?几万人困在大山中,打一次仗,死一批人。都说是为黎民百姓,可是打来打去死的都是老百姓,没看到打死一个洋人,打死一个军阀。才扛枪几天、几个月,就被打死在山沟里,埋在荒野中,他们家里没有老婆孩子,没有老爸老妈?

从古到今,每个朝代都要打仗,难得有几年太平日子。都是在争权夺利、抢皇位。看到别人当上皇帝,心里不服气。一个人力量不够,叫上一大批,说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当真坐了天下,又把开国功臣一个个变着法子杀了。要不书上怎么会有'卸磨杀驴';、'过河拆桥';、'鸟尽弓藏';、'兔死狗烹';等等成语典故?如此这般,没完没了,你方唱罢我登台,何日才是尽头?"

余雁焦虑说:"别再胡说八道,让人听见,还以为你是*********鲁尔纲焦灼说:"我也不愿乱想乱说,但事实摆在面前,不容你不想。来到这儿时日也不短了,我们的理想、抱负实现了吗,至少应该看到一点希望吧!可是我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

鲁尔纲放眼远望,但见天佑山笼罩在蒸腾的水气中,郁郁葱葱的林木在雾气中若隐若现。他叹息说:"日有阴晴,月有园缺。天下万物皆有清爽、明朗时分。唯我鲁尔纲眼前迷蒙一片,看不清真假,辩不明是非,猜不透人心。"

余雁惊问:"这些日子你经常失张失智的,到底为什么?"

鲁尔纲沉思片刻,神情变得严肃起来。"有件事我忍了很久,本来不想说出来,怕你接受不了。如今再不说,只怕自己都要憋出病来。我知道你们一些女同学对王老师非常崇拜,认为他理论水平高,口才好,有魅力。可是在我的眼中,他却是个性张扬、狂妄、反复无常,道德败坏、神鬼莫测的人。"

余雁神色诧异。"你怎会有这种看法?因为工作分配的事?"

鲁尔纲坦然说:"若是为这事对他抱有成见,那我就是个奸佞小人,可惜并非如此!我说几件事吧,你听了以后自己作出判断。"

鲁尔纲思绪万千。"在虎师,我有三个朋友,都是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姓陆的父母在史督军部队下乡抢掠时被杀害,姓惠的姐姐被史军奸杀致死,他们俩都是为报仇才投奔革命军。还有一个朋友姓瞿,原本也是个学生,听说湘西革命军反帝反封建,激动之下投笔从戎,来到蒋师长麾下当兵,后来升了排长。瞿排长以前滴酒不沾,到部队后,节假日闲着无事,几个朋友相约去奚吉利酒店喝酒。一来二去,三个人成了大吉利酒店常客。前些日子,革命军开展锄奸运动,三个人都被锄奸团抓走,硬说他们是史督军派来的内奸,严刑拷打、逼供,还让他们和奚吉利对质,奚吉利一口咬定是他发展的下线。瞿排长熬不过酷刑,屈打成招,不久便被枪毙;姓陆的受不了折磨,撞墙而死;姓惠的大呼苍天啊,你不长眼!嚼舌而亡。可怜我那三个好朋友满怀一腔热血投奔湘西,却落得如此下场!"

鲁尔纲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锄奸工作是由内务部那个王副部长一手操纵的,这就是你们崇拜的偶像!至于他道貌岸然,在人前高谈阔论,在背后做出卑鄙龌龊之事,我这个旁观者都不好意思说出口!"

余雁黯然。"锄奸之事,我也听到许多怨言。内奸非除不可,但用此种手段,确实有违天理。你说他有龌龊之事,到底是什么?"

鲁尔纲说:"我有个朋友是不公开身份的锄奸团员,他的任务是收集情报。王副部长做梦都不会想到自己的私生活也会被他们查得清清楚楚。王涧之脚踏两头船,和李芳菲、江多娇都有亲密关系。这种事本来不会泄露,就是因我朋友看不惯他的所作所为,才偷偷告诉我。另外,诸如别人吃野菜他吃鸡之类小事更是不计其数,这才叫聪明反被聪明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余雁也叹了口气。"其实,把他当作偶像已是以前的事了。后来我也听到一些传言,说他如何不顾家人安危,不肯把他们接出来;如何把妻子留在家中不问不闻,却在这儿狂追别的小姑娘。我和几个小姐妹都说,看不透王副部长到底算是什么样的人。"

鲁尔纲点点头。"对啊,实在看不透!"(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