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云倾月第一次没有像往常一样修炼或者是炼丹，而是坐在窗前，看着那浓墨一样的天空，一言不发，仿佛化成了一尊石像。从她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看着云倾月维持这一姿势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动，小剑忍不住了：“你怎么了？为什么见到了关宵寒，你却一点都不高兴的样子。”
对于关宵寒和云倾月之间的矛盾，小剑并不清楚。它对关宵寒的记忆仍旧停留在，多年前云倾月的那声：“表哥，我一定要嫁给你。”
小剑继续道：“你不是正好在苦恼一些事情么，正好可以找他帮忙啊，他现在看上去混得挺不错的样子。”
关宵寒何止是混得不错，简直就是可以用“玄音阁之宝”形容他了。原本整个大殿中最受欢迎的人是苏秦歌。可是当关宵寒出现后，在场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到了他的身上。就连位于上首处的几名元修，也都频频对他投来关注的目光。只是一段时间不见，关宵寒那沉默寡言的性子似乎变得更加严重了，别人问他再多的问题得到的都是由两三个字组成的回答。
云雷大陆最年轻的结丹修士，这个名号足以让所有人为之侧目。并且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成为人们交谈话题的重要内容。无数人想要知道关宵寒是如何做到这个奇迹——在短短不到两年的时间内，就跨越筑基期，成为结丹修士。用天才这个词来形容他，都是对他的不敬。
当品丹盛会结束的时候，关宵寒身边围着的修士可以说是里三层外三层。纵然他一直冷着脸保持沉默，和苏秦歌形成了强烈的反差，依旧没有打消那些人对于他的热情。而当关宵寒处于众星捧月之际时，云倾月已经悄然离开。
云倾月凝视着窗外的漆黑，摇摇头，没有说话。见云倾月一副不想多谈的样子，小剑只好闭上了嘴巴，给云倾月留下一个安静的环境让她静静思考。
时间一点点流逝，当月亮高照之际，也是丹霞山寂静无声之时。
一直保持沉默，没有发出声音的小剑忽然道：“有人来了。”
云倾月没有动，她继续坐在窗前，面无表情。这片区域住着好些弟子，即使此时已经是夜半三更，但是有人在外活动，也并非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因此她没有多么在意。
可是小剑显然和云倾月持有相反的意见，它的声音变得疑惑起来：“那个人在朝这里靠近，他的目标这是就栋屋子，等等……关宵寒，是关宵寒。”
那尊名为云倾月的石像终于动了，她转过头来，皱眉道：“确定？”
“恩，一定是他。”
来者速度很快，不消片刻，云倾月就看到一个身影出现在她的视线范围内。玄色的衣衫，似乎要和黑夜融为一体。只需一眼，云倾月立刻认出，对方的确是关宵寒。即使已经多日未见，她也不会认错他的身形。
“终于来了，我还以为我对这家伙的举动判断错误了……”云倾月叹息一声，疲惫的闭上了眼睛。在停顿了片刻之后，她走出了房门，站在楼前的苗圃中，深吸一口气。
凉风袭来，让人顿觉清晰了不少。此刻云倾月心如明镜，一点没有因为将要和故人见面而泛起层层波澜。四面静悄悄的，一点声音都没有。
当她转过身来时，关宵寒已经站在了她的身旁。就如同当日她在云夫人身前最喜欢的院落里哀悼云夫人时一样，悄无声息的出现在她的背后，静静注视着她。眸子深不见底，看不出任何情绪。
小剑告诉云倾月，就在这眨眼的功夫中。以她为中心，大概一丈的范围都被关宵寒布下了隔绝神识的灵气罩。即使有人在此路过，也不会察觉到两人的存在。
近距离观察关宵寒，云倾月发现他变得很瘦，很瘦。比她记忆中任何时期都要瘦。而他的眼眸中，也变得深不见底。以前即使关宵寒再怎么冷淡，云倾月也能够看出其中的不同来。可是现在，她什么情绪都看不出了。一年未见，关宵寒变得更加沉稳，内敛，身上的凉意也更重了。
云倾月低下头来，恭敬的行礼，道了声：“前辈安康。”说完这话后，她便低着头，像是所有恭顺的低阶修士那样，等待着前辈发话。
关宵寒没有说话，即使云倾月没有抬头，她也知道，这个时候关宵寒的目光一定胶着在她身上，探寻着什么。大约是关宵寒刻意收敛了其身上的丹修威压的缘故，和他站在一起，并未感觉到太大的不适。恍惚间，云倾月甚至以为自己回到了从前。那个时候两人还未完全断交，她可以肆无忌惮的在关宵寒面前放纵自己的坏脾气。
周围的气氛凝固了起来。在沉默片刻，关宵寒终于开口，喊出了云倾月很不希望他说出的两个字。
“倾月。”
她头也不抬，恭敬道：“前辈您认错人，在下是墨羽，乃是静丹真人新收的弟子，并非您认识的人。”
原本因为关宵寒的那一句”倾月“而柔和起来的气氛，顿时僵化了。云倾月能够明显感觉关宵寒本来带着一丝暖意的眼神，顿时凉了下来。身处灵气罩中，理应是接触不到外面的空气，可是云倾月却感觉到了丝丝凉气，不停的往她脖子里钻。
“我知道，在来之前，你的一切我都已经打听过了。”关宵寒声音平静，听不出任何喜怒：“我知道你现在的名字叫什么，我也知道，你就是东莱镇的那个云倾月。”
云倾月本以为，关宵寒会质问她当初为什么会不辞而别，为什么会对云梦蕊做出那等绝情之事。会问问她的近况……
关宵寒接下来说的话，让云倾月微微一愣。
“终于找到你了……，我就知道我一定能够找到你。在大殿上看到你的时候，我吓了一大跳，可是我知道，我一定没有认错。无论你变成什么样，我都能认出你来。”
当关宵寒说这句话的时候，云倾月却想起前世时，关宵寒那冷漠至极从自己身上轻飘飘扫过去的眼神。
云倾月退后半步，让自己离开关宵寒的身体阴影处，有些无奈道：“前辈，你在说什么，我怎么一点都听不懂。”
“是吗？”关宵寒没有继续在这件事情上纠缠下去，转而继续道：“你从阜阳离开之后，李运受了责罚。云梦蕊被王真人赏赐给了他门下弟子李运作为侍妾，因为你的失踪和她有莫大的关系，所以李运并不喜欢她，在李运手中她吃了不少苦头。听到这些，你有没有高兴一点。”
在提及云梦蕊三个字时，关宵寒语气中没有丝毫波动，仿佛在说一个和自己没有任何关系的人。
若是在一年前，关宵寒用如此态度对待云梦蕊，云倾月一定会心情愉悦，可是现在她一点想法都没有，唯一的目的就是希望今晚的谈话能够让关宵寒永远闭上嘴巴，不要再在任何人面前提及云倾月这三个字。从此当做陌生人。
云倾月依旧低着头，恭敬道：“对不起，前辈，我不明白你在说些什么。”
关宵寒没有理会云倾月话中的拒绝之意，继续道：“那个时候，当我找到她的时，她已经陷入昏迷状态，满嘴胡话。若是我再晚一步，就将命归黄泉。不知是不是那晚的事情伤了她的元气，本来云梦蕊修炼速度不错，可是到了后来却变得极其缓慢，至今还是以前的修为，没有任何长进。”
“前辈，你真的认错人了。”
关宵寒淡淡道：“既然你坚持认为你不是云倾月，那你就站在这里，听我将话说完。”
云倾月沉默了，不再言语。
小剑的声音在云倾月脑海中响起，充满了调侃之意：“就在几个时辰我还听人抱怨，说景元真人是多么的沉默寡言，现在看来，简直就是个话痨么。倒是你居然变成了哑巴，真是让我大开眼界啊。”
关宵寒面无表情，继续讲述着久远的过去：“本来因为怀疑是云梦蕊偷偷放走了你，王真人打算将她直接送到勾栏之所，供人玩乐。可是在云梦蕊和李运密谈了一段时间后，王真人便改变了主意。没过两天，云家上下，便在一夜之间集体失踪了。包括云寂灭，包括徐若雅，他们都不见了。”
——云家之事和云梦蕊有关系？
云倾月一愣，身子不由颤了颤，无数念头迅速在她脑海中划过。而她的这一变化当然落入了关宵寒的眼中。
“你不好奇她到底和王真人说了什么吗？”
云倾月抬起头来，看着关宵寒的双眼，认真道：“前辈，我真的不知道您在说什么。我可以走了吗？”
不是不好奇，而是云倾月通过先前和裴止剑的交流，已经猜到了云梦蕊会说出什么秘密来交换自己的安全。按照前世的经验来看，云梦蕊早就知道属于云倾月的那面铜镜有多么的神奇。
见于云倾月表情认真，一点也不像是在开玩笑的样子。关宵寒一直平静如水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表情，他有些难以置信：“我们之间的谈话没有人会知道，即使如此，你也不愿意承认你就是云倾月？”
“我现在已经是丹修了，王真人已经伤害不了你了，你没有必要东躲西藏隐姓埋名。”
“我可以不问你为什么会性格大变，我可以不问你为什么以前明明不能修炼，现在却成为了一名修士。你的一切秘密都我可以不过问。我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承认你自己本来的名字。但是，你连承认你自己是云倾月都没勇气了？什么时候你变得如此胆小。”
见云倾月脸上似乎流露出一丝松动之意，关宵寒继续道：“因为听到我被人辱骂，便一个人冲上去和一群人打架的那个云倾月，到底去哪里了！”
话音落下，云倾月淡淡笑了起来，这是见到关宵寒以来，她第一次露出笑容。
关宵寒脸上浮现一丝喜悦，以为能够有所收获，可是云倾月接下来说的话，却让他失望透顶。
“前辈，您真的认错人了。也许和我您嘴里的那个人长得很像，但是我不是她，永远都不是。”说这句话的时候，云倾月没有低头，而是和关宵寒对视。看着关宵寒那深不见底的黑眸，云倾月没有丝毫躲闪。
关宵寒不愿意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无数情绪在他脸上闪过，最终只化成一句话：“为什么。”
——因为你从来没有了解过我。
云倾月平静道：“前辈，我不知道您说的那个云倾月到底是谁。但是看样子，似乎你们曾经很熟悉彼此。既然如此，她想做的事情就让她去做，不行吗？如果云倾月想当一个从未见过你的陌生人，请顺从她的这个愿望好吗？如果前辈您真的希望她过得好。”
关宵寒愣住了。
“前辈，夜已深，还请早点歇息吧。”说完这句话后，云倾月便转身离开。
当她走到门边，准备推门而入的时候，关宵寒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其实，我最想跟你说的话，是对不起这三个字。在你最无助的时候，没有站在你身边，真的很对不起。”
云倾月停下了脚步，没有说话，当她转过身来时，身后那片地方已经空无一人，只留下了一枚小小的储物戒指摆在了关宵寒原本所站的位置上。
旁观了全部过程，早就忍了一肚子话的小剑感慨万千：“你还真是绝情啊，真的不打算和这家伙相认？有一个丹修罩着，多美的一件事情啊，你怎么就不愿意呢？”
云倾月站在原地，没有说话。小剑也并没有指望云倾月会说什么，它继续八卦道：“不过这家伙还真是干脆啊，你不过是就说了那么一句话而已，他就放弃了。我还以为他还会再纠缠一阵子，你不承认就永远不会罢休呢。他真的放弃了吗？万一他还要过来，你可怎么办？”
云倾月轻声喃语：“他不会再来了。”
“什么？你确定？”
“我了解他，他的骄傲不允许在别人拒绝了他以后，还继续纠缠。他不会再来了，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结束了。”
云倾月的这接连好几个的“结束了”，不知是在说她关宵寒之间的关系结束了，还是在说，云倾月的这个身份结束了。
小剑继续八卦道：“不过他还算是有心了，居然给你留了点东西，估计是想让你修炼之路能够走的更顺一点吧。”
“我让你注意裴止剑的踪迹，有没有收获？”云倾月怔怔看着那枚戒指，嘴里却说着毫不相干的话题。
小剑迅速答道：“啊，没有。那家伙就像是从空气中蒸发了一样，一点踪迹都没有。不过连我都找不到他，其他人肯定也找不到他。这算是一个好消息吗？”
云倾月眉头一皱：“最好如此。”
“不过，有一件事情很奇怪……”小剑将句子拖长，故意不说后文。
云倾月没有问，因为她知道按照小剑的性子，不用她问也会主动说出来。
“……是关于关宵寒的哦。看，你有反应了，看来你对他并非像你表露出的那样绝情嘛。”
“有话就快说，没有要说的就闭嘴。”
“他体内的气很奇怪……，按照他现在的气息，顶多是筑基巅峰的实力，不可能突破至结丹期，可是他偏偏又是丹修。真的很奇怪。”
云倾月停下了捡戒指的动作：“什么意思？说清楚一点，不要给我说一堆乱七八糟你的理论，直接告诉我结果。”
小剑气结，愤愤不平道：“那不是乱起八糟的理论，那是上三界中通行的规则，本大爷只不过是拿来用了用而已……好吧，好吧，我直接说就是了。”
话到此处，小剑一扫之前的，语气严肃认真：“他不是凭借自己的能力成为结丹修士的，不论他是吃了什么灵丹妙药，还是弄了什么歪门邪道，总之，他现在的实力不属于他。总有一天，他会深受其害。”
“哐当”一声，已经到了云倾月手中的戒指落到了地上。
“怎么可能……，如果真是如此，他会根基不稳，那些元修一眼就能看出来。”
“不不，和根基没有关系。他的做法要高明多了，如果不是他身上的气场有问题，我根本不会察觉到他其实不应该是结丹修士。别说元修了，就算是化神修士也看不出他的异常。”
云倾月看着地上的那枚储物戒指，这是一枚外形简单的戒指，还留有关宵寒的体温。这是关宵寒一直戴在手上的两枚戒指之一。
“如果事实真如你所言，会有什么后果？”
“经脉寸断，成为废人，生不如死。具体要花费多长时间才能显现出来这个效果我不清楚，但是可以肯定的是，他未来的日子定然不会好过。”（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