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青袍男子背着手站在侧厅中央，周身戾气四散，黑眸深不见底，无尽幽寒。只是单纯和他同处一室，就已经让人从内心深处涌起浓浓的畏惧，一点儿也升不起反抗之心。
这样强大的戾气，难道是元婴修士吗？云倾月面色一白。
但是很快，几乎就在云倾月掀开帘子走进来的同时，那男子周身的气势立刻收了起来，看上去和普通修士没有差别。让云倾月还以为，她刚刚见到的逼人气势其实是自己的错觉。
云倾月在离门口几步处，站定。这样的距离既显得恭敬弱势，不引起他人的威胁感，与此同时万一有任何不测，也能够及时离开。
此时，原本装饰典雅的侧厅，已经一片狼藉，到处都是瓷器碎片，桌椅断裂，一块又一块的水渍布满屋内，像是被狂风侵袭，就连王管事一直引以为傲的坚固墙壁，也都出现了道道划痕。整个屋子当中，唯一完好无损，就只有青袍男子一人而已。其余人等，要么是坐在地上，面色痛苦地捂着伤处，要么是畏畏缩缩的藏在墙角，眼中含泪，生怕被那修士盯上。见到她进来后，那几人立刻万分欣喜的看了过来，满眼期待，将她当成了仅存的救命稻草。
疑窦丛生。
云倾月实在没有办法将眼前的这名男子，和她在屋外听到的吵闹声联系在一起。就算他努力掩藏住了骨子里的骄傲，可是也逃不过她的眼睛。看出一个人是真的出身高贵，还是穷人假扮，是云倾月很长一段时间中都在努力专研的技能。有些东西是永远遮掩不住，比如眼中的清明，比如微微扬起的下巴……，这样的人，天生就应该高高在上，俯视众生，根本不像是会因为没有买到合心意的商品，就大吵大闹的性格。
云倾月深深看了站在角落的张明花一眼，没有吭声，见云倾月看向自己，张明花轻轻笑了起来，眼中的恶意连藏都不愿意藏，肆无忌惮。张明花虽然看上去狼狈，但是仔细看就会发现，她只是头发散落，衣服有些脏而已，跟本没有实质性的伤害。
果然有问题。云倾月的心一沉。一进门，她就感觉到有恶意的目光看着自己，只是没有想到那个人会是张明花。
定了定心神，云倾月不卑不亢道：“在下名为金子，是这坊中唯一的炼丹师学徒，如今管事不在坊中，阁下有什么意见尽管提，在下一定会一字不差的转告管事。还请看在丹鼎门的面子上，手下留情。”
“就凭你？”看了云倾月一眼后，那男子嘴角勾起一抹嘲讽，极为不屑道：“一个连脸都不敢露出来的人，有什么资格跟我说话，莫不是觉得我脾气太好，可以随意让你们糊弄。”
云倾月愣住了，没有接话，她不是因为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而是男子的嘴角的那一抹笑容，让她分外眼熟，眼熟到让她恐惧。
是他吗？
云倾月怔怔看着那个人的脸庞，特别的是他那双毫无人类感情的眼睛，越是细看她的脸色就越苍白，等到最后，她掩在袖中的手，甚至不易察觉地颤抖了起来。
——不，不可能……，怎么会，怎么可能……，他怎么可能会在这里。
云倾月费劲全身力气，才使得自己没有在那个男人面前就地跪拜。
就算是被人拿到抵着后腰，危及生命，云倾月也没有这么害怕过。当确定面前之人真的是她所想到那个人之后，云倾月甚至想就这么抛下一切，夺路而逃。明明只是腰上受了伤，可是云倾月却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疼了起来，从里到外，没有一处不疼，每一寸肌肤都在痛苦地战栗。
残存的理智告诉她，眼前的这个人目前根本不认识她，只要她好好说话，不露痕迹，就一点问题都没有，可是长期形成的对这个人的恐惧，依旧让她不能自拔。
无数云倾月努力想要遗忘的记忆，随着这个男人的出现，涌现在她脑海中，那些记忆就像是一张张厚实的大网，密不透风地将她围在其中，天下地下，无处可逃，四周黑压压一片，根本就喘不过气来，连身体都失去了控制，除了僵在那里之外，一个指头都动不了。
盛恐之下，云倾月甚至以为，自己根本就没有重生。
——不行，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云倾月好不容易终于让自己的舌头听从了使唤，毫不犹豫，牙齿狠狠咬下，剧痛之下，她夺回了身体的控制权。紧接着，她的胳膊抬了起来，旁人只以为她随意拍了拍衣服，只有她自己知道，自己的那几下，是用了多大的力道。腰部还未愈合的伤口，传来了彻骨的疼痛，疼得她嘴唇一片雪白。
这样一来，她终于从深深地恐惧中恢复了自我。
云倾月微微合眼，让慌乱的心沉寂下来，再度睁眼时，已经什么情绪都没有。她只听见自己声音平缓，恭敬道：“在下面容丑陋，不敢惊扰了贵人。如今坊中没有炼丹师，阁下要的丹药确实已经断货，还请不要为难在下，小的们也只是在丹鼎门下讨口饭吃而已，听从宗门的调度，万万不敢在大人面前放肆。”
从云倾月失魂落魄，再到重拾神智，两者之间说来似乎间隔很长，其实就只是发生在短短一瞬而已，几乎没有人察觉到云倾月的异常，除了那青袍男子，云倾月的每一个细微的变化，都被他尽收眼底，即使看不见云倾月的表情，他也知道眼前的人，在刚才短暂的时间当中，经历了多么大的挣扎。
真有趣啊，发现了一个很好玩的东西呢，青袍男子眼中划过一道光芒，很快就消失不见。
“哼，别拿丹鼎门出来压我，区区一个普通人而已，我就算把你们全都捏死了，丹鼎门一样不会把我怎么样。你不想让我看的你脸？我偏要看。”
话音落下，也不见那男子如何动手，云倾月只觉得面上一凉，面巾落地。她浑身冰凉，血液倒流。
见到云倾月的真实面目后，那男子没有受到惊吓，反而饶有兴趣的哦了一声，像是看到了什么有趣的玩具，他走到云倾月跟前，伸出一根手指，抬起她的下巴，仔细打量了起来。
越是端详，男子眼中的满意之情就越浓。
……
当那男子挥袖离开后，云倾月仍旧怔怔站在原地，好半天都没有动一下。如果有人轻轻碰她一下就会发现，她浑身上下没有一丝温度。（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