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雕刻梦想(Part 1)

前两天桂大哥说我的散文挺受欢迎,可以多写。我笑称自己越来越像少年偶像不宁惟是了。上初中时每次看《萌芽》几乎都能看到她的散文,同时都会想,自己有一天读大学时也能经常在《萌芽》发些心情散文,稿费权当生活费,自给自足。后来梦想近乎实现了,只可惜物价飞涨但稿费不涨。答应桂大哥时很痛快,但是心里的算盘只有自己算得清:近乎一年没一门心思写东西了,不是懒惰,只是枯竭。写东西就像是寄生在体内的蛀虫,一点点把人经验和思力挖空,体验的只是挖空后的纯粹。此时回想起半年前周老师的话才觉得醍醐灌顶:写作需要沉淀,急不来一时。因此憋了一年,脑袋里只有这么个“矫情”的题目和一个长篇大框来回盘旋,却一个字写不出。

周末跟家里闹矛盾,负气收拾行李离开。一是因为转到中文专业,寝室没分配就窝在家里看奥运会,更主要的还是提出跟家里断绝经济关系,包括生活费跟学费,自己又无力支撑,苦不堪言,最后憋得气不顺,鸡毛蒜皮的小事爆发。一气之下离开,又无处可去,就来到了当年叱诧风云的小刀同学这。

小刀同学是一个月前来到长春的。一来就先投奔我这样的东道主。他自己戏称在鲁迅文学院呆了半年,来长春学Design。背后我跟朋友都一脸不解地说他是脑袋进水了,武汉好好的工作不做,跑这学什么裁缝。他来长春是来做西装的,也就是学裁缝,因为长春有一个国内顶尖的裁缝老师。

我是第二天偶然见到这个裁缝老师的。之前听小刀夸他,于是满脑子幻想着号称中国第二的高级裁缝会是什么造型。一个戴着单片眼镜、西装革履的欧式大师就出现在眼前。跟小刀在楼下见到师傅第一眼,才猛然觉悟到并非如此。

师傅不高,圆脑袋,一头婴儿胎毛般的短寸头。一副正圆的酱色眼镜,做工粗糙的蓝色衬衫,胸前像小学生样的挂着门钥匙。已经起球且有些脏的运动裤,脚下一双劣质的黄胶鞋。最怪异的是下巴一缕白色的长须和大夏天右手戴着的黑色毛线手套。整体归结起来只用一个词形容足以:仙风道骨。不能不让人感叹超然脱俗的境界。

拿着一堆啤酒,来到小刀的屋子边喝边聊。师傅姓魏,是个土生土长的长春人,也是“根正苗红”的小混混。十七岁的时候拜师学徒,跟他的师傅学习铁砂掌。但他学功夫前有个要求,想学铁砂掌同时也必须学裁缝。就这样,魏师傅也保持了这个传统,当年自己办品牌的时候起名叫“铁掌银针”,一种“手中心中都无剑”的意境,不禁让人想起摩凡陀Sapphire限量版象征着宇宙的全黑表盘手表。

魏师傅解释说,后来他才体会出自己师傅的用意:练武是爱好,为了强身健体,但裁缝是手艺,为了安身立命。魏师傅全国各地闯荡了多年,走南闯北的,空手套白狼都能套出五六百万的货,全凭手艺精湛。后来遭到多重打击,家庭破裂、事业衰败,更不幸的是自己突发脑淤血,半身瘫痪,又赶上糖尿病。魏师傅笑称自己彻底废了,我们笑而不宣。加上魏师傅爱喝酒,身体每况愈下,因此说话经常有个前提:如果自己还能活过两年。他说知道自己的身体,估计挺不过这两年。每说到此我们都缄默不语。暗地里,魏师傅的话让我联想到川端康成的一个中篇小说《睡美人》。

《睡美人》的故事也很简单,讲的老年人性无能,但是依然有心理需要。于是日本就专门有这种行业:处女陪伴老人“同床”。通篇通透、干净、细腻,将老年人的性心理刻画得细致入微。我突然联想到,魏师傅此时对待整个人生的态度是否同样如此。

谈话内容不必细说,魏师傅天南海北地扯,透着东北人骨子里的爽快。魏师傅挂在嘴边的有两句话,第一句是“我不知道说的对不对啊,说的不对别生气”;第二句是“敢不敢打赌,咱就赌这瓶酒的”。也就是这两句话,足以概括魏师傅的一生。(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