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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四 咄咄逼人

崇祯要御驾亲征的消息如同晴天霹雳,让杨梦龙浑身战栗,几乎连站都站不稳。

皇帝御驾亲征可不是闹着玩的,终大明一朝,也就明英宗和明武宗曾御驾亲征,结果大家都知道,明英宗在土木堡一次性将靖难之后几代积累下来的精兵强将全部葬送,大明自此国势大衰,瓦刺、鞑靼都能跑到北京城来开派对了。明武宗在应州大破蒙古小王子,帮他爷爷找回了场子,但也无力阻止大明国势的衰落。一位成熟的君主,除非是稳操胜券或者迫不得已,否则绝对不会轻易御驾亲征。

崇祯没有带过兵,怎么看都不像稳操胜券的样子,那只能是迫不得已了。

“天子出朝,地动山摇”,这句话可不是说着玩的,在封建时代,天子身系国家荣辱安危,万一战死或者被俘,是要天下大乱的,以大明文臣的尿性,恨不得将天子关在皇宫里,哪都不让去,好不容易有个敢到塞外去跟蒙古人对砍的明武宗,还死得不明不白,他们怎么会一反常态,全力煽动崇祯御驾亲征了?莫非他们都吃错药了?杨梦龙略一思索便找到了答案:

他们压根就没打算让崇祯活着回来!

首先,现在已经接近年底了,整个北方泼水成冰,这绝不是适合作战的季节。在辽东的严寒之下明军很快就会出现大量非战斗减员,战力大减!最要命的是渤海已经冰封,强大的登莱水师只有干瞪眼的份,根本就无法北上给予大军任何支援,也就是说,崇祯所率领的大军,从一开始就是一支孤军!

其次,时机也不对。现在蒙古人在天灾的驱赶之下正疯了似的冲击着边境地区,在河套平原跟天雄军杀得血肉横飞,在这个时候从天雄军中抽走整整一个军团,无异釜底抽薪!天雄军兵力本来就够紧张了,再抽走一个军团,宣府、蓟镇那一段全空了,如果这个军团被困在辽东,蒙古军趁机从宣府、蓟镇打过来,天雄军就抽不出哪怕一个兵去抵挡,整个宣大防线很可能因此而崩溃!

最后,统帅人选也不对。如果指挥这支大军的统帅是卢象升,虽然不见得能拿下沈阳,但至少不会让后金占到什么便宜,可好死不死,偏偏是高起潜那个坑货!历史上,卢象升就是让高起潜和杨嗣昌联手给坑死的,这是一位能将关宁铁骑生生带成炸营铁骑的天才,将这支成分十分复杂的大军交给他,结果如何可想而知!

再联想一下自己的遇刺,杨梦龙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腾起,直冲脊梁,浑身发冷。

为了保住自己的利益,不惜葬送整个国家,你们好狠毒的心肠!都说最毒妇人心,这是天大的冤枉,跟这些士大夫相比,什么吕后、武则天善良得像个天使!

他已经无法再在台湾逗留,在他的坚持之下,登莱水师迅速抽调出四艘轻型护卫舰,护送他返回大陆。在上船的时候,他对沈廷扬说:“留下三艘军舰,舰队主力立即北上,如果无法渡过渤海,就进驻烟台,等到天气转暖海兵消融,立即兵发辽东,千万不要犹豫!”

沈廷扬也知道形势严峻,从这段时间福建、江南文臣千般示好,万般拉拢他便察觉到形势不对了,只是一直没有得到兵部的命令,同时杨梦龙伤重,他彷徨无计,现在有了杨梦龙的命令,自然不会怠慢。他说:“明白!我这就返回上海,补充弹药补给,然后北上!”

杨梦龙烦躁的说:“别去上海补给了,立即北上,看能不能抢在渤海冰封之前抵达大连湾!”

沈廷扬一怔:“现在舰队炮弹奇缺,平均一门大炮只剩下二十发炮弹,*更是只够打三轮了,这么点弹药,就算冲到大连湾也发挥不了什么作用啊!”

杨梦龙说:“至少你们可以在最危急的时候打到营口去,在那里接应皇上他们撤到大连来,明白?”

沈廷扬倒抽一口凉气,压低声音问:“侯爷,情况真的有这么严重吗?”

杨梦龙说:“只怕比我想象的还要严重!不要问了,赶紧去安排,三天之内必须启航北上,我们是在跟死神抢时间!”

沈廷扬肃然敬礼:“明白!”

这么大一支舰队,就算休整了两个月,也不是说走就能走的,所以杨梦龙多给了沈廷扬三天时间,自己则在那几艘轻型护卫舰的保护之下离开禾寮港,箭一舰驶向大陆。

沈廷扬目送他走后,召集众将,神情异常严峻:“侯爷命令,所有陆战队员立即上船,拆卸下来装到岸边炮台上的舰炮马上拆下来装回军舰,一个零件、一发炮弹都不许留!这些工作必须在三天之内全部完成,三天后立即扬帆北上,如果那个时候让我看到还有一发炮弹、一名士兵留在岸上,我不介意用负有责任的军官的人头来祭旗!”

众将军为之一凛,不敢多说,立即行动,赤嵌城和台湾城顿时忙乱起来。

杨梦龙归心似箭,完全不计舰体是否吃得消,顶着强劲的海风鼓满风帆,全速前进,不到一天,便回到了福建。时间有限,注定他无法在福建上岸,所以舰队只能贴着海岸线航行。让他稍稍觉得安慰的是,这一路过去,厦门、泉州、莆田、福州等一系列沿海城市港口上,黑色猛虎旗依然高高飘扬,黑衣黑盔的河洛新军士兵端着钢枪,在旗下挺立如标枪,以此向杨梦龙证明,在他养伤的两个月里,福建依然牢牢的控制在河洛新军手里,没有人能将胜利果实从他们手里夺走!任你文臣缙绅怎么拉拢示好、威逼利诱,河洛新军就一句:“我们需要请示侯爷,请回吧1”把那些拉拢他们的家伙顶得直翻白眼。

战舰一路向北,路过吴淞口。吴淞口水营已经扩大了好几倍,新增了许多炮台和棱堡,几百河洛新军驻扎在这里,坚如磐石。河洛新军对吴淞口的经营对整个上海地区产生了巨大影响,大量商人、农民尾随而来,开荒的开荒,经商的经商,甚至干脆在这里建厂,这片地方以惊人的速度繁荣起来。

过了吴淞口,沿着长江溯流而上,速度明显慢了下来。现在正是长江枯水期,水位达到了一年中的最低点,风向也不对,逆水行舟,难度可想而知。杨梦龙苦笑,不得不佩服那帮王八蛋确实挑了一个绝佳的时机,一切不利的因素都被甩到他这边来了。他要求下船,弃舟就骑,以节省时间,但是遭到红娘子和所有亲兵一致强烈反对————他的伤口还没有完全愈合,实在不适合骑马。没办法,他只能呆在船上,看着船队慢腾腾的往上游挪,心急如焚。

同样心急如焚的,还有方逸之。

崇祯要御驾亲征,举国震骇,方逸之更是被震得几乎魂飞魄散。我的老天爷,御驾亲征岂是好玩的?我的皇帝老爷,你以为自己是在旅游吗?你是在跟最凶残嗜血的建奴作战啊!他一连写了十三封奏折,还联合湖广和河洛所有官员签名,恳请崇视打消这个愚蠢的主意,但都石沉大海了。兵部的命令倒是一道接一道的过来,目的就两个字:调兵!

调河洛新军主力北上,充当大军主力,攻打沈阳!这就要命了,河洛新军是杨梦龙的军队,组建至今几乎没有拿过朝廷一文钱的粮饷,他们只服从杨梦龙的命令,河洛系官员的命令他们也能听进一些,至于朝廷……你们还是省点口水吧!兵部的命令,他们鸟都不鸟。兵部见状,马上向方逸之施压,但方逸之也不是蠢货,深知自己方氏家族的荣辱前程全系于河洛新军一身,他更清楚那些士大夫有多恨这支军队,没有杨梦龙压着,派河洛新军交给他们,保证派多少兵出去就送回多少盒骨灰————搞不好连骨灰都送不回来了。他跟兵部打起了太极拳,兵部对此很恼火,把状告到崇祯那里,崇祯大概觉得方逸之不给自己面子,下旨严厉申斥了他,弄得方逸之里外不是人,只能祈求杨梦龙早点回来,他实在应付不了如此险恶的形势!

杨梦龙迟迟没有消息,兵部尚书倒先找上门来了。

对了,在一个月前,傅宗龙因为贪污被言官疯狂弹劾,让崇祯给摘掉乌纱帽关进了大牢,现任的兵部尚书是杨嗣昌。此人浑身上下都带着一股逼人的傲气,显然不是什么好相处的角色,他亲自乘坐马车昼夜兼程,从北京赶到武汉,一进巡抚衙门,劈头就问:“河洛新军到底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出兵?”

一众湖广文武官员默然不语。湖广和河洛地区有这么红火的局面,全靠河洛新军,如果河洛新军遭到沉重的打击,他们还能不能保住自己的利益,保住这个可以供他们尽情发挥的舞台就难说得很了,这么严重的事情,他们不能不慎重。

杨嗣昌冷笑:“怎么,连圣旨都请不动河洛新军了是吗?奴酋洪泰逆天称帝,乃大明之耻,万民之耻,圣上龙颜震怒,愤而御驾亲征,俗话说:‘君忧臣辱,君辱臣死’!圣上蒙受奇耻大辱,我等臣子理应豁出性命去洗雪这等耻辱,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如今大军已经出发,大战一触即发,河洛新军身为大明第一强军,却不肯动弹,是何道理?莫非你们是想浑水摸水,给自己换个主子?”

这家伙语出如刀,出奇的刻薄狠毒,在座的文武官员都让他气得浑身发抖,方孔炤压抑住心中怒火,拱手说:“大人且息怒!河洛新军仅两万四千人,镇守湖广这么大的疆域本来就捉襟见肘了,现在兵部要抽调两万人,一时之间哪里调集得来!”

杨嗣昌还是冷笑:“圣旨下来都一个月了,你们还没有调集齐人马?依本官看,你们就是贪生怕死,想抗命!哼,都说河洛新军逢敌必死战,是大明第一强军,本官今天算是见识到了,哪里是什么第一强军,分明就是一群缩头乌龟!”

薛思明一掌击在桌面上,厉声喝:“你再说一遍!”

曹峻怒声说:“你说谁是缩头乌龟?从大凌河到台湾,我们战建奴,战流寇,战海盗,战西虏,什么时候怵过了!?”

杨嗣昌说:“少废话,如果你们真的敢战,就马上出兵,否则就是违旨抗命!违旨抗命者,视同叛逆,朝廷必派大军将你们尽数剿灭,反正这等目无君父的军队也没有必要存在!”

在座所有人面色微变。违旨抗命的后果太严重了,一旦被定性为叛逆,必将成为举世公敌,如此严重的后果,他们承受不起!

杨嗣昌心里冷笑,丘八就是丘八,要镇住你们还不容易!他环视众人,寒声问:“你们是要被当成大明叛逆,然后被朝廷大军剿灭,还是出兵远征辽东?自己选!”

大厅里陷入了死一样的寂静,落针可闻。

杨嗣昌咄咄逼人:“你们是出兵辽东还是要当叛逆?说话,本官可没有什么耐性!”

还是沉默。

难堪的沉默中,一个由于疲惫而有些沙哑的声音传了过来:“我们出兵!”

方逸之、方孔炤、薛思明、曹峻、李岩、戚虎……在座的文武官员有一个算一个,都激动得跳了起来,杨嗣昌面色大变,不敢置信的转过身,瞪大眼睛,正好看到一个面色苍白、满面风尘的青年男子大步流星的走了进来。他的脸瘦削得厉害,没有多少血色,但是目光却越发的锐利,似乎要刺穿他的心脏!

杨梦龙!

他居然活着从台湾回来了!

杨梦龙盯着他,带着一丝嘲弄说:“我们出兵,河洛新军主力倾巢出动,跟建奴死战到底,你满意了?”

杨嗣昌满意的扯了扯嘴角,笑得比哭还难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