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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0(番外2)

小崽子心里保持着一份身为帝王应有的倔强, 面对强敌,憋着气,悄无声息地较劲儿。

奈何,他的父皇年富力强, 轻轻松松就把他提溜了起来。

穆昭雪瞪着圆溜溜的眼睛, 对穆如归怒目而视。

穆如归在儿子的眉眼间, 寻到夏朝生的影子,没忍住,无声地勾起了唇角。

这一笑, 温柔又缱绻, 但对小崽子而言, 是莫大的挑衅。

穆昭雪的脸都气红了,瞬间将帝王该有的风度抛在脑后,连蹬带踹地挣扎。

穆如归挨了几脚, 墨色从长袍上多出了几个灰扑扑的印子。

小崽子虽败犹荣, 得意洋洋地觑着父皇。

……然后被父皇打了屁股。

穆昭雪生来就是个懂事的孩子,年幼时在东宫勤奋好学,年长些, 又被俩不靠谱的爹丢在皇城当皇帝, 勤勉无比, 连朝臣们回到各自府邸, 都时不时用他教育自家不成器的孩子:“完蛋玩意儿,陛下年纪比你还小,已经能治理天下,你怎么还是只会玩泥巴?”

当然,这些话,朝臣们只敢在家里说, 不敢在金銮殿前拿陛下的年龄说事的。

总之,穆昭雪就是个“好孩子”,寻常孩童挨过的训斥他一概没挨到,自尊心一顶一的强。

所以穆如归打的这两下,直接把他打毛了。

穆昭雪眼眶一红,委屈巴拉地嗷嗷:“我要父后!”

“只有父皇。”穆如归耐心地回答,然后扬起手,又“啪啪”打了两巴掌,“你若去父后面前哭诉,便是让他烦心。”

小崽子一噎,泪扑簌簌滚下来好几颗,同时在心里认清了父皇的“老奸巨猾”,磨着后槽牙,又对着父皇墨色的长袍踹了两脚。

穆如归的唇角再次勾起。

小崽子不听话是好事,省得他寻不到理由打穆昭雪的屁股。

这厢,屋里斗得天昏地暗,那厢,夏朝生换好衣裳,出门瞧见了金吾卫统领言裕华。

故人相逢,他望着熟悉的面容,生出几分唏嘘之感。

但他的唏嘘还没落到实处,言裕华就从怀里掏出了沉甸甸的信,递了过来:“秦大人的信,还请您过目。”

夏朝生:“……”

夏朝生接过秦轩朗的信,手腕都跟着抖了一抖。

他沉痛道:“不是和他说过,不必什么都写下来吗?”

“秦大人谨慎。”言裕华耷拉着眼皮,一板一眼道,“事无巨细。”

夏朝生:“……”

夏朝生强笑夸赞:“秦大人真是……忧国忧民。”

秦轩朗的信里,写的是各位朝臣们最近的动向。

事实上,穆如归和夏朝生的确放心地将大梁的江山留给了儿子,但依旧保持了一份警惕。

穆昭雪毕竟是他们俩的骨肉,自己欺负欺负也就罢了,被旁人欺负去,那可不得了。

好在,穆昭雪是穆如归的翻版,小小年纪,城府颇深,再加上朝臣们经历过穆如归登基后的清算,如今已生不出不臣之心,每日除了兢兢业业地上朝,就是凑在一起,讨论儿女的婚事。

……倒也斗得激烈。

哪家的少爷有才华,哪家的姑娘脾气好,这群大臣们如数家珍。

问题是,大臣们如数家珍,秦轩朗的信里就洋洋洒洒写得详细,连谁家的姑娘芳心暗许了谁家的少爷,都明明白白地写给了夏朝生看。

夏朝生差点以为手里捧着的不是什么密信,而是茶楼里随处可见的话本。

夏朝生心很累,有心提点,但见金吾卫统领言裕华一脸正直,话到嘴边就说不出口了。

夏花跟了他多年,明白他的心思,主动道:“言大人辛苦了,只是……咱们殿下最关心的,到底是陛下啊!”

言裕华耿直地答道:“信中也有陛下。”

十几页呢。

秦轩朗将信交给他的时候,就叮嘱过,一定要说,和陛下相关的内容有十几页。

夏朝生的心更累了。

他扶着夏花的手,慢吞吞地往回走,一边走,一边嘀咕:“也不知道昭雪看到九叔,会不会高兴。”

夏花心里咯噔一声,总觉得不好,但当着夏朝生的面,也不能说什么逾越的话,就暗搓搓地提醒:“许久未见,许是生疏呢。”

夏朝生何尝不知道他们许久未见呢?

他还知道,九叔和昭雪之间,关系一直很微妙。

夏朝生也曾询问过穆如归,为何对待昭雪,总是那般严厉。

那时的穆如归,神情淡然,语气平静:“他是大梁的太子,未来的帝王。”

夏朝生的心震了一震,按下了为穆昭雪求情的想法。

大梁的江山,日后都压在昭雪稚嫩的肩头,若是现在心疼他辛苦,往后,总有后悔的时候。

……然后穆昭雪就长成了一个“小老头子”,行为处事比穆如归还古板。

“陛下如此,是好事。”夏花轻声安慰,“也是大梁之幸。”

“可总归年纪还小嘛。”夏朝生讪讪地叹了口气,回到卧房前,踌躇着不知要不要开门。

万一九叔和昭雪在屋里互相倾诉思念之情呢?

他想得很好,屋内的一大一小却都浑身紧绷着,生怕他直接推门而入。

皆因穆如归的手正提溜着小崽子的衣领,而小崽子的脚正揣在父皇墨色的衣摆之上——且斗着呢。

穆如归耳力非凡,见夏朝生没开门的意思,立刻松手,将小崽子按在了桌边。

小崽子何其敏锐?见父皇如此,便知父后来了,立刻从袖子里掏出手帕,胡乱拍着父皇衣摆上的印儿。

于是夏朝生进屋的时候,所见即是“父慈子孝”与“其乐融融”,穆如归和穆昭雪丝毫没有半点嫌隙的模样。

真真是极好。

夏朝生心里一喜,走过去揉了揉小崽子的脑袋。

小崽子眷恋地依偎过来:“爹爹。”

这一声直叫得他心软无比,恨不能将小皇帝抱在怀里,好好诉一诉思念之情。

当然,有穆如归在,夏朝生心里想的事情,也只能是想想。

正想着,夏花和秋蝉端着菜进了屋,布置了一席简单的家宴。

穆昭雪端坐在桌边,一口一个“爹爹”,好几年未撒的娇,这会儿全撒上了,全然不顾穆如归已经发黑的面色,吃完,还拉着夏朝生的手,嚷嚷着要去看夜景。

“夜景哪里比得上上京?”穆如归将手中的酒盏往桌上不轻不重一按,不满道,“你父后劳累,晚上要早些歇息。”

说者无意,听着有心,夏朝生的面色瞬间烧起来。

他拉着儿子的手,头也不回地往屋外走:“各处有各处的美景,看看也好。”

穆如归:“……”失策。

穆如归只得臭着一张脸跟在他们身后,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进的气息。

上京城的夜色无处能及,寻常灯火也有寻常灯火的味道。

夏朝生拉着穆昭雪的手,在人群中慢慢地走着。大梁国泰民安,即便夜里,也有许多商贩沿街叫卖。他耳边是各式各样的吆喝声,身边是至亲之人,整颗心都安定下来,眼里流淌的光,犹如天上皎洁的月。

他正是最好的年华,即便穿着简单的长衫,也难掩绰约的风姿。

于是,惹人厌烦的登徒子就找上了门来。

其实夏朝生和穆如归在外游历时,也不是没遇到过的登徒子,但是当着昭雪的面,被登徒子骚扰,还当真是第一次。

小皇帝头一回听见不堪的污言秽语,震惊得瞪圆了眼睛,气了个七窍生烟之余,倒也知道该找谁。

他不情不愿地扯住穆如归的衣袖,干巴巴地唤:“爹。”

穆如归低头,看着屁大点的小崽子,也干巴巴地回了声:“嗯?”

“他欺负爹爹。”小崽子咬牙切齿,“你就站着看?”

穆如归的唇角勾了勾,按住穆昭雪的肩膀,示意他耐心:“你父后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稚童,能自己应付。”

“可是……”穆昭雪的话尚未说完,登徒子就哀嚎着栽倒在地。

易子药药效减退的这些年,夏朝生的身子已然大好。

他笑眯眯地掸着手上并不存在的灰,似乎还因为登徒子不禁打而有些意兴阑珊。

穆昭雪目瞪口呆,不由自主地向父后靠近了些。

他小声惊叹:“啊。”

父后……父后好厉害呀。

穆如归这时才凑过去,拉住夏朝生的手,从袖笼中掏出一方帕子,细细地替他擦拭手指:“手疼了?”

夏朝生摇头,兴冲冲地去望还处于震惊中的穆昭雪:“对待此等人,不必留情。”

穆昭雪眨了眨眼,拱手道:“昭雪谨记父后的教诲。”

只是世间也无人敢如此对待天子呀……

穆昭雪将腹诽咽下,目光飘飘悠悠地落在满眼只有父后的穆如归身上。

诚然,他不喜欢父皇,可也不得不承认,世间配得上父后的,唯有此人而已。

穆如归不知道自己在小崽子心目中的形象,因为一个登徒子,有了空前的改观,替夏朝生擦完手,立刻转悠回来,意有所指地笑:“国不可一日无君。”

穆昭雪心里那点好不容易堆积起来的好感,瞬间零落成泥。

好家伙,这还没怎么样呢,就要赶他走?

穆昭雪自然是不肯的。

他不仅不肯,走了两步,忽然脚一歪,倚着夏朝生,哭唧唧地嚎:“脚疼!”

“怎么了这是?”夏朝生吓了一跳,当即蹲下来,心疼地摸儿子的脚踝,“可是崴着了?”

管他崴没崴,穆昭雪只管掉眼泪:“疼。”

穆如归冷冷一笑,大步而来,作势要戳穿小崽子蹩脚的谎言,却不料耳边忽然传来夏朝生担忧的声音:“九叔,昭雪崴了脚,你且将他背回去吧。”

想要扑腾到父后怀里的穆昭雪:“……”

想要把小崽子丢回皇城的穆如归:“……”

两人同时想:好烦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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