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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谁才是主角

桑远远抓着幽无命的衣裳, 回身去望。

只见人偶愣愣地挂在短命毛茸茸的屁屁边上,扬着一只小手,伸向那些再也不会回来的亮晶晶。

单看它的背影,便能感觉到一阵浓郁的凄凉和萧索。

箭雨铺天盖地倾落下来, 箭上都蓄足了灵蕴,那一片亮晶晶顿时被淹没,眨眼的功夫就不见了踪影。

短命勾下了大脑袋, 跑成一道矮矮的残影。

一个华丽至极的血泊漂移之后, 它顺顺利利穿越了无数箭雨, ‘吱’一声急刹,停在了韩少陵的军阵面前。

此地,距离黑铁长城还有将近一里地。

这么多活人的血气,将四周的冥魔尽数聚了过来。

韩少陵的军队看起来也并不轻松, 既要应付四周袭来的冥魔大潮, 又要直面幽无命这一人一骑带来的沉重压迫力。

隔着最后一重咆哮嘶吼的冥魔, 幽无命缓缓斜抬起了手中的刀。

一人,战你全军。

气势一出, 韩少陵顿时瞳仁紧缩, 众军座下的战骑已察觉到危险,不安地刨着蹄。

韩少陵是天明时分赶到长城下的。听到守军报告说幽州王孤身陷在了涌潮之中, 他立刻点了兵, 出城‘相救’。

原以为困了一夜,幽无命多多少少该有力竭疲惫之相,没想到此刻看着, 虽然血染满身,气势倒是丝毫也不矮。

方才的箭雨,也未给他造成任何损伤。

韩少陵略有些迟疑。

他知道幽无命的军队正在急速赶来。

幽无命既然毫发无伤,若是强行打杀上去,那便是真正开战了。幽无命修为高深,一时半会拿他不下,若是拖到幽军抵达战场,把城门一关,又是很大的麻烦。此刻,不宜动手。

王族交往便是这样,只要隔着最后那层窗户纸,哪怕是用锤子在对方身上砸来砸去,只要纸不破,那都还是好朋友。

“幽州王!”韩少陵大笑,“为了出城接你,我韩州可是折了不少将士——你该如何谢我啊?”

幽无命知道他这是不打的意思。

他也不想打。身处涌潮之中,面对上万骑兵,再加一个灵耀七重天的韩少陵,虽然不惧,但身边有果子、狗子和偶子,难免伤到了哪一个。

幽无命缓缓呲出了尖牙:“回头好生谢你全家。”

韩少陵假模假样地笑着,目光缓缓落向幽无命身前,恰好,避过一波冥魔血雨的桑远远正眯着眼从幽无命的怀中钻出来。她扬起脸蛋,和韩少陵望了个对眼。

霎时,韩少陵瞳仁紧缩,表情几乎维系不住。

桑远远?!

怎么会是她?!

周遭冥魔咆哮不绝,韩少陵却只听到双耳旁响彻着‘嘤——’声。

他的目光死死钉在桑远远身上,脸上虽然保持着温和客套的微笑,但额角迸出的几缕青筋却将他的心事全盘出卖。

她!怎么又和幽无命搅和在一起了!

她身边不是有个火系带翼的至强者么?她怎么会落到幽无命的手里了?怎么回事?怎么回事?!怎么回事!!莫非,那个侍卫本就是幽无命的人?!

韩少陵忽然想起桑不近神秘莫测的样子。

难道,和桑远远订了婚的人……是幽无命?!

韩少陵只觉五雷轰顶。

她的手上,可是还有一枚金贝啊……这东西若是落在了幽无命手中,后果不堪设想!

韩少陵惊疑交加,强行压抑着心头翻腾奔涌的情绪。眉宇之间,杀意根本按捺不住——直觉告诉他,此刻若不除去幽无命,恐怕此生再无机会了!

他果断抬起了一只手,牙根重重一咬,便要挥下!

正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忽然听得长城方向再度传来了轰隆的蹄声。

又有军队赶了过来!

桑远远、韩少陵和幽无命一齐抬头望向来者。

是章州的军人,领头那一位膀大腰圆,面孔又黑又红,胡须和头发都乱糟糟的,一看就是个粗糙人。

他手中拎着两把板斧,大老远便放声喊道:“幽州王、韩州王,俺老章来也!”

原来章州王章岱收到信报,得知幽无命单骑出城,被困在冥渊边上,便从另一处涌潮点匆匆赶过来,率了亲兵,急急出城救人。

骑兵冲杀上前,奋力抵挡着两旁不断扑涌上来的冥魔。

章州王章岱一骑当先,骑着一头骨骼特别大的云间兽,高高跃起,重重落下。

“哈哈哈!”板斧一扬,劈翻了一整排冥魔,章岱那张黑红黑红的脸上溢满了快乐,“啊!痛快!痛快!”

到了场中,章岱根本没有发现气氛很不对劲,他睁着一双牛铃般的大眼睛,看看韩少陵,又看看幽无命,愉快地把厚唇咧到了耳根:“韩州王知道幽州王身陷魔窟,竟是比我还焦急哪!哈哈哈!真是太难得啦!太难得了啊!早知道我也不必着急忙慌赶来啦!”

正准备对幽无命动手的韩少陵:“……”

章岱并不知道韩军的箭此刻正指着自己的后心。他一副心大的样子,劈翻几头冥魔,驱着战骑来到幽无命的身前,冲他‘嘿嘿’直笑,扬了扬手中的板斧。

幽无命扯了下唇角,很无聊地挥了下刀。

算是打了招呼。

桑远远见这章岱丝毫也没有忌惮幽无命的样子,不禁感到有些稀奇。

幽无命一看她的模样就知道她在想什么。

他弯下了身子,凑到她的耳畔:“小桑果,前线的兵,就没有哪个不崇拜我。”

桑远远:“……”虽然很自大很臭屁,但好像也是实话。

她想起来,其实在韩州的时候也是这样的。

长城的守军都不怕幽无命,他是杀星,更是守护神。

“快随我先回营吧!”章州王挥了挥他的斧头,“二位远道而来,都辛苦了!先歇一歇脚,这里交给我手下的小崽子们处理即可!”

‘涌潮’最可怕的是回潮时的‘尾啸’。

章州并不是冥魔攻势狂烈的州国,虽说在‘涌潮’,但强度与韩、齐、屠等州国的‘涌潮’差距有如天堑,有了韩少陵这两万兵马、以及幽州即将抵达的七千精兵助阵,必定可以安然撑过这一波‘尾啸’,是以章岱此刻已完全放松了心神。

能把幽无命平安救回来简直是谢天谢地了。

在两支骑军的护卫下,章、幽、韩三州的主君顺利返回长城下,穿过长城重重门洞之后,章岱愉快地把板斧收回了身后,兴冲冲地引着幽无命和韩少陵向长城下的简易宫殿群行去。

被地头蛇搅了局,韩少陵只能按下了杀心,摆出一脸假笑。

“幽州王,”章岱笑得有牙没眼,没话找话说,“我老章,这还是头一回见你带着女子出行!这英雄配美人啊,就好比那什么……好刀配好鞘!好刀配好鞘啊!”

他翘起了大拇指:“天作之合!”

韩少陵:“……”想杀了章岱,谁赞成,谁反对?

桑远远:“……”鞘这个梗还能不能过去了?

幽无命不动声色地勾起唇角,偷眼看了看桑远远,然后礼貌地微笑:“她是桑州王女,也是我即将过门的媳妇。”

黑眼珠转了半圈,又补充了一句:“我就娶这一个媳妇。”

章岱明显吓了一跳,先是偏头看了一眼脸色难看至极的韩少陵,然后愣愣地冲桑远远呲了下白牙:“……桑王女,久仰。”

桑远远:“章州王,久仰。”

尬得无药可救。

章岱的额头上肉眼可见地渗出了一片亮晶晶的汗珠:“……呵呵,呵呵呵呵。好、好啊!”

谁都知道幽无命当初抢走了韩少陵的夫人,两个还在玉门关打了一架。

谁能想到他居然能把一个王女给带到冥魔战场上呢?娇滴滴的王女,不是应该养在深宫里头吗?章岱恨不得给自己几个大嘴刮子。

这可真是太尴尬了。

章岱都没眼去看韩少陵。

在一片诡异静默的气氛中,章州建在长城下的临时行宫,到了。

章岱硬着头皮,将幽无命、韩少陵和桑远远请了进去。

战骑自然只能留在外面的兽栏。

桑远远悄悄勾头看了人偶一眼——只见它一手抓着那只破掉的布袋,另一手揪着短命腹下的软毛毛,委屈巴巴地把嘴巴扁成一条弯弯的线,一双黑沁沁的大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布袋上的撕裂口。

真可怜。

还好短命这会儿已经完全不嫌弃它了,它把毛茸茸的四肢一圈,人偶被团在了满是绒毛的绵软的白肚皮里面。

“欧欧欧呜。欧、呜呜。”短命拧回了大脑袋,冲着人偶发出了很不耐烦的声音,听着像是安慰。

人偶慢慢偏过了头,吃惊地望着短命——这是头一回,这只大胖狗子没有对它紧紧绷起肚皮。

这么软的肚肚,岂不是轻轻一戳就能戳出个洞吗?

人偶低下头,盯着自己尖尖的手指陷入了沉思。

……

此刻,桑远远和幽无命已经毫无负罪感地抛下了留守儿童,踏入章州王建在长城下的行宫。

行宫建得很简单,但却别具一格。

章州的石头都是红橙黄三色交织的岩石,用来筑屋,天然便带上了文艺色彩,无需渲染,处处即是景观。

踏入行宫,再不说话就显得有些诡异了。章岱脸色纠结,就像被押赴刑场一样。

他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处理面前这种复杂的局面。

他原本想着,借着这一次共同帮助章州除魔的机会,若是能让韩州王和幽州王这二位强者冰释前嫌,那可真是美事一桩。

谁能料得到,幽无命竟然把桑远远给带来了呢?

章岱能怎么办?只能硬着头皮,伸手引路,哈哈笑着说道——

“诸位请随我来,洗一洗尘埃,老章我这就去设宴,给诸位接风,啊哈哈,哈哈……”

幽无命挑了下眉,偏头看向桑远远,笑眉笑眼:“来。”

他执起她的手,微仰着线条漂亮的下颌,说道:“章州王为我留着一处最好的滚池子,今日,就便宜你了!”

说罢,拖着她的手大摇大摆就向一旁走去,像回自己家一般。

章岱抹了把汗,冲着韩少陵讪讪地笑:“韩州王,这边请。”

韩少陵脸色冰冷:“我不必换洗。”

目光一直钉在那二人的背影上。一大一小,像对神仙眷侣。

什么时候,这两个人举手投足之间,竟有了这般亲昵和默契!

滚池子?

韩少陵深吸了几口气,只觉眼前阵阵发黑。

他不愿去想那两个人和一方滚池会有什么样的故事,却又忍不住不断去想。

来到滚池殿的幽无命和桑远远根本就懒得关心韩少陵的想法。

他从兽皮袋中取出两身干净的衣裳,放在池边的玉架上,反手脱掉染满了魔血的战袍,然后倾身上前,手脚不停地扒她衣裳,嘴里嘀嘀咕咕:“小桑果你自己没有手么?脱衣裳还要人帮忙。”

她紧挨着他,只有这样,才会稍微不那么害羞——这样贴着,彼此都看不到对方没穿衣裳的样子。

他偷眼看着她红红的脸蛋,神情越来越愉快。

微一躬身,把她打横抱了起来,走向滚池。

“小桑果,”他道,“也不好让章岱老等着,简单洗一洗便算了,怎么样?”

“嗯。”

又走了两步,幽无命坏坏地把双手一松。

失重感陡然来袭,桑远远惊呼出声,紧紧环住了他的脖颈。

“怕什么,”他眯着眼睛,声音满是放肆的坏意,“就算放开双手,我也托得住你。”

低哑暧味的声线,花香染上了热意,拂过她的脸颊。

桑远远:“……幽无命!”

这个人,真是坏得无药可医。

下到水中,她匆匆挣出他的怀抱,游得远远的,躲在角落清洗起来。

隔着氤氲的白雾,见幽无命一直在笑,笑个不停。

清洗完毕,她往池边扔出满地大脸花,然后像一尾灵活的鱼一样,‘嗖’一下蹿进了那一堆脸盘子里面,用热热的灵雾烘干了身上和头发上的水珠,再用灵蕴藤捡了干净衣裳过来换上。

幽无命也出了水。

如今,他的不灭火已运得炉火纯青,焰气一转,身上的水珠便蒸发无踪。

他脸皮极厚,半点也没有要避着她的意思,闲闲懒懒地捡起了衣裳,慢慢吞吞地披上,修长的手指细细地整理着层层衣物,缓缓地系上束带,那模样慵懒贵气,好看得叫人挪不开眼睛。

穿戴齐整,又是个自负霸道的年轻王者。他踏出两步,长眸微微一斜,探出一只大手,握住了她的手指。

“小桑果,没把你给吓死!我能在这里吃你么。”他故意冲着她呲了下牙,作势要咬她的脸蛋。

她瞥他一眼,没理。

踏过那红、橙、黄三种颜色交织的廊道,设宴大殿近在眼前。

透过敞开的殿门,看到章州王章岱从案桌后站了起来,大步迎向殿外。

她忽然踮起了脚尖,把鲜花般的唇凑到了幽无命的耳旁,吐气如兰,媚眼如丝——

“方才,其实我好想要呢。都在花丛里等你了,你怎么就不过来呀。”

幽无命如遭雷击,深不见底的黑眸一寸一寸向她转来,薄唇瞬间抿紧。

她狡黠地冲着他吐了口气,然后站回了原处,摆出一张一本正经的脸,冲着迎上来的章岱微笑施礼。

标标准准的王族见面礼。

幽无命:“……”

这就是个要人性命的果妖精!

章岱引着幽无命和桑远远踏入了宴宫。

端坐在殿中的韩少陵缓缓抬起了下颌,如鹰一般的锐利目光扫向殿门。

视线在章岱身上一顿,在幽无命身上一顿,然后重重落在了桑远远的身上。

见她双颊红红,俏面含情,韩少陵瞳仁瞬间收缩,不自觉地站了起来。

王族的涵养让他并未露出任何奇怪的表情,只端正地施了见面礼。

幽无命脚步一顿,微仰着头,似笑非笑与韩少陵对视,手上施了个非常潦草的礼。

半晌,二人脸上齐齐露出了笑容。

“幽州王,玉门关一别,吾心甚念。”

“韩州王,风采依旧。”

这招呼打得要多假有多假。

韩少陵转向桑远远,半晌没有动作。

桑远远淡笑着施了礼,见韩少陵依旧一动不动,便笑着望向满头大汗的章岱,道:“听闻章州的烤羊配大酱是一绝,不知今日可有口福?”

章岱得了台阶,急忙笑道:“自然。”

他干脆利落扬起两只蒲扇大的巴掌来,重重拍了拍:“开宴!”

幽无命挑了下眉,偏头看向桑远远,笑眉笑眼:“来。”

他执起她的手,带她落了座。

韩少陵目光闪烁,数次欲言又止。

正待出言试探一二,忽然听到侧后方响起一道清亮的女声:“桑远远?!你不是还参加韩郎的定妻宴么!为什么又和幽无命在一起!你们王族,就是这么随便的吗!”

韩少陵只觉一阵眩晕。

行军章州,路途遥远,自然只能把梦无忧带在身边时常解毒。

方才一个恍惚间,竟没察觉身后的亲卫又一次被她悄悄调了包——这个女人,只要她想,好像随时都可以出现在自己身边,一会儿换成亲卫,一会儿换成内侍,这些人,总能被她轻易说服,为她大开方便之门!

此刻听着梦无忧口无遮拦地嚷出了声,他一时竟不知道该作出什么表情来挽回颜面了。

反正,自从收了梦无忧这个女人,他丢脸都已经丢成了家常便饭。

他能怎么办?只能假装没听见这一声突兀至极的问话,面无表情地凝视着桑远远,破罐子破摔地等她的回答。

桑远远方才压根没注意到梦无忧从外面溜进来,混到了韩少陵的身边——这位所谓的‘女主’,存在感实在是太弱了。

她懒懒地冲韩少陵笑了笑:“韩州王,多日未见,你们韩州的礼数,仍旧令人不敢恭维呢。”

韩少陵扯了下唇角,偏头望向梦无忧,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只疲惫地道:“你可不可以先回去?别闹了行吗。”

说罢,回转头来,望向桑远远,微微凹陷的深邃双目中隐有几分认命:“桑王女就莫要取笑我了,我的情况,你不是不知。”

桑远远点头道:“的确。人生在世,性命才是最要紧的,脸面礼节,终究只是俗世虚妄罢了,不打紧。韩州王,你的情况,都知道也都能理解。”

韩少陵扶住了额头。

幽无命憋住了笑。

“这句话你倒是说对了!”梦无忧仰起了脸,“终有一天,你们会明白,人人生而平等,封建礼教只是统治阶级用来束缚人们思想的武器罢了!王族凭什么就高高在上?每一个生命都是平等的,都是尊贵的,都有自由的权利!”

桑远远眉头轻轻一跳。

原来还真是穿越女主啊,还是那种只会空喊大口号的。

桑远远沉吟片刻,微笑着,抬头凝视梦无忧的眼睛,“你说得没有错,生命,每个人都只有一次,自然是平等的。每一个人,都应该得到应有的尊重。”

梦无忧颇有些意外:“没想到你竟有如此觉悟!”

“我有,可是你却无。”桑远远沉下了脸,“无论什么身份,当众质疑旁人的隐私之事,难道就是对别人的尊重么?我有没有许人,许了何人,通通与你无关,我与谁在一起,更是我的自由。你口口声声平等、自由、权利,我尚未婚配,难道就没有自由地选择自己心仪郎君的权利么?”

梦无忧脸色微变,半晌,声音低了许多,辩道:“可是,女子应当自尊自爱自重,你不洁身自好,便是不自重,还容不得人说吗?”

桑远远摁住阴笑出声的幽无命,缓声道:“幽州王尚未娶亲,而我,早已与韩州王断了契,两个清清白白的人在一起,只待大婚,何来的不自重之说?莫非在你看来,名不正言不顺地跟在有妇之夫的身边,连侍妾都算不上,这才叫做自重自爱么?”

桑远远嘲讽地轻笑着,并不看梦无忧,只把视线落在韩少陵那张铁青的脸上。

“我、我、我与韩郎是真爱!”梦无忧急红了眼眶,“他和别人,不过是联姻罢了!你们这些王族联姻,哪里有爱情!你们根本不懂,包办婚姻是不会有幸福的!”

“哦,真爱。”桑远远轻笑出声,“你的真爱可真是值钱,与你的真爱相比,别人多年的陪伴,倾心相付,便成了轻飘飘的‘利益’二字么?你的心意凭什么就要比旁人贵重?就凭你一穷二白,就凭你一无是处?就凭你弱你有理?”

桑远远抬了下眉,见梦无忧大口喘着气,一副气得说不出话的模样,便轻轻摇了下头——

“我从来也没有认为王族便该高人一等,但在你身上,我看不到作为一个人,对旁人应有的丝毫尊重。旁人见了我,称一声‘王女’,这是对我身份的认可,就像到了医馆,该称一声‘医者’,到了学堂,该称一声‘先生’。而你,不知何来一股莫名的优越感,不分场合大呼小叫,直呼旁人的名讳,这当真是失态又失礼。”

梦无忧满面赤红,平时伶牙俐齿的她,此刻一个字也说不上来。她怎么也想不到,桑远远竟然不用身份等级来压人,却能辩得自己无话可说。

桑远远朝着韩少陵施了一礼:“韩州王为人豁达,重情意,不在乎这些虚礼,我无话可说。但同为王族,我实在不愿叫旁人腹诽云境王族尊严尽废!”

“不错!”章岱忍不住道,“韩州王,不是我老章说你,就连我这种大老粗,也听过旁人议论你身边女人乍乍乎乎不像样,啧,闻名不如见面,今日一见,连我这老厚脸,都替你臊得慌!”

“你、你们!”梦无忧气得跺脚,“你们不过是生来命好,出生就是王族罢了,若你们出生卑贱,还会这么高高在上指点江山看不起人么?”

桑远远奇了:“不是说人人生而平等么?怎又妄自菲薄,嫌弃自己出身卑贱了?平民出生,却有一身风姿傲骨者,大有人在,无论走到哪里,都能得人敬重。而你,怀揣着莫名其妙的优越,打着‘平等’的幌子,面对身份比你高者,你故作清高不屑;面对身份比你低者,你根本没把他们当人看!”

桑远远语气更加激烈:“你梦无忧,当真是虚伪到了极处!张妈妈好心帮你,你转头就在韩州王的面前出卖了她;幽州王的亲卫替你而死,你心中根本没有半丝感激或愧疚;你不顾自身实力低微,横冲直撞往冥魔堆里冲,那么多人为你而死,你的心可曾有过片刻触动?!你把他们当作生命了么,你为这些因你而死的人掉过一滴眼泪么!”

梦无忧嘴唇颤抖,面色煞白,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桑远远悄悄捏了下幽无命的手,微微倾身,扶着案桌,缓慢地问道:“梦无忧,谁给你的优越感?你当真以为,自己是这个世界的主角吗?”

她今日说了这么多话,其实便是为了这一刻作铺垫。

幽无命心领神会,低沉魅惑的声音伴她而起,眸中暗星闪烁——

“呵,你当真以为,自己是这个世界的主角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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