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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一个惊人的决定

如果是一个作家,六指会这样描述那一天的经历:这是最悲催的一天,我亳无征兆莫名其妙的回到了三十年前,在课堂上被马脸无情地羞辱了一番,在江边被大头无故地暴虐了一次,我们家的宝贝倒骑驴,还被城管白白牵走了。

这就是重生后,原来的世界给予六指的最厚重的见面礼。

多少年后,六指都记得他们一家从城里回于家围子的情景。。

那真叫一个惨不忍睹。

他瘦高的身躯,扛着一个液化气罐,娘一手提着一口锅,一手提着半口袋面,爹则一瘸一拐地背着修鞋的木箱子,怀里抱着缝鞋的铁机器,最小的小猫,一手拎着一袋沾了土的油条,另一手提着一只塑料油桶。

四个逃难一般的人,艰难地行走在城里人鄙视而又冷漠的目光之中,在落日苍凉的余晖里,一步一步地坚持走到了他们家的那间土坯房前。

村里有余钱富裕点的人家,都已经翻盖成红砖瓦房了,只有他们家还住着这简陋的土坯房。

土坯房不仅矮小,而且铺着油土的房顶已经长满了野草,枯黄的野草在晚风中摇曳着,像一缕缕垂垂老者的头发,看着就让人心酸落泪。

六指望着这既陌生而又熟悉的场景,内心之中五味杂陈。陌生是因为已经过去三十多年了,熟悉是因为他就是在这个氛围中长大的。

推开吱呀作响的屋门,六指把液化气罐放在屋角,然后回身接下爹背上的修鞋箱子。

娘和小猫也先后进来了,分别把手中的东西放到地中央的空地之上。

大家都沉默着不说一句话,爹转身出去了,他蹲在檐角下卷着旱烟,时不时地发出一两声长叹。

妹妹小猫则懂事地去院墙外抱秸秆,升火热水,她在为大家准备冼脸水。

娘无声地把眼角的泪痕抹去,然后提起那袋沾了土的油条,去了灶间。

只有六指呆站在地中间,木然地望着周围这一切,心中那个离开眼前这世界的渴望,却更加的强烈了。

真是神奇,短短的小半天的光阴,命运已经把中断了几十年的生活情节,给六指天衣无缝地衔接上了。

接下来又该是如何的一个走向呢?

爹还是会去修那,怎么修也修不尽的男鞋女鞋皮鞋布鞋,而娘却不能再去卖油条了,她将要去城里给人家打零工做保洁,擦玻璃刷马桶打扫房间了。

自己呢?则依然是:早晨带小猫去上学,看同学和马脸的白眼,中午和小猫一起吃家带的冷饭,下午放学还和小猫一道儿,去接腿脚不便的爹。

而这种生活,还会持续多久呢?六指暗暗掐指算了算,还要将近四年,直到他考上大学。

再以后呢?想到这儿,六指的眼角滚出了两滴热泪,因为再以后,爹为了给他凑那高昴的学费,去一个私人家具厂刷油漆了,再没多久,便肺部感染,住不起院,吃不起好药,不到半年多的光景,就含恨离开了他们,离开了这个世界。

娘身体还好,虽然没日没夜地打工赚钱,但却难以维系他和小猫两个人的学费,到高二的时候,小猫无奈地辍学了,去了城里的一家饭店,为人家端盘子洗碗去了……

至于自己呢?好像大学也没有最终读下来吧,这一段因为太过久远,记忆中没有存储,剧情有些模糊了。

想到此,六指内心一阵的伤心悲凉。他的前世生活,就是这样凄凄切切、惨惨凉凉!

他真不想再重新这么活下去了,可是又能改变了什么呢?此时的六指,茫然无措,六神无主。

娘很快就把晚饭做好了,心灵手巧的娘,用清水把油条洗净,然后烩成了汤,一家人可以喝着这香喷喷的汤,吃着用锅贴的苞米面饼子。

别看娘是炸油条卖的,可六指和小猫却几乎很少吃油条,因为那是要拿去换钱的。面和油金贵着呢!

因为白天的事过于闹心,爹和娘都没发现六指没有把书包带回来,当然六指的死党小猫,更不可能去揭发他了。

一家人早早就躺在一铺大炕之上,关了灯,都睁着眼睛想各自的心事!

六指想得最多的,就是一夜熬过去,自己最好又回到了原来的世界,因为他坚信,那里的生活一定要好过如今情况。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可能娘以为六指和小猫都已经睡熟了,就开口和爹商量道:“明天,我去找城里的同行,把剩下的面和油都兑出去!”

爹没有开口,但显然在听。

娘又接着道:“然后,我再去找锁子娘,她在城里面干保洁呢,求她帮我找找活儿,没执照,不让摆摊了,咱总得活下去吧!”

爹还是没有开口,但却长长叹了口气。

黑暗之中的六指明白,爹这是默许了,果然和之前的剧本一模一样。

两行泪水从六指的鬓角滑落,滴到枕头之上,洇湿了一大片。

第二天,六指一觉醒来,睁开眼睛,他发现还躺在自家的土炕之上,根本就没有任何奇迹降临。

爹和娘早就走了,小猫在温习功课,见他睡醒了,就说道:“哥,饭在锅里,我吃过了。”

六指一点食欲都没有,他简单洗了把脸,胡乱塞了两口,就把中午给小猫带的饭盛好,从酱菜缸里捞出一块咸菜,切成条儿,然后放入铝饭盒之中,替小猫装好。

招呼妹妹道:“走吧,小猫,我们去学校!”

他们每天都是这样的,因为学校的铁炉子烧得很热,比他们这四处漏风的土坯房强百倍,所以他们兄妹每天都早早去学校温习功课。

早晨雪雾弥漫,六指牵着小猫的手走在寒潮之中,周身都有些僵硬了。

忽然,身旁的小猫开口问他:“哥,你说咱娘干保洁会不会很累呀!”

六指明白了,昨晚娘和爹说话的时候,小猫也没有睡。

六指想了想道:“累到不是十分的累,就是擦楼房的玻璃时,有点儿危险!”

小猫半天不言语了,又过了好长一会儿,她忽然说道:“哥,要不我不上学了,也去找一份工作,那样咱家的生活,就能宽绰多了!”

六指鼻子一酸,牵着小猫的手也抖了一下,他回道:“不行瞎想,瞎琢磨,你才多大呀,要好好念书,这些事儿,有哥呢!”

余下的路程里,谁也没有再多说什么。

可就在这短短的路程中,六指在心里做出了一个惊人的决定!他要勇敢地站出来,为这个家,为爹和娘,为小猫,搏一个好的生存环境!

这个决定一但萌生出来,他就被一种神圣的责任感所打动。

这也是一种男人应有的担当,同时也是一种报答,报答他前世所欠下的情,也是一种偿还,偿还他前世欠下的债。但更是一种抗争和挑战,与生活与命运的抗争和挑战!

六指被自己这种突如其来的想法燃到了,周身上下有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激情,想要彻底迸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