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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 打死也不能说

薛瑞所说的日月食周期姓规律,并不是他自己发现的,而是由迦勒底人在公元前几百年发现的,在后世被称作为“沙罗周期”。

沙罗周期推算日食虽然无法精确到分秒,但用来验证日食是否发生极其便捷,只要有过往每次日食的记录,往前推固定的天数,就能确定当日会不会出现这种灾异天象。

胡中听了却不怎么信,瞟了薛瑞一眼后,失笑道:“天日乃人君之象,若发生日食,就意味上天示警,天子须修德自省,古往今来,这些灾异天象发生之日各不相同,何来规律之说?”

在古代,日食一直被认为是不吉的象征,为掌握日食规律,各朝都有专门的官方机构研究。

经过长期的观测推算,天文官们初步掌握了一些关于日食月食的规律,即:

日食总是发生在朔日,也就是每个月的初一,而月食一定出现在望日,即农历十五或十六。

需要说明的一点,不是所有的朔日都会发生日食,也不是所有的望日都会发生月食,这种不规律的日月交食,就需要天文官们密切关注。

因古代推算方式的落后,天文官对日月交食的推算经常会出现失误,在历朝历代的天文观测记录中,都能找到关于日食一些“当食不食”、“食不可见”的记载。

这就是因推算方式误差导致的误报,或者当天确实有日食,但当地不可见的特殊情况。

为了弥补这些失误,天文官们通常会做出巧妙解释,比如当食不食这种情况,天文官就会解读说这是因为天子有德,勤政爱民,感动了上天,才没有发生日食,甚至还会请求天子允许百官上表庆贺。

从这些事例可以看出,日食发生在古代被认为是偶然事件,现在薛瑞说他发现了日食的规律,胡中自然不肯相信。

为了证明自己说的话,薛瑞翻开手中册子,对胡中道:“师公,我已经查过了,最近的一次日食发生在正统十二年八月初一,按我的算法往前推19756天的话,就是洪武二十六年七月初一,您看,这是洪武二十六年七月的候簿,上面写的很清楚,七月甲辰(初一),日有食之!”

“果真?”

胡中听完瞪大了眼睛,忙接过候簿查看。

“这……我要亲自算算,或许是巧合也说不定。”

看完,胡中满脸的震撼,他这一辈子都在从事天文研究,一直认为日食规律无迹可寻,现在薛瑞突然告诉他,日食会在固定的周期重复出现,这让他的认知受到了不小的冲击。

见胡中提起笔,开始推算日食,薛瑞忙帮着研墨。

正统年间几次日食,发生时间胡中记得一清二楚,这次他选的是正统九年十月初一这天的日食,往前推算的话,就是洪武二十三年九月初一。

因时间久远,胡中也忘了这天是否有日食,忙对薛瑞道:“你快去档房,把洪武年间的候簿全部找来。”

洪武前二十几年的候簿足有半人高,薛瑞将其抱至胡中值房,累的差点喘不过气来。

房中,胡中已按薛瑞的算法,把正统年间几次日食对应日期全部推算完毕。

在一摞候簿中,胡中找到洪武二十三年八月的那本,上面写着:九月更寅(初一),朔日,日有食之!

“这……怎么会?!”

胡中面色极其震惊,忙翻看了另外几次日食的对应记录,果不其然,对应日期上都标注着日食发生的状况。

看完后,胡中缓缓坐倒在椅子上,目光陷入了呆滞。

“师公,您没事吧?”

薛瑞被吓了一跳,忙倒了一杯茶水端到胡中面前。

好半天,胡中才醒过神来。

他推开茶盏,苦笑道:“老夫研究了一辈子天象,却不曾想到这日食竟然会在固定时间重复出现,那岂不是说,以后咱们钦天监就不用推算日食了?”

薛瑞补充道:“何止日食,就连月食也能按此法推算,依我所想,咱们知道的所有灾异天象,恐怕都有其规彳……”

“慎言!”

这番话让胡中突然想到了什么,忙低喝一声打断了薛瑞。

“师公,怎么了?”

薛瑞有点困惑,他发现的日食月食周期规律,可以极大减轻官生推算的工作量,完全是好事,怎么胡中却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

起身朝值房外看了一眼,胡中这才关上门,回头严肃的叮嘱道:“关于这个发现,你绝对不能往外透露半个字,除了极亲近之人,打死也不能说!”

“师公觉得会有麻烦?”

薛瑞隐约意识到了问题所在,可具体是不是还不能确定。

胡中思索片刻,才叹道:“咱们钦天监官生数百人,都是靠研究天文历算的本事吃饭,若是你将这个发现公开,那大伙还有什么研究下去的意义?

到时候,监中不知道有多少人会被开革,更主要的是,这些灾异天象,是朝臣们平衡君权的重要手段,若是皇帝知道这些灾异天象会在固定日期发生,并不是因自己失德导致的上天示警,那朝臣们还如何约束皇帝的行为,那对江山社稷来说不是什么好事,懂了吗?”

自董仲舒创出“天人感应”学说,发展至明朝,君权天授的思想早已深入人心,就连大明开国皇帝朱元章,也对此深信不疑,认为天子失德,会有天象警示,所以每有灾异天象,朱元章都会修身自省,平息上天怒火。

举个简单的例子,洪武十三年五月,皇宫谨身殿遭雷击,朱元章召钦天监监正奏对,解释此现象是因朱元章诛除胡惟庸党羽时杀戮过重,惹的上天震怒,才降下雷霆。

对于这个解释,朱元章觉得很有道理,对诸多劝谏众官员称:“朕思愚昧,乃得罪于人神,从今修省。”

经此一事,朱元章才停止了清洗,宣布大赦余党,无数人因此逃过一劫。

由此可见,古代这些灾异天象,对统治者有多么强力的约束力。

若按薛瑞的说法,这谨身殿被雷击中是因为修的太高大,修建时又没有做好避雷措施,以致尖端部分引来了雷电。

用这个毫无噱头的说辞,怎么能让朱元章停止杀戮?

所以说,天象作为君权象征的同时,也对君权有一定的约束力,为了让皇帝相信,官员们还会根据政治需求,对各种异象进行包装,使之增添一层神秘色彩,便于吓唬统治者。

而钦天监做的就是这个工作,如果薛瑞将这个发现公布出去,先不考虑监中官生有多少人失业的问题,光是朝堂上的那些官员都会想尽一切办法弄死他。

胡中说的很直白,薛瑞也不是傻子,自然听明白了其中厉害。

同时,他心里生出了一些庆幸,还好先来跟师公商议了一下,否则他就要创出弥天大祸了!

“那我就把这个秘密烂在肚子里好了,唉。”

熄了邀功的心思,薛瑞深深叹了口气。

这么重大的天文规律,要是能被当代天文研究学者们知晓,将会更有利于推动这个时代天文学的发展,可惜身在这个封建时代,他空有理论却无处施展,实在憋得慌。

对于徒孙的专研精神,胡中还是非常的认可,有史以来,中国古代天文学者研究日食月食几千年之久,可从没人发现这个周期规律。

不成想,薛瑞进钦天监才一个多月,就有了如此重大发现,这足以说明他在天文学上有很高的天赋,这让胡中觉得自己后继有人了。

“行了,你这个发现虽然不能对外公布,可不代表无法发挥作用,以后监中推算日月交食,你就能用这个方法去验证,咱们钦天监自创建以来,能次次算准日食的人几乎没有,你有了这本事,日后何愁不能得个官身?”

接受了这个颠覆三观的重大发现,胡中反而安慰起失落的徒孙来。

“那倒也是。”

听说这个规律还有用武之地,薛瑞再次兴奋起来,父亲将要任职五官保章正,虽说不用负责推算日月交食,但若是监官们推算失误,他就能及时提醒改正,这无疑是大功一件,以后升官还不是手到擒来?

……

事实证明,没有薛瑞的推算方法,在监中官生日以继夜的推算下,还是在次日排除了近期发生灾异天象的可能。

至于天气晴雨方面,暂时只能推测出九月初二是个好天气,初六则需要进一步观测。

将这些结果上报礼部后,礼部官员就紧锣密鼓开始筹划大典事宜,而朝臣们的目光都聚集到了郕王府。

自从太后懿旨下达,百官们已经两次去郕王府拜见朱祁玉,请他登基即皇帝位,可两次劝进都被朱祁玉拒绝。

今日晌午,以于谦为首的官员第三次劝进,不出所料,郕王朱祁玉终于答应登基继位。

同时,朱祁玉和大臣们商议,将登基大典定在九月初二。

消息传出后,全城沸腾。

朱祁玉登基即位,这就意味着正统皇帝朱祁镇将成为过去式,这个丢尽无数臣民脸面的废物将不再重要。

听到这个消息后,薛瑞略有些惊讶,他依稀记得史书上有写,孙太后下达懿旨后,朱祁玉很不情愿做这个皇帝,大臣连番劝进都没有成功,后来被逼急了才勉为其难答应。

那时候,九月都过了好几天,登基大典只好定在初六举行,不成想,现在登基大典却提前了四天。

经过分析后,薛瑞觉得这个重大改变,是因为前两天成敬深夜登门问话,他们父子和师公的积极态度,打消了朱祁玉的疑虑,所以他才这么痛快答应做皇帝。

目前看来,这处历史细节的改变,对京师保卫战还算有积极意义,毕竟朱祁玉早登基一日,朝廷就能多一分准备,给京师臣民更多的信心。

九月初二,皇帝朱祁玉登基大典如期举行。

这天,钦天监官生集体出动,随礼部官员前去主持大典。

作为钦天监不可或缺的人物,薛瑞自然也被分配了非常重要的任务——留守钦天监!

没办法,档房都是些刚入监的世业生,还不属于朝廷公务员,自然没资格参加这么重要的庆典,所以只能留在监中学习。

作为档房掌事,薛瑞虽然强烈要求参加大典,可依旧被许惇等堂官拒绝,还美其名曰,钦天监乃是机要重地,其中多有隐秘,为了应对可能到来的各种突发事件,须老成持重之人在监中掌控全局,而薛瑞正符合这个要求,所以才将这个重任交给他。

这话倒不是推脱之言,如今钦天监官员空缺不少,实在没人可用,就连七十多岁的胡中都要前往圜丘(天坛)主持祭祀活动,这钦天监天文生中可堪大用之人,除了薛瑞还真难再找出一个。

无奈之下,薛瑞只得领命,搬了张凳子坐在大门口,当起了门神。

登基大典一直持续到下午,完毕后监中官生陆续返回。

虽然仪式枯燥乏味,还要站大半天,可参加完大典的世业生们却都是龙精活虎的模样,看上去没有一丝疲惫,听刘晋等人说起那恢弘场面时,薛瑞也不禁心向往之,暗恨自己为什么要做这个碍事的掌事。

监中官员回来,也带来了朱祁玉的即位诏书抄本,内容基本和薛瑞前世看过的一致: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以皇考宣宗章皇帝仲子奉藩京师。比因虏寇犯边……皇太后以太子幼冲,未遽能理万机,特命眇躬君临天下。

会有使自虏中还者,口宣大兄皇帝诏旨:‘宗庙之礼不可久旷,朕弟郕王年长且贤,其令继统,以奉祭祀。’顾痛恨之方殷,岂遵承之遽忍?

虽避让再三,而俞允莫获。仰惟付托之至重,敢以凉薄而固辞。于九月初二日祗告天地、宗庙、社稷,即皇帝位,遣使诣虏问安,上大兄皇帝尊号为太上皇帝,徐图迎复。为政之道,必先正始,其以明年为景泰元年,大赦天下,咸与维新。一切合行事宜,条示于后。”

随着这道诏书颁行天下,就意味着大明江山后继有人,臣民百姓在庆贺的时候,更希望大明在新君的带领下,能一扫颓势,驱逐鞑虏,免于亡国之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