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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妾身恭送皇上。”栖华宫偏殿外,因为时辰还早天色还略显昏沉,昨晚侍寝的和贵人念绮正恭谨的低头福身向皇上送别,语气很是柔婉,单从这语气姿态上便和宫中所有期盼圣宠的嫔妃一般,看不出一丝刚进宫时的委屈不忿。

当然,若是能将眼里的强忍着却还是不时露出的不愿收敛些,应会装得更漂亮点。赵尚衍看着她这幅样子,心里却反而起了些趣味般的这么想着,接着神色不明的低头瞟她一眼,略恩了一声便毫不留恋的转身,往已经停在院中的御撵走去。

只是刚一转身,赵尚衍却又很是分明的听到了,他身后的和贵人传来的一声松了口气般的长叹,这一番破绽百出到可称简陋的表现,竟是让赵尚衍忍不住的在心里失笑,真是和查的一般,这贺家三小姐实在算不上个有心思的,第一日请安便蓄意在贵妃那闹出这么大的笑话不说,这两日便是强逼着自个装成普通宫妇,那满腹的不喜还是依然明明白白的摆在了脸上,这演技实在是生涩到,让赵尚衍这个看惯了各种后宫女子心思手段的帝王都不屑挑破的程度。反而如看笑话般,几乎算是饶有兴趣。

不过这般也好,贺念绮与贺念络同父同母,长相本就相似,又都是较为张扬明丽的性子,本来因有贺贵妃的印象连累,赵尚衍见着念绮的第一眼心内便起了厌烦。但这几日见她这样子,好笑之下不喜反而去了几分。毕竟这样的性子总比再来一个性子聪慧,难以掌控的贺氏女要强的多。赵尚衍坐在平稳的软轿里,沉默不语的想道。

事实上,自小在野心勃勃,甚至伙同外戚掌控朝政的卫太后阴影下长大的他,几乎对所有不甘后宫,总有些心思的女人都没有什么什么好感,尤其是现在的贺念络,初进宫时还有些少女的天真娇憨,可近几年的所作所为却越来越容易让他想到幼年那段虽然位及天下至尊,却依然要在女人裙下小心翼翼的生活的日子。

若说刚登基时他还只是有些迷惘的沉浸在因皇兄一日间接连病逝的恐惧,太后严肃威严的震慑里,对其余并不如何在意的话,等到年纪越长,知事越多,他便越是不能忍受,师傅的话一日日的萦绕在他耳边,他是皇帝,是上天之子,是万物之主,而不是还要受制与后宫女子的傀儡、可怜虫!而若想成为真正的皇帝,便不得不消灭掉整个卫氏,即便卫氏一族包括着他青梅竹马、感激喜爱的皇后,卫倾彤。

想到倾彤,赵尚衍的心忽便的一软,不由自主的低头从贴身的里衣中掏出了两块很是相像的暖青玉佩,一块棱角圆润、清透碧亮,一看便是常常贴身带着,很得主人喜爱,另一块就显然差些,正中有一道显眼的金道横穿而过,似是断后又被重新镶起,总显得突兀了些。

赵尚衍看了半晌,沉吟着将这两块玉合在一起,恍惚间便似是又看见了当初卫倾彤还梳着双丫髻,满脸娇嗔,得意晃着发间的珠饰,将这玉放到他手里霸道的宣告般的场景:“阿衍你瞧,这是鸳鸯,我昨个翻出来的,嬷嬷说了,鸳鸯是一辈子都只会找一个当夫妻的鸟,这个是你的,这个是我的,等我长大了嫁给你,你也只有我一个皇后,不许再有别人!”

赵尚衍修长的手指轻缓细致的将这一副鸳鸯交颈从头到尾摸索了个遍,嘴角便忽的扯出了一抹温柔的轻笑,自语般喃喃的开了口,语气却是不同与面色的冷峻:“朕连倾彤做都容不下的事,贺氏,又如何能容得了你们!”.

这时的未央宫,静娴却才是刚刚起身,正坐在梳妆的铜镜前,由着身后的宫女打理着批散在肩头的浓密黑发。身后的帘子掀起,一身青色宫女装的绿柳脚步轻快的行了进来,从那宫女手中接过了象牙齿梳,边自个为静娴顺着秀发边笑着开口问道:“这时辰,看样子小姐今日不去长乐宫了?”

“嗯,不去了。”静娴随意说道,想了想又加了一句:“一会派个人去贵妃那走一趟,告个罪。”

绿柳脆声答应,手下不停的已将静娴头发梳顺,开始挽起了发髻,静娴瞧了一会,想起了什么般忽的问道:“今日舅母是不是要来?”

绿柳点头:“是,还定着辰时到,可用派人去宫门口迎迎?”

“嗯,让福全去一趟吧。”静娴笑笑,又接着说道:“怎么说这也是咱们唯一能得知宫外朝堂消息的来源了,总要客气几分。”

“是,可小姐我还是不明白,咱们就呆在这宫里,朝堂上的事与咱们也没什么干系啊,也要打探那般清楚吗?”绿柳面上带着疑惑。

若她真只是一宠妃自然不必这般小心,可她脑子里可还是飘着一妖物时时提醒着她的目的,朝堂的事自然要多打听些,实际上不光是打探,若有可能,能有些自个的人与势力才更是重要,只不过现在实在是还做不到罢了。

静娴心里苦笑,面上也只是理所当然的点了点头,解释道:“自然要清楚,后宫中虽争的是圣宠,却也与前朝脱不了干系,比若说有一妃嫔母家近期正立了大功,皇上便是不甚喜欢这妃子,看在她家族的面上也要多宽慰几分,若犯了什么错也不至于太过苛责,反之也是一样,皆是不能小视,尤其是这和贵人又刚进宫的时候。”

绿柳像是有些明白,却还是有些迷糊,半晌摇了摇头将这事抛在了一边,手下麻利的为静娴收拾好了发式,转了话题:“说起和贵人,小姐,皇上已经连着五日宿在栖华宫了,若按小姐说得,也不像是贪图新鲜,喜欢上国公府上的三小姐了吧?那是为了什么?”

“说不准。”静娴面带沉思:“不过依皇上那性子,若不是为了离间她们姐妹,应就是在查看念绮性子,顺道等着。”

“等?”

“嗯,等着看国公府会如何反应。”静娴说着站起了身,摇头笑笑:“罢了,我们在这猜也没用,只能是一般等着,看看皇上打算何时对贺氏动手吧!”

绿柳见此也笑得释然,跟着静娴一同出了卧室便去寻殿外的福全传了方才的吩咐,福全面色平静的点点头,等着到了时辰便准时的往宫门口行去。

辰时一刻,静娴的舅母李氏便准时的出现在了未央宫。静娴面带亲近,不待她跪下便忙上前扶起了她,谈笑着一同进了内室。

寻常的客套过后,在皇上刚下旨召了贺府三女入宫后不久辩接到了淑妃派人传信,请她近日进宫一趟的李氏,自然是明白静娴想知道的是什么,实际她的丈夫在昨天晚上还将她该说的话又对她重复了一遍,只怕她漏了什么。因此闲话几句后,李氏也便极有眼色的步入了正题,开始详细解说她们夫妇探得的消息。

静娴也自然很是满意,安静的听着了她这舅母的话,直等到李氏最后笑着总结道:“看这样子,皇上已是在敲打贺氏,对他们再无以往信任了,不过娘娘也知道,你舅舅人微言轻,再多的也是打听不出来的,不过只是如此也多少能让娘娘宽些心,皇贵妃这些日子怕也是没那般舒坦。”

舅舅至今也只是六品的光禄寺寺丞,便是靠着身为国子监祭酒的外祖门下几个得意亲近的学生关系,能打听到的消息确实局限了些,不过这对静娴来说也已经足够,按李氏的说法,自圣上召念绮进宫的圣旨下后,贺氏一族都瞬间很是收敛,便是近期一些对贺氏子弟探性性、有意无意的打压都就这般承受了下来,身为贺氏一族中流砥柱的贺国公却是对族中之人的抱怨希冀没有丝毫反应,似乎是打定主意要夹起尾巴做人。因此李氏才有最后一句那般肯定的话。

静娴闻言心内深思着,面上还是松口气般对李氏笑着,顺便做出了犒劳的保证:“累了舅母了,说来舅舅这么多年还只是一六品,也实在是委屈了舅舅的才学,若是有机会,静娴也必会帮舅舅这一把才是。”

李氏闻言瞬间笑得更是灿烂,却还是小心的客气着:“都是一家人,说什么劳累,再者娘娘也进宫不久,莫要因这事惹恼了皇上!”

“舅母放心,我心中有数。”静娴语气淡然,却带着胸有成竹般的把握。该说得都已说完,静娴便又笑着与李氏闲话了些外祖家里的事,等得时辰差不多,便起身送到了屋外,吩咐福全接着将她送出宫门口。

看着李氏的身形消失在拐角,静娴又慢慢回了内室,心里倒也真的记挂上了如何帮舅舅升官这件事,不光因为这本就是与母舅两边心知肚明的交易,便只是为了舅舅能力高些后对她的助力会更大这一点,这事她也总要上些心。为难得却是以她赵尚衍那扮演的性情,应如何向赵尚衍开口,倒是该好好斟酌斟酌.

当静娴这边将李氏送走时,赵尚衍则是在早朝之后叫了他最亲信的龙武卫将军黄宏与文渊阁大学士陈修辅于乾政殿议事。赵尚衍对他一手提拔,掌控着宫内禁卫京畿防卫的黄将军的信任自不必说,对一旁那位发间花白但精神矍铄的陈学士更是信任里还含了一丝的仰慕尊敬。

赵尚衍初进学开蒙时,正式的太傅是当初的卫氏族长兼任,已当时的情形,卫氏族长权倾朝野,自然没功夫也不会真的尽职尽责的教导他,因此当初真正教导他,为他启蒙的便是这位大学士陈修辅,也就是这位陈大学士,不仅光教导了他读书认字,圣人之言,还处心积虑在卫氏监控下想尽了办法教导他为君之道,对他的影响不可谓不深远,赵尚衍便是如今见到,也依然对他尊称一声“老师。”

这时的陈大学士正坐在凳上,抚着花白稀疏的胡须摇头说道:“这般看来,贺国公不是对心生怯意打算就这般退后,便是心有不甘在准备着更大的图谋!”

赵尚衍点点头,沉声开口:“朕是宁愿他是心生怯意了,如此便能兵不血刃除了我朝这一最大的蛀虫,只可惜已贺成季那性子,怕是没那般简单。”

长相粗旷的黄将军也是一般想法,在旁抱拳附和道:“皇上圣明,臣也觉得贺国公绝不是因这些小事便胆怯退缩之人!”

“那便只能是第二种可能了!”陈大学士叹息着:“这倒是有些麻烦了,易地而处,我若是贺国公,这般形式下想要反抗,怕是只能效当日卫氏了!”

赵尚衍闻言面色一沉,放在膝上的双拳猛然攥紧,语气阴郁:“我大赵再无第二个卫氏!”

陈学士满意的点点头:“皇上说得是,如今您为天子,自不会再出卫氏第二。”

赵尚衍平静下来,抬眼看向案下的黄宏,开口问道:“你的禁卫军中可有动静?”

黄将军似也有些疑惑:“未曾,臣特意留心,不光近日没什么新动静,便是他们以往在禁卫军中安插的人都收敛了许多!”

陈学士面带深思,有些忧虑的开了口:“这可不是好兆头,贺氏在暗,我们在明,若他当真掩人耳目做出什么大动作,我们怕是会措手不及。”

“老师不必担心。”赵尚衍却似是有了想法,冷笑着说道:“他既是想暗地中做手脚,我们便明着来,逼他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