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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7章 教作女工

花厅内渐渐热闹,媳妇丫鬟除了张氏这边的,大多插金带银,披红垂绿,显然都事先得了准信。张氏和邢氏换了一身华贵礼服出来,不禁相顾哑然失笑,也未说什么。

丫鬟们卷起层层帘子,金钩双控,兰麝飘香,忽闻一声娇笑,就见一位中年贵妇人当先走来,身后跟着一男一女,再往后就是一大群丫鬟婆子。

几位姑娘起身相迎,朱祐桓跟着站起,仔细端详了下那位贵妇人,不过是五短身材,容貌还算是妩媚秀丽,就是比之婶婶差的太远,比邢氏也大为不如。

“妹妹来晚了,真是失礼,还望大姐见谅。”贵妇人上前笑道,她自然就是四太太万氏了,身后的一双儿女,女的是朱玉婷,清秀少年则是德王第三子,朱祐樳。

张氏神色淡淡的点点头,问道:“三妹妹还病着不起?”

万氏笑道:“刚才回去探望了下,已经大有起色了。”

“那就好,等明早本宫就过去看望,嗯,既然她来不了,就快请客人。”

朱祐桓冷眼旁观,就知婶婶和邢氏关系亲密,不太待见这位四太太,他也不喜欢看起来风风火火,满脸骄傲的万氏,就算有万贵妃撑腰,但是做人也得懂得分寸不是?

万氏笑着应承,看都不看二太太邢氏一眼,转过身去,高声道:“有请贵客。”

煞那间,就听外面鼓乐齐鸣,一位太监扯着嗓子喊道:“山东镇守司,吴家奶奶,袁举人娘子,袁家小姐到。”

似乎是想起什么,万氏急忙说道:“可怜吴家发迹的时候,那娘子的丈夫已然病故,不然,定会做官的。”

邢氏心里暗笑,故意叹道:“果然可怜,好不容易等吴公公发达了,这亲戚里道的,也不知有几人能跟着沾光。”

“你。”吴氏惊觉自己失言,这不明显是说吴家根子浅,不过是个暴发户罢了,心里恼恨,眼看着客人就要进来了,也不好反唇相讥。

朱祐桓在一边偷看着婶婶脸色,就见她老人家神色如常,始终保持着一副笑吟吟的姿态,任由两位太太明争暗斗,心里大感佩服,心说这才是高人。

须兒,就见一群衣衫华贵的下人,簇拥着三个女人进来,这边众人一同看去,就见当先老太太也是生的五短身材,约六旬年纪,戴着叠翠宝珠冠,身穿大红宫绣袍,近面视之,鬓发皆白。

吴老太太一眼瞧见迎出来的德王妃,哎呀一声,赶忙上前就要跪着磕头,张氏伸手相扶,笑道:“快免礼,您老是贵客,这又是后宅娘们欢聚之处,都免了。”

老太太不肯,让了半日,好歹施了半礼,身后之人呼啦啦的跪着磕头,万氏这才扭着腰上前,挨个一一介绍。

那娘子就是老太太的独生女吴氏,三十五六岁左右,模样普通,身段消瘦,没有引起朱祐桓的注意。倒是她的女儿年纪大约十二三岁,一副小家碧玉的姿色,别的倒也罢了,就是走路时的姿态古怪,站着的时候好像故意翘着脚。

心中一动,朱祐桓明白过来,这位肯定是缠足了,也就是传说中的三寸金莲,他总是不能理解古人的变态嗜好,把脚死死勒成粽子一样的造型,说得好听是弯弯月亮,说得难听就是一只猪脚。

狗屁的风雅,朱祐桓不待见这个,此刻很庆幸不是所有人家都讲究这个陋俗,似乎都是些文人喜欢强逼着女儿自小缠足,附庸风雅的喜欢娶那些三寸金莲回家,

下意识的低头朝身边看去,他记得以前嫂子就缠足,不过不是最恐怖的那一种,而是自觉脚有些大,没事缠着想要脚小一些,为了此事,自己还讲过女人的秀足永远是天然的好,硬是把嫂子说的活泛了,从此再不去自寻烦恼。

灵儿这丫头一天到晚活蹦乱跳的,应该不会缠那玩意,至于表姐可说不准,不过走来走去的不见她难过,应该也没缠。

朱祐桓低着头胡思乱想,那眼神贼兮兮的在地上乱瞄,起先张灵儿还未在意,就发觉身边那家伙没事瞅自己的脚下干啥?还是朱雨筠无意中的话,霎时提醒了她。

“你看,那位姑娘定是缠足了。”

吓?张灵儿吃惊的望过去,果然一眼看破虚实,抽气道:“真可怜,我有位闺中好友,小时候就被父亲逼着缠足,痛的死去活来呢,就算是大热的三伏天,也得缠那厚厚的布带。”

朱雨筠深有同感,很庆幸的低声道:“幸亏咱家不讲究这个,幸好。”

“你乱瞅什么。”张灵儿下意识的缩了下脚,神色愤怒。

“没什么。”

朱祐桓灿灿一笑,抬起头来,就见婶婶招手让大家过去相见,跟着上前见礼,一通忙乱下来,吴老太太坐了首位,张氏坐了主位,其余人客东主西。

豪门里面的繁琐规矩自不必说,朱祐桓和张灵儿故意跑到最边上的八仙桌坐下,朱雨筠惦记着偷东西一事,随便寻了个借口也跑了过来,连带着几位妹妹跟着过来。此举反而引起吴老太太的注意,指了指朱雨筠和张灵儿,笑问:“这两位姑娘长得好像天仙一样,不知有婆家没?”

张氏心里斐然不悦,面上笑道:“已经有中意的人家了。”万氏听的莫名其妙,邢氏则心知肚明此乃推脱之言,都未说什么。

“那老身要道声恭喜了。”吴老太太有些惋惜,看着不知情的朱玉婷,她倒也知足,问道:“二姑娘平日都做些什么?”

这边朱玉婷还在奇怪呢,怎么姐妹们都去了别桌?唯有自己和弟弟陪着长辈们,正寻思着怎么偷跑过去。根本没注意到吴老太太的问话。

也是此刻丫鬟们在摆放菜肴,每桌四十碟各种茶果,细巧点心之类,万氏趁着机会,皱眉道:“人家问你平日都做什么,死丫头,你给老娘留点神。”

“哦,好。”朱玉婷心里一惊,急忙说道:“我,我平日练习唱曲,要不就到处玩耍。”

噗!远处的姑娘们险些笑出来,强忍着把茶水含在口里,朱祐桓朝身后挥挥手,笑道:“快,她们还要漱口。”

雪雁抱琴等丫鬟窃笑着捧着瓷瓶上前,伺候姑娘们吐出茶水,丹书绿蝶几个又端来香茶,铜盆,丝巾,又是一圈漱口,净手,闹得张氏和邢氏都拿眼神警告孩子们莫要作怪。

单说吴老太太,心中非常不喜,又亲眼目睹王府小姐们天真烂漫,就没一个守规矩的,倚老卖老的道:“唱曲那都是下贱人喜欢的营生,二姑娘贵为金枝玉叶,还得平日多读读女驯,勤练针织女工,帮着娘亲打理家事方好。那等琴棋书画没有任何益处,不学也罢。”

朱玉婷一听就恼了,刚想出言辩驳,就被母亲狠狠在桌底下掐了一下,万氏笑道:“老太太说的是,咱家丫头自小就娇生惯养的,平日里都任由她们胡闹惯了,比不得您的孙女懂事。”

众人下意识朝那位吴家小姐看去,果然此刻规规矩矩的端坐着,还真是笑不露齿,举止有礼,就像一尊庙里的菩萨似地。

朱玉婷不屑的瘪瘪嘴,没敢说什么,还是远处的朱祐桓替她说了实话,失笑道:“好一个大家闺秀,没有半点神采,就和个行尸走肉一样,哪里比得过姐妹们生机勃勃的。”

此言一出,立时说到了身边女孩们的心里,王府三姑娘四姑娘同时举杯,笑嘻嘻的敬酒,张灵儿笑吟吟的跟着起哄,朱雨筠苦笑道:“你们小点声,唉,就没一个省心的。”

“那咱们走吧,呆在这里多没意思。”张灵儿端着玉杯建议。

忽然身后的绿蝶轻声道:“听说那老太太相中了二姑娘,今晚敢情就是相亲宴呢。”

“真的?”

几位姑娘都吃了一惊,这下就连张灵儿都不想离去了,一个个好奇的眼眸大亮!又听绿蝶说那位大家闺秀恐怕要嫁过来,不由得面面相觑。

那边宴席上,吴老太太面有得色,笑道:“不是老身自卖自夸,我这孙女,举凡各式女工,就没有不精通的,描剪花样,刺绣荷包,缝衣纳鞋都会,还有烹调菜肴,规矩礼仪,三从四德无一不精。”

张氏等人全都客气的含笑点头,唯有万氏心中暗暗叫苦,她清楚自己闺女性子活泼好动,打小就不喜欢女儿家的东西,这该如何是好?

心中一动,万氏忙道:“最近我就想着,为丫头寻一个教作女工,也是家里琐事太多,就耽搁了,老太太可有合适的人选没?您孙女这般出色,好歹给奴家张罗一个。”

这话一说,张氏和邢氏都有些意动,前头还说要整顿门风呢,无非是为了姑娘们的清白考虑,眼看孩子们太过调皮任性,家里又大,进出的闲杂人等也多,保不准哪个稀里糊涂的,就被外人引诱从而铸成大错。

张氏见老太太神色间更加得意,笑道:“老夫人要是有合适的人选,不妨介绍一下。”

“完了,完了。”

远处的那一席,几位姑娘同时苦着脸,朱祐桓好奇的问道:“什么是教作女工?”

“嘻嘻!”事不关己的张灵儿,颇有些幸灾乐祸的道:“那教作女工,听说都是些很严厉古板的老妈妈,教的都是些祖上从宫里传下来的规矩,据说保管调教三个月,任是谁家的小姐在顽皮愚钝,都会被调教的知书达理,女儿家的功课样样拔尖呢。”

“这么厉害?”朱祐桓心说这不就是家庭教师嘛?类似清朝的教习嬷嬷,难怪她们一个个的苦瓜脸。

就连朱雨筠这位乖乖女,此刻都害怕的紧锁秀眉,叹道:“唉,这下子,可没安生日子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