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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一十二章 亦敌亦友

白马西北五百里外的地方,地处牧野和平丘之间,属于袁曹双方土地交接的接洽之线。

离约定会面不远的东西两大营盘之间有一个破落小村,名叫子游村,因初建村落时,这里的村民信奉孔门言偃而得名。不过很显然,这位赫赫有名的言大儒的在天之灵并没有管这里的闲事,既不保佑这里的村民大富大贵,也不保佑他们五谷丰登。

想想也是,生活在袁曹交境这样一个边沿上的人群又怎么会过的好今天袁兵南下打过去路过抢只鸡,明天曹军北上打回来路过抢只鸭,赶上袁曹两方一起动兵在这碰上了,磕磕碰碰连带误伤几个村民,也不是没有的事。

村里有点本事的人,早就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了,继续留在这的,多半是苟延残喘的老幼妇孺,再不就是豁出一身剐没啥生活目标的颓废。

但是最近几日,一向冷清的子游村中,却突然热闹了起来,或有全副武装的侠士,或有便衣穿着的汉子,来来往往的都在村中落脚,买些干粮买些酒食,停留驻脚,也不知道他们要干些什么。

不过几日下来,这些人却还是让这个破落村多了几分生气,顺带着也多了几分钱财。

而今天,子游村更是迎来了了不得的人物。

袁尚一身黑色绸衫,领着逄纪今日也来到了这里。

谁也不知道袁尚来这的目的,跟他来的逄纪也不知道。

走在村中,但见村里人来人往,场面颇为热闹,全然没有一丝沉寂的迹象。

逄纪东张西望,皱着眉头似是嘀咕着什么。

袁尚转头看了看他,见他鬼头蛤蟆眼的乱瞅,道:你找什么呢

逄纪没好气地道:回主公。属下在找酒肆茶铺,或是馆驿客栈,咱走了半天了,得歇歇脚啊问题这真是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找个歇脚的地方这么难

袁尚淡淡道:怎么,你以为这里会有客栈

逄纪吃了一惊,道:难道没有

袁尚转过眼望着街上来来往往的人,这些人的衣着有新有旧,虽有富有贫,却不似是村里辛苦生活的人。

你以前来过这里么

逄纪摸了摸鼻子。道:谁吃饱了撑的来这个破地方

袁尚看了他一眼,道:不错,这地方既没有外人来,本地村民又穷的叮当响,要客栈干什么

逄纪闻言顿时哑然。

路边摊旁,一个摆摊算命的江湖方士见袁尚和逄纪衣着华贵不俗,又是外乡人,急忙张嘴揽生意,道:二位先生。测个字吧,算算流年

袁尚笑了笑没说话,逄纪一扭头,不屑言道:我家主人富贵之容。天赐之相,还用得着算,一边待着去

算命方士撇撇嘴,不吭声了。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一个身穿白色儒衫,相貌俊朗的年轻公子走到那算命的地摊前,随手扔下一把铢子。平和道:算命的,给本公子测个字。

算命的见了地上的铢钱,顿时乐的眉开眼笑,急忙将钱子挨个捡起,揣入怀中,然后从贴身的布袋里取出一根木棍,扑了扑地上的沙土:这位公子,写一个字吧

那白衣公子看着一旁的袁尚,执起木条,笑道:我最近要见个生意上的对头,商讨一桩大买卖,我也不写旁的,就写下我的名字,你帮我看看我与我那对头相见,这桩买卖胜负几何。

说罢,抬手用木棍在沙地上划拉了一个大字。

算命的低头一瞅:植

白衣公子点头道:对植

算命的装模作样的算了算,信口胡诌道:这位公子啊,你名中有木,木为水生,你本是天生平淡的性子,怎奈又被旁直字所起,反走木生火,这是天生不愿与人争,却偏偏又不得不与人争的命现时节属寒,水乃冻,火乃熄,公子,你这次的买卖,只怕是要亏啊

白衣公子脸色浮起一丝微笑,道:多谢。说罢,却是又从袖中取出一掌铢币,扔在算命先生面前。

在下有一位朋友,也要做一桩买卖,你帮我替他也测一字。

算命的忙道:请公子写一下。

话还没等说完,却见袁尚走了过来,从那白衣公子的手上取过木条,刷刷刷的在地上写了一个尚字。

算命的,瞧瞧吧。

算命的瞅了瞅,摇头道:尚字尊崇,乃属金,金生水,怎地此穷乡僻壤,与尊崇不沾,这位公子若是在此做生意,只怕也没什么好兆头。

袁尚闻言一挑眉,转眼看了那白衣公子一下,道:你的意思,我与这位植公子,此番做的,都是赔本生意喽

那算命的愣了愣,道:字相上是这么显示的。

袁尚闻言笑了,突然开口道:这算命的说,此番咱俩都是一赔两净,你觉得他说的对吗曹丞相

白衣公子的瞳孔微微收缩,声音也变得有些低沉,道:我觉得他说的没什么道理,袁卫尉

随着二人的话语,大街之上无形的压力,不知不觉间陡然升高。

袁尚转身面对着曹植,曹植也同时转过身来。

两个年轻人,在这个简陋的大街之上,冷冷对视。

四周一片寂静,那蹲在地上算命的突然觉得情况有点不对劲,四周的压力仿佛陡然增大,转头看看,差点没给他吓出尿来。

不知何时,在这两个年轻人的四周,许多看去与这里毫无关系的人,有的是华服打扮,有的是商贩打扮,有的是贩夫走卒额打扮,或倾听,或偷瞄,有些更是干脆直接注目两人所在的地方。悄悄的抽出了随身的武器,似有随时要放手大杀一场的架势。

场中的气氛异常宁静而紧张,算命的感觉快透不过气来,他不是傻子,此刻能看出这一黑一白的两个华服公子都不是凡人,而四周的那些打扮成走卒商贩的人显然就是他们各自的护卫

就是在这种肃杀的气氛之中,场面太僵硬了

良久之后。

曹植首先露出了一个笑容:袁兄,漠北一别,时隔数载春秋,今日终能再会。曹某甚感安慰。

袁尚的面色也是缓了下来:最近还好吧

曹植擦了擦鼻子,坏笑道:本来很好的,就是看到你之后心情糟透了。

随着二人一直板着的脸开始恢复笑容,四周的肃杀之气也逐渐归于平静。

那些刚才蠢蠢欲动的各色人群,此刻又仿佛没有看到刚才的异变一样,吆喝的吆喝,逛街的逛街,做买卖的做买卖,纷纷转头去做自己的事。只是隐隐地还是将眼神向着二人所在的地方扫来。

至于那算命的,早就吓得收拾摊子,一溜烟的跑没影了。

袁尚和曹植,此刻仿佛没有任何身份上的隔阂。还是如同当年在漠北一样,话里话外都闪烁着真诚,夹杂着嬉乐。

二人一起并肩向着远处的街市走去,逄纪则是不紧不慢地跟在后头。

袁兄。你可真是会给我添堵曹植一边背着手溜达,一边跟袁尚没脸没皮地抱怨:大的日子你不老实过,非得上表要当什么大司马大将军。我这丞相都让你给比下去了,你说闲的没事要那么个破名号干什么能当饭吃吗

袁尚随意地耸了耸肩,道:没办法,我天生就不是闲得住的人,卫尉这九卿之位我也坐了有几年了,腻歪,想换换。

曹植斜瞪了他一眼,道:你当朝廷的官职是市场上贱价买卖的大白菜啊说换就换我偏不给你换

袁尚摇了摇头,叹道:你如今好歹也是丞相,不是当年那个跟在我屁股后面屁颠屁颠的小子了,说话怎么还这么随便朝廷有赦,位居三公者便有资格自称三孤,你都丞相了,还一口一个我我的,要称孤

曹植眼睛一斜,道:我说不惯

袁尚轻轻地停下了步子,深邃地看了远处的街道一眼,道:其实,我今天来这个离两军驻扎大营最近的村子,就是想碰碰运气,看看会不会遇到你,不想你果然来了,这么多年,你这个性还是没有变

曹植叹了口气,道:我来此也如你一般所想,看看能不能遇上你,看来我也是没有想错,你也没变。

袁尚转头看着曹植,面上的表情似是有些古怪。

在这街市之上,你我是布衣之友,但从明日开始两军正式谈判,你我就是生死对头,再没有这样的说话的机会了。

曹植沉寂了一会,道:袁兄,当年漠北一行,你让我明白了很多,小弟这里对你道谢了,但我父亲虽非死于你手,却终归是因你而死,这个仇,我时刻不敢相忘,我在许昌已是为了建立了府邸,早晚会将你从河北请过去长居,为我父雪耻。

袁尚扬了扬眉头,道:你斗得过我吗别忘了,你父亲称我为狡诈之徒,刘备唤我是奸贼宵小,周瑜说我是无耻之辈天下的能人都在我手里碰过钉子。

顿了一下,袁尚的脸上似乎有无奈的颜色,不过并没有什么犹豫迟疑,只是淡淡笑着道,我不是好人呢。

曹植一字一句地道:斗不过也要斗这是从你父亲和我父亲开始,就注定抹杀不掉的结局但我依然还会把你视作兄长,视作朋友

袁尚长叹口气,道:你长大了,再不是当初那个任性出走的孩子,天意弄人,若是你二哥曹丕继承你父亲之位的话,我倒是还能放开手脚一搏,怎奈,偏偏是你,反倒是有些不好做了。

曹植笑道:明日的谈判,我一定会赢你的。

袁尚也笑了,半晌后便见他重重点头:你有信心很好,但是事实上,我真的从来没输过。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