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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三章 请工饭

刘娟儿吃得满嘴流油,仍旧不顾仪态地朝嘴里扒菜,看得胡氏直叹气,只好放下筷子不停手地替她擦嘴,等刘树强点的菜都上齐了,她自己也没吃上两口。虎子看不过去,伸着筷子敲了敲刘娟儿的碗沿,板着脸叱道:“你咋越长越回去了?六岁那会子还知道自己捅筷子吃饭,瞧你这德行,还不如六岁呢!看把咱娘给饿的!你就不会吃慢点,自己擦嘴?”

刘娟儿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咽下嘴里的门墩肉接口道:“哥,你别凶我!我就是觉得咱们的家乡菜太好吃了!很合我口味呢!哥,这个简直肉香到骨头里了!又香又烂,入口即化!这菜为啥要叫门墩肉呀?”

刘树强原本笑眯眯地看着身边的五子狼吞虎咽,听见刘娟儿的问话,颇有些自得地接口道:“咱这乌支县北门外就是舵口,也有不少跑船的人家讨生活。这门墩肉啊,据传是一个渔家的婆子把原本给儿子们炖在锅里的肉给炖忘了形,接过连皮带骨炖得稀烂,她想这垮送送的不好看,便把肉汤都给逼了个干净,又用纱布裹着带骨肉放了半日,没想到出来的味儿却好得很!那婆子和家人就住在北门边上门墩子那头,所以这道菜就叫门墩肉!”

刘娟儿听入了迷,心中却不由得升起几分担忧,她想,这爹的家乡荣誉感这么强烈,连说到乌支县都这么自豪,若是回到石莲村,还不知他该怎么得意忘形呢!思及此,刘娟儿吃饭的动作顿时慢了下来,见她知道自己擦嘴,胡氏也终于能抽手出来好好吃两口。

其余人等,五子自不必说。那两个年轻的车夫也吃得满口流油,想来他们平日里也吃不上这么好的饭菜,此时好不容易撞见了。自然是要风卷残云。刘树强越说越高兴,拍着虎子的肩膀笑道:“这酒楼里有一味苦梨花。喝了不上头,味儿很特别,咋样,咱爷儿俩来一壶?”

“爹,你可长点儿心吧!咱马车里那么些家伙什,这还有小半日的路要赶呢!那苦梨花咋是喝了不上头的,我不是记得五岁那年。你就喝了个烂醉么?”虎子皱着眉头放下筷子,见刘树强一副忘形的模样,心里也不由得升起同刘娟儿并无二致的担忧来。这苦梨花原本就是从石莲村传出去的酿酒法子,说起来同娘的娘家还有些千丝万缕的瓜葛呢!这个爹。咋就没个正经德行呢?

却见刘娟儿对虎子抬了抬下巴,放下筷子对胡氏轻声道:“我……我刚刚吃得急了,有一大口肉味儿闷在心里,娘,我出去散散在来。让哥陪着我吧!”语毕,她也不等胡氏点头,就盯着虎子拼命眨眼,虎子这才会过意来,急忙起身拉着刘娟儿朝门外走。路过那两个车夫时,刘娟儿听到他们似乎正在谈论什么“修桥”的话,却不知是修的哪门子的桥?

刚刚走出包房门口,刘娟儿回头觑眼一瞧,见刘树强还拉着五子说话,胡氏正在认真吃饭,似乎都没注意到他们异常的举止。刘娟儿这才松了口气,拉着虎子走到楼梯口,抬着小脸轻声问:“哥,你觉着咋样才能让爹清醒点儿?你瞧他这得意的样子,好像生怕别人看不出咱发了财似地!”

“我也觉得不好,但你能咋办?咱爹就这德行呗!”虎子甩着胳膊靠在楼梯的栏杆上,面色不虞地接口道“当年他就是这么憨,人家说两句好话,他怕是连命都舍得借出去!村长家有一回办喜宴,那村长婆娘舍不得花钱,就来找爹,让他帮着做馒头等等五六样面点,接过他倒好,认认真真给人做了,最后连口喜酒都没吃上!唉……娟儿,我是真担心他回去又被人骗,这一骗可就不是做几个馒头的事儿了,咱家那四百多两……”

见虎子不管不顾地就要将自家的家底给嚷出来,刘娟儿吓了一跳,急忙扑上去堵住他的嘴。她心中急转如电,想到适才那两个车夫的话,又凑在虎子耳边问:“哥,乌支县有哪里要修桥吗?这事儿你知道不?”

“那不就是咱们村么?往赶集的路上原本有两条路能走,但有一条途径一道河流,原本这条路近,大家都爱走,但那桥多年无人修葺,又一次乡亲们赶大集,那牛车驴车都是满满的,沉得很,接过硬生生将那桥压得断成了两半!我离开乌支县的那一年,桥也没修起来,没想到两年多过去了还是没人管!这真是……”

闻言,刘娟儿两眼一亮,抬着小脸对虎子笑道:“哥,我有法子了!咱家出钱来修这桥吧!咱快想想咋能说服爹,我觉着爹应该会挺赞成的,但也不能让娘觉着委屈了!你说呢?哥?哥?!!”

虎子打了个激灵回过神来,一脸不解地瞪着刘娟儿“咱家为啥要花这冤枉钱?那不是还有一条好好的路能通道集市么!也就远个五六里路,须得绕一绕,但那路走得平稳,乡亲们也不是非得过桥……我想就是因为如此,这桥才一直没人管!咱为啥要上赶着去做着吃力不讨好的事儿?你倒是说说看!”

“啥为啥,扯虎皮拉大旗呗……”刘娟儿叹了口气,幼嫩的脸蛋上浸满着与年龄不符的成熟情态,就跟个小大人似地接口道“咱就这么回去,是算‘荣归故里’?还是算‘虎落平阳’?哥,你情愿让乡亲们怎么看待咱家人?”

“那当然是荣归……”虎子一脸茫然地接了半句,心中突然一片清明,他瞪着刘娟儿狡黠的笑脸急声问“娟儿,你是不是想让爹在村长那头领一份功劳,也好在乡亲们面前炫耀炫耀?爹可不是这样的人呀,爹就是做了啥好事儿,那也是从来懒得往外说的!只是咱爹的好名声都被那帮子亲戚给作践了……”

“就是呀!哥,你我都清楚爹的脾性,所以吧,这事儿只能先瞒着他,等背后撕掳清楚了,啥啥都安排妥当,你再当着村长和爹的面抖落出来,让爹骑虎难下……呸!让爹不想受也得受着这份荣耀!咱家就得风风光光地荣归故里!这头一道声势若是弱了,保管以后咱家还是得被人看轻了去!”

刘娟儿轻轻一哼,双手叉腰娇声道:“咱呆在紫阳县的两年多,这些事儿见的还少么?世人都是登高踩低,唯有争功重利,让他们服气,才不会上赶着想心思来咬一口!善娘不是老说,远香近臭?爹这是离得远了,忘了石莲村人咋样对付过他,你要等他想明白过来,怕是连稀饭都要烧糊咯!”

盛蓬酒店二楼包间里,两个马夫咬得腮帮子都酸了,蝗虫过境似地将桌面上的盘碗都打扫了个干净,这才意犹未尽地放下筷子。许是觉得自己吃相难看,其中那个痴恋千里马的马夫不好意思地对刘树强笑着说:“咱还是下楼去马棚那儿看着行李吧!东家,您家慢慢吃,咱吃饱了就得干事儿,光就那匹千里马我都不放心呢!还有那么些家伙什!嘿嘿,走走走,别偷懒!”

说着,他推了把身边的同伙,两人一前一后地朝包间外走去,一路朝刘树强点头哈腰,胡氏叹了口气,搅动着面前的小汤碗轻声道:“看来这乌支县里上工的人家日子也不好过,瞧这俩后生,恨不得连盘子都给吃了!五子,你饱了没?我瞧你的筷子也没人家动得快,还是多叫一份鱼干炒饭吧!”

五子想说饱了,但听到“鱼干炒饭”的名头似乎很诱人,不由自主地点头道:“我还从来没听说过用鱼干来做炒饭的,嘿嘿,娘子,我想尝尝看!东家吃饱了么?要不我赔您喝两盅……”五子想卖个乖,却见胡氏冷冷地瞟了他一样,忙吓得将后半句话咽了回去。

包房外的楼梯口,虎子正拦在一个车夫面前低声问:“大哥,我听你们刚刚说修桥,莫非是石莲村东面朝集市那边的那个桥?咱都离开乌支县两年多了,这桥咋还没修好?这次回老家,我还想带我妹子去赶集呢!”

却见那车夫打着饱嗝接口道:“呃……小兄弟,咱说的就是那桥,原来你们是石莲村的?嘿,啥时候石莲村出了这么富贵的人家?我瞧你们那家伙什,箱箱笼笼,堆得呀……一大包鱼干扔给猫儿随意吃,嘿!东家又豪爽!”

能不能别当着外人的面谈论咱家的家底了?!刘娟儿叹着气摇了摇头,急忙切断虎子和马夫的对话,对那个痴恋千里马的马夫轻声问:“衙门这会子要派人修桥吗?咋拖了这么久,我还真盼着那桥能修好呢!我最爱在桥上看水流了!”

“说是要修,但我听说仿佛跟你们村那头没谈拢!”一个马夫毫无形象地剔着牙接口道“县太爷是想让石莲村出人力,县衙派人管钱管工,但我听说你们村的村长开了个条件,要求全当着村民的面由衙门做东摆请工饭,嘿嘿!那场面可不能太寒酸了,县太爷鼻子都要气掉了,但也没法子硬逼着你们村的人开工,是以就僵着了!我刚刚还说,随便找个乡绅来摆请工饭不就成了?这石莲村人咋就这么吝啬呢?!哟,小兄弟,我可不是故意埋汰,你甭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