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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金牌十二

() 第二章

程宗扬本来打定主意不离云秀峰半步,让黑魔海无机可趁。但秦会之带来的口信,却让他不得不赶往临安城中。

推动粮战的同时,程氏钱庄的设立也在快速推进。程宗扬与贾师宪在半闲堂敲定交易,只隔了一rì,廖群玉便请程宗扬到户部,当面将四十万金铢的本金交割给程氏。这样雷厉风行,可见宋国对这二百万纸币的急迫。

急迫归急迫,廖群玉通过临安府向程氏提供的钱庄铺面,却在城南一条不起眼的小巷里。按秦会之的说法:一看门面,就知道老贾对纸币的心虚,恨不得低调再低调。

程宗扬也不含糊,直接告诉廖群玉,按照当初商谈的条款,包括临安在内的五家分号,都应当由程氏选址,宋国无偿提供土地。贾太师急於发行纸币的心情可以理解,但以这处铺面作为钱庄的总号,程氏非常不满意。

在廖群玉看来,发行纸币相当於从程氏索取一百六十金铢的无偿贷款。陶氏钱庄提供一百万金铢的借款,少东家就敢放贾太师的鸽子,这么寒酸的铺面,不但程氏的不满意,连他都觉得有点过意不去。

廖群玉只好道:「依公子之意,选在何处合适?」

程宗扬摸著下巴道:「纪家桥东有片宅子,好像几十年没人住。房子虽然破了点,但位置还过得去……我看就那里吧。」

廖群玉脸sè微变,「公子最好另选佳处。」

程宗扬装傻道:「怎么?那地方有什么不合适?」

廖群玉似乎不愿提那人的名讳,半晌才道:「那是武穆王府。」

程宗扬睁大眼睛,一脸无辜地问道:「武穆王是谁?」

秦会之暗道:家主,你这就演得太过了!

他洒然一笑,上来打圆场,「公子常年在盘江,头一次来临安,以前没听说过武穆王。敝人却是听过的,是前朝一位王爷,坏了事,王府就空置下来。」

「正是。」廖群玉不愿多谈,忙道:「那是不祥之地,公子再往城中看看如何?」

「老廖,」程宗扬亲热地搂住廖群玉的肩膀,「房地产这块你不熟吧?我跟你说,房地产讲的就是个位置!那地方位於zhōng yāng商业区,紧邻临安最大的娱乐区北瓦子,西面是钱塘门,雄据临安城主干道,交通便捷,商业发达,人气鼎盛,一等一的黄金地段!白白空著多可惜?你要交给我来开发——我一把就把它全拆平了,沿街全部建成三层的豪华商铺!里面是钱庄、综合xìng娱乐场所!把整个临安的城市水准提升到一个新高度!你看怎么样?」

廖群玉都愣了,他只听明白一句:「拆掉武穆王府?」

「外行啊!不拆迁怎么搞开发?会之,」程宗扬扭头道:「武穆王家里没人吧?会不会出来个什么侄儿外孙的跟我打拆迁官司?」

不等秦会之回答,廖群玉便道:「没有!绝对没有!」

程宗扬讶道:「老廖,你这么肯定?跟你说,我们搞拆迁的,最怕拆迁户有什么闹不明白的亲戚来争房产,官司打不起啊。」

「员外放心,以廖某所知,不但宋国,整个六朝都不会有人藉著武穆王的名义来争房产,更不用打什么官司。」廖群玉道:「但此事还是请公子三思。」

「钱庄我已经赔大了,你总得让我搞搞房地产捞回来一点吧?」程宗扬道:「不然这样:除了户部的本金之外,我再提供二十万金铢的本金,同样五倍发行纸币!」

廖群玉脸sè先白後红,程宗扬这句话足足是一百万金铢!他口气终於松动了一些,「此事在下难以决定,还需禀知太师。请公子见谅。」

「好说好说。」程宗扬笑道:「既然如此,纸币的事咱们也不用再等,面值三百万金铢的纸币,明天就开始印。三天之内让你们户部能拿到手,用出去,怎么样?」

廖群玉良久叹道:「公子好魄力。」

程宗扬笑道:「一般一般。」

廖群玉赴葛岭禀知贾师宪,秦会之忍不住道:「如今我们手上现金不足十万金铢,还是欠云家的钱,二十万金铢的本金,公子如何拿出来?」

「要什么本金?多印点纸币就够了。」程宗扬笑道:「只要兑付的能拿到现钱,谁管你库房里有四十万还是一百万金铢?」

「四十万金铢本金,发行三百万纸币?风险太大了,家主!」

「风险是有点,但比你想的要小。」程宗扬叹道:「我是不好意思把三百万纸币全都拿过来自己花啊。」

秦会之一愕之下,终於明白过来,「粮款!原来公子打的这个主意!」

「只要能抵税,我怕个鸟!」程宗扬道:「现在就看老贾舍得拿多少纸币买粮食了。」

程宗扬打得如意算盘,用云氏的囤粮,将发行的纸币全换回来。既推动了纸币的发行,又赚取了足够的利润,而且还扣下了四十万金铢的本金,可以供云氏周转。无论是贾师宪、宋国朝廷,还是云氏商会和自己的盘江程氏,几方各取所得,皆大欢喜。只要这一炮打响,自己的盘江程氏就在宋国扎下根了。

程宗扬脚步忽然一停,朝旁边望去,「老鲁?」

街旁一位大和尚身披禅衣,盘膝坐在青石台阶上,正是花和尚鲁智深。他双掌合什,也不知坐了多久,身边的地上扔著几枚零星的铜铢,倒像是在监狱门前化缘的。牢里的狱卒大概过来赶过,赶不动,也就随他去了。

程宗扬抬头一看,「好你个老贾,钱庄给我选到监狱旁边,是不是准备这纸币一玩砸,就直接把我扔牢里?」

鲁智深眼观鼻,鼻观心,一副雷打不动的模样。忽然他眉梢一挑,抽了抽鼻子。

程宗扬晃著纸包道:「前腿?後腿?」

「恁多废话!」鲁智深劈手夺过来,扯开油纸,一手捞著一条烧得烂熟的狗腿啃得不亦乎。

程宗扬蹲下来,「花和尚,你在这儿坐几天了?」

鲁智深顾不上回话,眉毛挑了三下,表示自己已经坐了三天。

林冲四天前出的事,鲁智深得到消息已经是第二天,他先用了半天时间四处打探,全无音讯之下,索xìng守在大牢门口,一坐就是三天。这份情义,让程宗扬不得不佩服。

「林教头的事我已经听说了。别担心,太尉府的处置已经下来了。」

鲁智深霍然抬头,「什么处置!」

说著一口狗肉喷出来,程宗扬连忙去躲,还沾上一块。他没好气地擦擦脸,「怎么跟老臧一个样呢?」

「我们是师兄弟嘛!」鲁智深亲热地来拉程宗扬的手,「程兄弟,到底是什么处置?」

「别!别!别!一手的油!」程宗扬道:「流刑!刺配筠州!」

鲁智深勃然大怒,「哪里便要流刑!林师弟临安人氏,刺配筠州,家中的嫂夫人谁来照料!」

真是个好问题。程宗扬使了个眼sè,「大和尚,咱们聊聊?」

鲁智深心领神会,拿起禅杖,拎著狗肉和程宗扬一道上了马车。

「野猪林?」

「过了西湖,再有一rì的路程,往筠州去的必经之地。老鲁,敢不敢干这一票?」

鲁智深摸著光头哈哈大笑,「洒家有何不敢!好兄弟!林师弟这条xìng命多亏你了!」

「处置虽然出来,但要到三月初才能启程。到时候如果不忙,我跟你一道走一趟。」

鲁智深往大腿上狠狠擂了一拳,恨声道:「只恨嫂嫂下落全无,到时见著林师弟,他若问起,洒家该如何答话?」

这倒是个麻烦,凭林冲的xìng子,自家娘子失踪,恐怕能找一辈子,不定什么时候就是个炸弹。程宗扬暗暗道:得想办法解决掉这个隐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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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方约好时间,程宗扬与鲁智深分手,本来该悄悄见高俅一面,交换一下信息,但黑魔海的威胁言犹在耳,粮战更在紧要关头,程宗扬想了又想,还是先回梵天寺坐镇,只让敖润去了趟橡树瓦子。

就在程宗扬收集整理各地粮价的同时,秦会之用重金请来临安城最好的两名石匠,用了一天一夜的工夫雕成纸币的印版。第二天中午,秦会之带著新印出来的纸币样张,赶赴半闲堂,面见贾师宪。这一去,直到傍晚才回来。

正如程宗扬所料,在一百万金铢的诱惑下,连贾师宪也为之心动,终於同意把空置多年的武穆王府交给盘江程氏「开发」,条件是必须将王府全部拆掉,不留一砖一瓦,建成之後更不能有原王府的丝毫痕迹。

程宗扬弹了弹信笺,「老贾对咱们武穆王可是恨到骨子里了,瞧瞧『岳逆之宅』这几个字,隔著纸我都能听见老贾的磨牙声。」

秦会之道:「我在旁边观瞧,最後打动贾相爷的,多半不是一百万金铢纸币,而是公子说的折迁。看情形,贾相爷早就想把武穆王府拆光推平了。」

程宗扬放下信笺,「今天去半闲堂,除了纸币,老贾还跟你商量什么了?一脸得意外露啊,jiān臣兄。」

秦会之微笑道:「贾相爷看了纸币的样张,已经点头同意。若论起对纸币的急切,他比公子还著急几分,当即就要我们印出一百万金铢票面的纸币交付户部。

属下说这样模尚显简陋,只怕有人伪造,贾相爷立刻让廖先生携币去户部盖印确认,如果有人伪造户部的印鉴,那可是斩立决的重罪。」

程宗扬急忙道:「千万不可!」

秦会之笑道:「在下当时便回绝了贾相爷的好意。纸币既然是我们程氏印行,其中的风险,自然由我们程氏担当。盘江程氏不才,宁愿自己担责任,也不愿给宋国官府添丝毫麻烦。」

死jiān臣这番话已经把握到自己混水摸鱼的心思,不过能说得这般冠冕堂皇,就是他的本事了。

「不会只谈了这些吧?」

秦会之笑道:「承蒙贾相爷看得起,我这个程氏钱庄的大执事和相爷商量了一下纸币的用法。相爷也说草民所言大宗采购使用纸币的法子可行。估计明天贾相爷就会面奏宋主,推行公子的钱币大计。」

这是程宗扬准备设立钱庄之初,就已经设计好的套路,笑道:「老贾是什么章程?」

「贾相爷可能是信得过敝人,在谈及大宗采购的时候,说到各地常平仓的存粮。」

「老贾连这都对你说?」

军国大事,随便就透露出去,程宗扬对贾师宪「轻佻」二字的评价又加深几分。

秦会之道:「目前宋国四百军州,三百余处常平仓,总计存粮不足四百万石,其中临安的常平仓就占了近三成,有存粮一百余万石。」

「一百余万石?不少啊。」

「临安的常平仓平常时节是存粮六百万石。」

「空了这么多?」程宗扬拍案而起,「太好了!」

「眼下青黄不接,江州战事还未平息,贾相爷估计,单江州前线,就至少要再采购二百万石粮食。我已经提请贾相爷,粮为人纲,眼下青黄不接,民间最易生变,这批纸币印发之後,先用来采购粮食。」

程宗扬笑道:「老贾答应了吗?」

秦会之道:「贾相爷还有些担心,全用纸币只怕内外生疑,商家也不肯接受。於是在下与廖先生商量出个法子,购粮所需款项由户部和州县对分,一半由户部支付纸币,一半州县支付钱铢,向各地商家购买粮食。」

程宗扬大喜过望,「jiān臣兄,有你的!」

这比自己当初的设想还要完美,除了收回纸币以外,还能回笼一半的钱铢,有这批硬通货在手,再多发行几倍的纸币也不用担心本金的问题。

发行纸币最大的软肋是防伪,程宗扬依稀记得水印并不难做,只要在造纸的时候改变纸张的部分密度,就能制出水印。但这会儿一是来不及,更重要的是宋国如果有人能制出水印,肯定也有人能仿出来。只好用最原始的方法防伪了。

「第一批纸币先印面额一万贯的,一百张,带编号,全部由我签字画押,打上指模。第二批两千贯,五百张,也一样处理。」

「是。」

程宗扬靠在椅背上,悠然道:「下面要看云家商号的了。」

程宗扬与贾师宪各怀心思,在尽快发行纸币这一点上一拍即合。秦会之用屯田司员外郎的名义加上每月二百银铢的重金,半是礼聘半是威逼地将两名石雕工匠请到梵天寺,作为程氏钱庄的专职雕版师。当天晚上,便用最好的纸张和墨料,印出一百张标明「程记钱庄」发行的万贯面额纸钞,由家主程宗扬签字画押,按上指印。

次rì一早,这一叠崭新的纸钞就在廖群玉和户部官员的共同见证下,进入户部库房。

如果说贾太师当初的《为兴邦整兵增岁入汰冗员诸事札子》中,列出总额一千万贯的特别开支计划,招致的仅仅是其他派系官员的腹诽和冷笑,当户部的消息传出,贾师宪准备以纸币补充财政的举措,立即在宋国朝堂引起轩然大泼,非议之声响彻云霄。

温和点的,说贾师宪这是与民争利,不足为朝廷法度;不客气的,当即弹劾贾师宪以纸充金,强买强卖,有辱国体;更激烈一些的,则新账老账一起算,密密麻麻列出贾师宪十大罪,二十可杀,三十恶行……力谏宋主把贾贼押赴法场,明正典刑,以儆效尤。

程宗扬原本以为贾师宪在宋国的地位稳如泰山,一言九鼎,看到高俅密送来的内幕资料,才知道老贾的rì子也不好过。尤其是一些弹劾贾师宪的札子,内容简直是狗血。什么贾师宪私自截留内庭宫女,与俳优娼jì滥yín,甚至收了一个尼姑当小妾。还有人活灵活现地说某官员怎么急於向贾师宪汇报灾情,却被告知相爷正忙於军国大事,该官员苦等两个时辰,急切之下闯入多宝阁,却见贾师宪正搂著jì女斗蛐蛐……

札子最後字字血泪:贾贼一rì不除!百姓一rì不安!臣伏阙泣血而谏,为我大宋千秋万载基业,求陛下立将贾贼押赴午门,凌迟处死!臣为国剪除此獠,死而无憾!

程宗扬看得一身一身的鸡皮疙瘩,宋国这些文官比武将可猛多了,看模样,一个个都有拿笔把贾师宪戳死的实力。

高俅知道他对宋国朝廷两眼一抹黑,每份札子旁边都一一标明王党、梁党、贾党……让程宗扬惊讶的是,骂贾师宪最狠的那份,竟然出自贾党成员的手笔。

「这不是反水,是贾师宪yù扬先抑之计。」秦会之道:「骂得越狠,贾师宪越安全。」

「还有这一说?」

「如果这份札子能把贾师宪扳倒,请问如此十恶不赦的大jiān贼,如何能历经两朝,柄政十余年?岂不是两代宋主都无知人之明?」

程宗扬笑道:「让你一说,还真是这样。不过我要是宋主,哪天心情不好,我就真给他来个顺水推舟,让老贾哭都没地方哭去。」

秦会之浏览过札子,皱眉道:「贾师宪的处境只怕不妙。」

「可不是嘛。」程宗扬道:「这些札子读下来,我觉得老贾都够死十七八遍了,可他老人家还好端端在多宝阁玩虫呢。」

「不是这些问罪的札子,而是这几份。」秦会之挑出来,「这些札子中只说去年以来天灾不断,各地出现流民,貌似与贾师宪无关,用心却著实毒辣。国中不靖,少不得朝廷重臣要为此负责。而这几份札子,都出自帝党手笔。」

程宗扬一惊,「你是说宋主要收拾老贾?」

「大有可能。不过此事未必能扳倒贾师宪,札子里还是留了些分寸。真正冲在最前头的反而是梁党。」秦会之敲著另几份札子道:「梁师成是想取贾师宪而代之了。」

贾师宪倒台是注定的结局,但想取而代之的梁师成,好像也没有如愿以偿。

高俅这个铁杆帝党只在札子里不闲不淡地扯了几句,看来老贾这次还倒不了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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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宗扬并没有把宋国朝廷的纷争放在心上,但有些事总在意想不到的时候发生。

次rì是程宗扬抵达临安的第十一天,廖群玉天一亮就赶到梵天寺,「陛下有旨——宣工部屯田司员外郎程宗扬入宫觐见。钦此!」

程宗扬正在漱口,愣了半晌才一口咽下,「我不用摆香案,跪下接旨?」

「来不及了!快走!快走」廖群玉路上才解释,宋主昨晚召贾师宪入对,询问纸币的始末。贾师宪细陈原委,半夜才出来。

谁知宋主当晚便派内侍召见程员外。程宗扬在城中的住处早已人去屋空,内侍找到天亮,没办法才找到太师府。廖群玉接到消息就赶紧来了。

「陛下召见我,是为了钞法?」

「我也不知道。」廖群玉又补充了一句,「贾相爷也不知道。」

程宗扬左思右想,总不会是自己漏了底细,宋主听说自己和岳鸟人旧部有联系,召自己入宫开刀问斩……或者是因为自己吃了梦娘的豆腐,宋主要为他的nǎi妈报仇?

廖群玉见他脸sè微变,以为他心下紧张,劝慰道:「不必拘紧,到了陛下面前,有一说一便是。」

真让我有一说一,别说我今天出不了大内,就是你们贾太师也要倒大霉。

「多谢廖兄,」程宗扬哈哈一笑,「我这会儿好多了。」

临安内城向南一直扩展到凤凰岭,城中是各部官署,太尉府也在其中。再往里才是宋主所居的大内。从梵天寺下山,经内城进入大内,反而比城中更方便一些。

临安大内比起建康晋宫也不遑多让,城墙上,成群的禁军标枪般挺立著,衣甲鲜明,气势威严。宫中古木森森,一眼望不到边际。

廖群玉未奉诏,无法入内,在宫门前就停下脚步。一名小黄门领著程宗扬穿过重重门禁,朝内宫走去。

那小黄门开始就和锯嘴葫芦一样,埋头带路,一言不发。程宗扬瞧著周围无人,几枚金铢悄悄塞过去,小黄门立刻变得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甚至连宋主亲手在白屏风上写下「江州群寇」的事都说了出来。

不愧是宋主身边的耳目,这情报比高俅还来得真切。程宗扬道:「陛下的意思是要接著打下去了?」

「这个咱家……咳咳……」

程宗扬又塞了几枚金铢,悄声道:「我是工部的官,一会儿陛下召见,万一问起这事,我心里先有个谱。」

小黄门笑逐颜开,「你可问对人了。这事还真就我童贯清楚呢!」

程宗扬耳朵「嗡」的一声。童……贯……你在这儿等我呢!

贾师宪、高俅、梁师成、童贯、夏用和,再加上秦会之——宋国此时朝野算得上是群.jiān毕集了。一等一的国力,却在六朝混得最惨,倾国之力打不下小小一个江州,也不是没原因的。

这一走神,後面几句没听清,等程宗扬定下神来,只听还幼.齿的童贯说道:「……可贾相爷非要打。陛下争不过相爷,只好答应了。再後来吧,三川口、好水川、定川寨,这一连串的败仗下来,陛下就急了,虎翼军什么的,都是陛下亲自下诏,调往江州的。咱家瞧著,陛下现在是主战的……」

听来宋主开始不同意出兵,打急了才发狠,倒也符合他年轻人的xìng格。不过程宗扬总觉得有些蹊跷,联想到宋主和梦娘的关系,会不会是黑魔海放出梦娘在江州的风声,也被宋主听到了呢?

程宗扬试探道:「听说陛下的nǎi妈……」

童贯一愕,「没听说陛下有nǎi妈啊?」

程宗扬心头剧震,难道高俅在撒谎?

他还想再问,但小黄门已经领著自己来到一座大殿前。程宗扬只好匆匆道:「在下姓程,改rì请公公喝茶,一定请童公公赏脸!」

童贯现在只是宫内一个不起眼的小内侍,见程宗扬这样客气,顿时笑得见牙不见眼,「好说!好说!程员外请。」说著他附在程宗扬耳边道:「御座前正数第九块金砖——下面掏空了的,磕头梆梆响!」

程宗扬小心翼翼踏进大殿,好在廖群玉在路上匆忙教他了些宫廷规矩,什么多磕头少说话;眼睛就盯著脚尖,别抬头看陛下;告退的时候别转身拿後背冲著陛下,老老实实倒退著出殿门……一套礼仪照作下来,总算没出什么岔子。尤其是童贯指点的那块金砖,果然是梆梆的响。

一个清亮的声音响起,「你是现任的客卿,工部屯田司员外郎程宗扬?」

听声音,这位宋主年纪并不大。岳鸟人十五年前出事的时候,宋主只是个七八岁的小儿,再加上宋国习俗的虚岁,宋主的实足年龄恐怕比自己还小五六岁,也就是二十上下。

不过宋主问完,程宗扬才想起来,应该是自己报官职姓名,宋主似乎等了半夜,心里正急,不等自己开口就先问了出来。

「臣正是。」

「纸币是你的主意?」

这个问题一般人回答都会往贾师宪身上推,免得出事没个垫背的。但程宗扬巴不得把功劳都抢过来,当下也不客气,「正是臣的主意。」

「且仔细说说。」

程宗扬打起jīng神,将纸币的发行、使用、兑换仔细说了一遍。

「这么说来,你是拿出自家财产,先垫付三百万金铢的赋税,由户部支取使用?」

「陛下英明!」

宋主站起身来,在御座前走了几步。

程宗扬按规矩没法抬头,只能悄悄瞧著他的靴子尖,琢磨这位宋主会是宋朝哪位帝王?

绣著龙纹的靴子停下来,宋主道:「除去本金,你自出家产,垫付二百六十万金铢,有什么好处吗?」

程宗扬一怔,这位宋主还真直接啊。要说君子喻义,小人喻利,他会不会当场翻脸呢?

「臣不敢欺瞒陛下,好处自然是有的。」程宗扬道:「臣身为商人,本不是在职官员,蒙滕知州青眼有加,荐为客卿,但臣骨子里终究是个生意人。作生意携带大笔钱铢奔走各地,本就不便,这五家分号一旦开张,至少臣在各处的生意往来,可以用纸币支付,单是押镖的支出,也节省不少。」

「那才几个钱?你要付的可是二百六十万金铢。」

「禀陛下,其实是一百六十万,另外一百万,是武穆王府的购地费用,将来好拆迁重建。」

殿中的气氛顿时凝滞下来,程宗扬能听到宋主剧烈的呼吸声,过一会儿,宋主重重吐了口气,冷冷道:「拆了也好。」

「臣本非大宋人士,不知内情,如有失言,还请陛下降罪。」

宋主冷冷道:「都是十几年前的事了,没什么好降罪的。贾太师也已经禀奏过。你便把那王府全部拆完,一砖一瓦,一草一木都别留下来!」

「臣遵旨。」程宗扬又加了把柴,「敢问陛下,王府拆迁时是否有什么要留意的?」

宋主没有立即回答,只听见他呼吸声越来越急,片刻後他终於忍不住怒道:「有!你拆迁时记住掘地三尺——」

「呃?」程宗扬一下没反应过来,掘地三尺?难道是要刨岳鸟人的尸骨?

宋主咬牙切齿地说道:「——找找有没有一人高的金牌!」

「金牌?」程宗扬都蒙了,「什么金牌?」

「十二面!一共十二面!」

宋主几乎用咆哮的声音道:「岳贼当年要朕连发十二面金牌,才肯解散星月湖大营!」

「每面金牌都与岳贼等重!这么多年朕仍记得清清楚楚!那斯专门穿了一身最重的甲胄!连人带甲净重二百二十七斤九两六钱五分!朕掏空内府所有积蓄,才铸成十二面金牌,一共是两千七百三十五斤五两八钱!岳鹏举那狗贼在风波亭被雷劈得尸骨无存,还能把这些金牌都带到yīn间去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