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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八章 【献帝逃难记(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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兴平二年十一月,弘农,东涧,曹阳亭。杀声震天,狼烟四起,积尸盈野,血流十里。

董承杨奉军营之外,李郭张联军万余,挟大胜之威,纵马驰骋,举火摇矛,围营鼓噪,声震四野。

在里许之外,一杆大汉大司马及李字大纛之下,满面横肉的李傕脸泛红光,揪着颌下一把大胡子,志得意满地审视着属下不断向他敬献战利品。

大司马,属下缴获了一匣金器,有金碗金爵金盘

行啊就赏个金爵给你,以后喝酒都沾着富贵气。

谢大司马赏富贵

哈哈哈

你那算啥大司马,末将手下抓获二十余个妇人,大半是宫女,其中还有三个是先帝的嫔妃

不错不错,就赏一个嫔妃给你,你自个挑一个。

谢大司马赏美人

西凉军阵中又是一阵爆笑。

喂,你有什么收获

禀大司马,属下无能,只捡到天子丢弃的几个箱笼。

哦,里面有什么好宝贝

禀大司马,全是劳什子破竹烂木片,属下一气之下,全扔到火里烧了。

什么破竹烂木片,那是御物符策典籍你这没眼力见的家伙哈哈哈李傕及一众麾下将领仰天大笑。

这时前方一阵骚动,一杆李字大旗之下,十余扈骑簇拥着一青年将领驰来。奔行至十余步外。来将翻身下马,向李傕躬身行礼,道:叔父,小侄逮到了一条小鱼,献与叔父发落。

哦,是益民啊,把你逮的小鱼亮出来看看。李傕望着眼前这个青年将领,心情更是欣喜,因为此人正是他的从子,镇西将军李利。李傕的属下。但凡有点功劳的,都捞了个响亮的杂号将军名号,大多名不符实,而这位从子的镇西将军的名头却是货真价实。因为他曾在两年前击败过马腾韩遂联合进犯,是李傕手下一员悍将。

李利举臂一挥:带上来

四个骑扈应声架着一个后背插着数矢,半身染血,披头散发,两腿虚浮无力的男子上前。

李利拱手禀报:此人乃射声校尉沮俊,为小侄射伤擒捉。

射声校尉。可不是普通的校尉,而是西园八校尉之一,天子近卫是也,级别更在国相太守之上。说是条小鱼,还是李利在叔父面前谦逊了。

李傕催马上前,用马鞭顶起沮俊下巴,入目是一张混合着泥垢血污。容色枯槁,看不出年纪的面庞。

李傕摇摇头,问左右:这人还能活吗

没想到一听这话。那看上去半死的沮俊竟双目一翻,怒骂道:汝等凶逆,逼迫天子乱臣贼子,未有如汝者

李傕面皮抽搐,目露煞气,伸手向腰欲拔刀。蓦然刀光一闪,沮俊的头颅一下飞起,血喷如泉。

李利插刀于地,半跪请罪:侄儿无状,望叔父恕罪。

李傕摆摆手,若无其事道:下次再有这样的小鱼,直接宰了,不用禀报。

沮俊的死难,也是随刘协东归变逃难的百官悲惨结局的一个缩影与写照。是役,光禄勋邓泉卫尉士孙瑞廷尉宣播大长秋苗祀步兵校尉魏桀侍中硃展等等一众高官,俱战殁。大汉朝廷,元气大伤。

过不多时,又有人押着好几个汉官前来。李傕适才那口气还憋着没地方泄,当即就要祭刀,来人慌忙献上一张降表。左右一读,才知董承杨奉抗不住了,表示愿意投降。但手下有些将领还有一些朝臣心气还不顺,得做做工作,请宽限数日。

李傕喜不自胜,他也是沙战老将,自然明白将士们早上还打生打死,晚上就投降,这心气确实犯拧,得疏通些时日。当下大笑挥手:杨奉董承,就象他们的名字一样,除了懂得奉承,哪懂得什么打仗。来啊,将这降表拿去让车骑将军郭汜与骠骑将军张济看看。

杨奉董承,还真不是只懂得奉承之辈,眼看战场上不是个儿,便打起场外的主意。这份降表的目的,只是为了拖延时间,醉翁之意,在于外援。

这地方还有外援还真有,那就是白波军

中平五年188二月,黄巾军余部郭太等人在西河白波谷今山西襄汾县永固镇起事,号为白波军。次年十月,十万白波军挺进到河东,声势汹汹。董卓曾令其女婿中郎将牛辅率军镇压,不能获胜。

初平元年190关东联军兴起,董卓见联军声势浩大,又怕白波军南下渡河切断其通往关西的去路,就火烧洛阳,迁都长安。后仍派遣李傕等人继续和白波军作战。就在此次交战中,郭太战死,白波渠帅杨奉投降。

杨奉是投降了,但白波军势力犹存,目下实力颇强的有三股:李乐韩暹胡才。

眼看大难临头,一直在长安吃香喝辣却不怎么待见老兄弟的杨奉,终于记起昔日兄弟了。曹阳亭就在黄河南岸,与河东只有一水之隔,只要派人乘舟渡河,持诏书向驻扎于河东吴山一带的白波诸帅请援,相信这些早就苦等得脖子都仰酸了的伙计,绝不会错过这千载难逢的勤王良机。

在这性命交关的节骨眼下,只要有援军就行,就算是瘟神也先接进门再说,董承自然肯首。不过,在这当口他还不忘玩点平衡把戏,提出再向驻军于河内郡的南匈奴右贤王去卑求援。

杨奉自然也听出了董承的弦外之音不能好事全让你白波军占了,我也得有站在我一边的外援。

杨奉也痛快答应了。

这对名字珠联璧合的奉承的难兄难弟。从雒阳到长安,与朝臣军阀勾心斗角那么久,沙场本领没见涨,玩弄权术却都颇有心得。

当李傕郭汜张济一心等待董杨二人投降,围营稍懈之际,曹阳大营悄然潜出四拨使者,夜渡黄河,分两个方向奔赴请援。

很快,四方酋帅都接到了诏书。这帮人整天吃饱了没事干,一听有这种低风险。高收益的事,一抹嘴巴,大叫一声干马上跟着来了。四方合兵,共得六千步骑。与董杨约定时日后,合击西凉联军。

李傕等人原本自信满满地阻在东归路上,没想到杨奉能找到援军,援军又来得如此之快,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斩首千余级。西凉军败退。

如此一来,天子护军又达到了万余步骑,声势复振,皇帝的乘舆终于可以继续前进。

经过简短的军事合议。最后决定,由董承李乐率三千兵马护住天子左右,杨奉韩暹胡才去卑各率二千兵马断后。

这边军议刚散,那边李傕郭汜张济整军又追上来

西凉军上次是大意了。即便如此,损失也不重。一万二千多人马的李郭张联军,损失千把人实在不算什么。相反。他们由此战反而看清了所谓援兵的虚实。这几千步骑中,也就匈奴骑兵有几分战力,西凉军当日之败,就是被匈奴人自阵后突袭所至。千余伤亡,也多为匈奴骑兵所杀。而白波军几乎全是步卒,打起仗来就是一窝蜂,毫无战法可言,纵多亦无可惧。

这一次,西凉军是有备而来。

兴平二年,十二月初,两军再战。西凉劲旅,岂是白波乌合匈奴散骑及军心尽丧的董杨联军所能敌是役,杨奉等大败,死伤人数比在东涧时还多,李傕纵兵杀百官抢宫女。少府田芬大司农张义等皆战殁。

董承护卫天子逃走,走不了几里,后面追兵又到了。侍从劝天子骑上马快跑,天子硬咽着道:不行,百官有什么罪,我不能丢弃他们逃走。依然只乘马车,百官傍行。

董承李乐护御驾且战且走,到天黑才到达陕县。这时追兵稍微少了一些,将士们结成营寨自守。这次战斗,将士损伤十分之七八,虎贲羽林军剩下不满百人。

大家商议下一步行军路线时,有人提议沿黄河乘船东下就能直到洛阳附近。

太尉杨彪反对:我是弘农人氏,知道黄河从这往东有三十六险滩,天子身为万乘之尊,不应该去冒这么大的风险。

侍中刘艾也支持杨彪:太尉说的是,我曾为陕令,知道这的水势凶险,有经验丰富的船工掌舵,都有可能翻船,何况现在我们既无大船,也无舵工。

这二位权威人士一发话,谁都没话说了。最后思来想去,只有北渡黄河去河东郡一途了。为了防止半渡时被李傕追杀,选在月黑之夜偷渡。是夜,先遣李乐准备船只,准备妥当,举火为号。

众人拥着天子,徒步出营。伏贵人头发蓬松,面色惨淡,跟随献帝。伏贵人的哥哥伏德一手扶着妹妹,一手还挟着数匹绢。董承瞧见,心里不痛快,让人上去争夺,护卫自然不让。争执中,一人被杀死,血迹溅到伏贵人的衣服上。伏贵人吓得浑身发抖,都迈不开步了。

天子刘协看不过眼了,出言呵止,这场莫名争端才算平息。

此时正值朔初,月黑风高,天寒地冻,河岸高数丈,既没有码头,也无法搭跳板。董承等开始打算用马羁相连拴住献帝的腰放下去,转念一想,方才不是争执绢帛之事么,就用那个就好。这一次,伏德很主动将绢交出,于是取绢相连。行军校尉尚弘力气大,便让他背着天子,慢慢放下去。伏贵人则由其兄长伏德背伏登舟。

刘协上船后,惊魂甫定,看到没有过河的人还有很多,又派船过来接。大家都抢着下河滩,不少人直接滚摔下去,死伤不知其数。到河边后,官员士兵不分彼此,争先恐后攀船。董承李乐尚弘生恐船翻,手持戈戟与众卫士四下乱砍,在船中被砍掉的手指可以一把一把地捧起来。

与天子幸运登舟的只有伏贵人董贵人太尉杨彪侍中刘艾太仆韩融越骑校尉种辑及伏完父子等数十人,其余宫女官兵不是淹死冻死就是被李傕部下抓走,或剥去衣服,或剪去头发,其状惨不可言。

李傕得知后,派从子李暹李利之弟率军追击,正好看见天子在船上。李暹一时弄不到舟船,恼怒之下令人发矢乱射。

董承李乐一时也弄不到几面盾牌,直接抢过两位贵人的锦衾与蒲席当屏障。

矢落如雨,钉得船板笃笃连响,打得衾席噗噗有声。这时一支劲矢透席而入,正贯入挡在天子身前的尚弘胸膛。尚弘怒目圆睁,壮躯剧颤,慢慢跪倒。

刘协再不顾上下尊卑,伸手扶住尚弘,潸然泪下:尚君

尚弘嘴里嗬嗬有声,想说什么,但一张口,大股鲜血喷涌而出,终于向后倒下。

刘协失神地挽住尚弘的大手这只手,方才还托着自己过江,当时感觉是那么的强壮有力,而现在却绵软如羽

苍天呐刘协仰天长号,莫非我刘氏血裔,要绝于这洛水之上么

身侧伏贵人与董贵人齐扑上前,伏于刘协瘦削突起的肩膀上嘤嘤悲泣。

就在这时,忽听周遭一阵鼓噪:船大船好多大船

刘协与两位贵人悚然而惊,抬眼望去,但见下游数里之外的河面上,点点火炬如繁星,构成数艘船形轮廓。三层船顶之上,一片通明,照亮了一面前所未见奇异狼头大旗。

如墨夜色之下,那硕大无朋的惨白狼头之上的一双狼瞳,赤漓如血,流火溢光,宛若异域死神之使者降临人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