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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兵败阳和

就这么一路爬动,二人在尸堆中竟然真爬到了三里多外的草滩。在草滩外,那年轻人显然多了个心眼,先趴在那里静伏不动,等了一会,确认草滩里没有瓦剌兵在内后才带着郭太监钻了进去。

眼下正是七月,草滩内一片葱绿,前几日又刚下了场大雨,滩内水势颇大,根本没有干燥净土所在,二人只能在那泥水里继续向前爬动。

先前在藏身之处看这片草滩似是不大,可谁曾想进来之后才发现这草滩真是大得不得了。年轻人和郭太监起初还怕被瓦剌兵发现,不敢直身,后来进得深了,这才敢站起身来继续往里走去,可一直走到天黑,仍是没有出得这片草滩。而和草滩外遍地尸体让人呕吐不止比起来,这草滩内才是让人难以忍受的地狱。

不时出现的蛇还算好的,只要动静够大,那蛇倒也不来咬人,自个就游走了,可那漫天飞舞的蚊子却是任人怎么驱赶也不会自个飞走的。没一会功夫,二人身上就被咬得处处红包。拍打了这处蚊子,那处却又叮满了。

这草滩内的蚊子比别地的还要大些,嗡嗡作响,让人听了好不心烦。年轻人倒还罢了,依旧强忍坚持着往前走去,郭太监却不行了,爬了这一路,走了这一路,又亲眼目睹大军战败,看到无数的将士死在自己面前,更险些一刀了断自己,整个人离崩溃已不远。这会没有了先前的性命之危,眼前没了那些血肉模糊的尸体,人一下放松了下来,加上体力不支,是再也支持不下去了,一屁股坐倒在地,喃喃说道:“走不动了,走不动了,咱家走不动了,歇下脚,歇下脚....”

年轻人回头看到郭太监坐在了水塘里不住的喘气,看样子是一步也不想走了,忙劝道:“公公若是不走,只怕一夜过去,就活活叫蚊子给吸光了血。”

郭太监苦笑一声,摇头道:“真是走不动了,咱家一把年纪,可比不得你这年轻后生。唉,便叫这蚊子吸光血得了,也省得累死。”说着却想到洪武年间宰相胡惟庸来,据说当年太祖皇帝处死胡惟庸的办法就是将其赤身缚于林中,任由蚊虫吸取其血而亡。想到全身血液被蚊子一吸而光,郭太监不由就打了个寒颤,奈何真是走不动,否则定要起身继续前行的。

见郭太监不肯走,那年轻人也急了,“公公须打起精神来,若是陷在这里,方才又何必费事逃到这里?”

郭太监没有说话,只长叹了一声,因为中官无须,这一声叹息顿时将脸上皱纹尽数现了出来。

年轻人看在眼中,也不由心中一软,暗道这郭敬虽愚蠢贪婪,但却也是个六十多岁的老人了,换在后世,年过六十或许不算太老,可在这大明朝,却是能当花甲老人一说了。阳和之败固有他胡乱指挥因素在内,但大同边军骄狂,不明敌情,中了瓦剌埋伏也是一大因素,况且真正指挥作战的是总督山西军务的西宁侯宋瑛,领军厮杀的是武进伯朱冕和都督同知石亨,郭敬这镇守太监起到的最大作用不过是监军,因而将今日阳和口兵败全归咎于他也是不公平的。

对郭敬这与常人不同的老太监,年轻人内心倒也并没有多少憎恶和反感,虽带着他逃命实是个累赘,但真要让他弃了这老太监独自逃命却是万万不行的,因为自打他知道自己来到了大明正统十四年,来到了“土木堡之变”前夕的山西大同镇,他就意识到自己已经没有任何选择,他接下来能做也唯一可做的事就是设法去改变即将到来的土木堡之战的结局。

没有别的选择,谁让他是个汉人呢!可他所附身的这个叫陆清的年轻人虽是锦衣卫,但却是隶属锦衣卫大同千户所的小小校尉,明面上是派驻边军的侦缉校尉,实质上和那些边兵一样,也不过是个吃着饷粮将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卖命的小卒,以这个身份和这个地位,休说去见什么大人物从而建言改变什么土木堡之变结局,便是本卫千户所的千户大人也是休想见到的。

见不到大人物,一个小小亲军校尉能做什么?不过随风逐流,自顾保命而已!

况他又凭什么让那些大人物相信他那基于几百年历史的“判断”,一颗小小棋子又如何能撬动天枰的那一端?

倘若他逢人就说那还未发生的大事,只怕信他的人没有,一个“妖言惑众”却是肯定跑不了的,到了什么也没改变,脑袋却是铁定要先掉了的。因此从附身那刻起,成为新陆清的年轻人便一直在想办法如何解这个局,可身在边军的他却是对周围发生的事情毫无影响之力,历史的车轮依旧照常向前滚动着,半个月前,瓦剌太师也先联集塞外蒙古及诸番部落,分三路入寇大明。也先本人亲统中路军,率军直攻大同;瓦剌人名义上的可汗脱脱不花自兀良哈率军,侵入辽东;知院阿剌率军进逼宣府。

洪武、永乐的辉煌已经过去,太祖、太宗留给大明的那一茬兵将老的老,死的死,明军战斗力远远不如从前。当也先率瓦剌军进至猫儿庄(后世内蒙察哈尔右翼前旗)时,明将吴浩迎战,交手即败,他本人也战死。六天之后,也先部便已进逼大同,总督大同军务的西宁侯宋瑛闻讯,在敌情未明的情况下即轻率带领大同的数万明军迎堵也先于距大同六十里地的阳和口。

身在边军之中的陆清没有任何理由临阵脱逃,后世不想上班还能请假,这会却是想请也不能请,那森严的军法可不是摆设,那可是随时都能让一个临阵怯战的小卒人头落地的。没有办法逃脱的陆清只能硬着头皮随大军来到这阳和口。

发生在“土木堡之变”前夕的阳和口之战后世史书记载不详,史家对这场牵动后面局势发展的大战用墨极少,谁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个败法,除了一个从这场大战中逃出来的石亨做到了“名留青史”,其余的当事人都在历史的长河中消失怠尽,没有人知道他们如何去奋战,又如何战死。前世非历史专业,对明史并不十分了解的陆清能记住“土木堡之变”这等惊天动地的大事,却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对这场大变之前的阳和之战有过多了解的。

为了迎击也先亲率的瓦剌大军,西宁侯宋瑛尽出大同边军精锐,步骑合计四万余人,他根据之前瓦剌南犯的经验判断此次也先所率最多不过两万人,且不会大举内侵,只会在边镇附近进行袭扰,从而在谈判桌上取得他想要的东西,毕竟瓦剌不是洪武、永乐年间能对大明造成威胁的北元,它不过是残元余部的一支而已,实力有限,就算实际统领瓦剌的太师也先是个人杰,但在大明绝对的实力面前,也先再有本事也做不了吞下大明的逆天之举。此次也先来犯,不过是打个架势,显示他的存在而已!

有了这等认识的宋瑛自然不会惧怕瓦剌,以四敌二,包括宋瑛在内的明军将领都认为或许不会大胜,但将也先挡在阳和口外,让他进犯不了大同却是毫无问题的。高级将领的乐观影响了下面的军官,士卒们也普遍相信此次出战阳和口不会有什么大战,顶天也就是双方碰个面,彼此试探一番,斩个百十来级就足以对朝廷交待,也足以让上下都满意了。

众人皆醉我独醒不是一种快意之事,而是一种痛苦,对“土木堡之变”前的战事再不了解的陆清也知道明军定然没有讨得了好,否则不会有后面也先大举内犯,在边墙之内将皇帝亲率大军围困住,导致汉家王朝自北宋“靖康”之后又一帝王被俘的大事发生。

阳和之战明军肯定是失败了,但败到什么程度,陆清不知道,只以为败是败了,但怕也不会损失太大,否则何以也先没有趁机拿下大同的?

陆清可是清楚记得史书记着也先带着被俘的英宗到大同敲竹杠不成的事。有这事在,他就敢认定大同绝对没有丢,否则也先还敲什么狗屁竹杠!

阳和兵败后大同还能保住不丢,说明随宋瑛出战的边军精锐没有统统葬送,至少有相当多的兵马退回了大同,这才保住大同不失。只要出战阳和口的明军不是全军覆没,陆清心下也就定当许多,虽说无法改变什么,但至少自己已经做好提前逃跑的准备,只待局面不对,撒腿就跑就是,他不信自己这个最先跑的小卒还会把命丢在阳和口!

岂料,这场战事的激烈和损失之大远超出陆清的意料,明军抵达阳和口之时,瓦剌军已经列阵完毕,未等明军立足,瓦剌军便大举进攻,武进伯朱冕所率的前锋骑兵支撑了不到半柱香时间便大败,紧接着都督同知石亨部也遭瓦剌主力所围,石亨于乱军之中不知所踪,瓦剌军攻势猛烈,一点后手也不留,武进伯朱冕和西宁侯宁瑛相继战死,失去主将指挥的明军大乱,数万明军如同一盘散沙被瓦剌军各个击破,前后不到一个时辰,数万大同边军便瓦解干净,在校尉陆清的不可思议的目光中几近全军覆没!

兵败如山倒,做梦也想不到明军会败得如此之快的陆清在呆怔之余只能随着溃军一起往南跑,但瓦剌兵骑马追来,明军溃兵个个只求逃命,哪里还组织得起反击,只能任由瓦剌兵在后大肆砍杀。

这会谁跑得慢谁就死得快,哪个也顾不得哪个喽。本以为自己肯定是跑在最前面的陆清惊讶的发现自己似乎跑得并不快,幸运的是他跑得也不是最慢,至少比那些落在后面被瓦剌兵撵上一刀砍死的家伙们要幸运得多。

作者注:明成祖朱棣庙号为太宗,后嘉靖年间改为成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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