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湖镇，罗家宗祠。
罗家家主罗广明，正静静地跪在宗祠的大堂中，表情凝重。
他面前高台上，陈列着罗家列祖列宗的无数牌位，从低到高足足排了数十层，密密麻麻。
轻轻叹了一口气，罗广明喃喃自语道：“罗家的列祖列宗，爷爷，父亲……广明真是愧对你们，自我十年前临危受命，接任家主以来，家中竟再无像样的天才后辈出现，就连外人，也都暗中议论我罗家即将没落，这让我始终耿耿于怀，也一直心中不安。”
“幸好，值此千年源力波动，各大家族势力急速扩张，局势风谲云诡之际，有诸位列祖列宗，将罗风这等天才子弟，送到我身边，让我罗家看到中兴的希望。”
“我和族中族老，已用尽一切手段，尽可能扶持罗风，只希望罗家的列祖列宗，能佑我族的天才子弟顺利成长，也让他在今日的童生试中，取得一个好成绩。”
“更望列祖列宗显灵，佑我罗家，能让我罗家安然渡过接下去的这风云变幻的危险十年，壮我罗家之势，保我罗家永盛不衰。”
“还有……父亲，当日你惨遭横祸，家族数位先辈同时遇难，我族上下，一直在苦苦追寻幕后凶手，此时已得一些关键线索，若是能查明真相，我定要替你报仇，也替当日惨死的诸位罗家先辈报仇！”
说罢，罗广明开始恭恭敬敬地磕头。
就在此时，大堂外远远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有一苍老的声音问道：“家主可在宗祠大堂？”
有弟子回道：“正是。”
罗广明随即站起身子，出了大堂，却看见族老罗顺义，正站大门边上。
看到罗广明，罗顺义脸露喜色，道：“家主，三族老派遣快马回报，说罗风的理论考试成绩，乃是上三。”
罗广明顿时露出惊喜之色，上前几步，来到大门边，犹自有些难以置信，道：“什么，竟是上三？成绩如此好？这倒真是让我惊喜了。”
罗顺义也开怀笑道：“确实啊，当日我们反复讨论，认为罗风没有好好研修问策和经义两块知识，再加原先掌握的基础知识不够广泛，最多便是中六、中七的成绩，却没料到，他竟考了个上三。”
罗广明强忍兴奋之意，道：“如此看来，再加他能创造源液三成半效果的药液，莫说甲上前三，只怕问鼎甲等优生头衔，也有可能。”
罗顺义点头道：“确有一些可能，这样看来，我们事先做的诸多疏通关节之事，说不得真有一些用处了。”
罗广明笑道：“原先，我们也只是想着，让他在进入甲上前五、甲上前三这等关键位置的争取中，能获得一些其他家族的公平对待，至少不输于他人，却没想到，此时竟变成了甲等优生之争。我林湖镇罗家主家和各地十五个分支，已经有几年没有问鼎这甲等优生之位了？怕是有二十年了吧？”
罗顺义也感慨道：“莫说甲等优生头衔，便连那甲上前五，也有十多年没有人获得了，家主啊，我此刻心中，真是好生激动！”
罗广明微微颔首，道：“想必，再过两个时辰，快马也应当再次回报了，却不知，罗风是否真能如我们所愿，若是此番他能压过周子山，取了那甲等优生的头衔……”
说这话时，便连罗广明如此沉稳之人，也难掩双目的激动之意。
……
古林县书院，广场的高台上。
古宁安坐椅中，双目垂地，默然无语，眉头微微皱起，似乎在想什么心事。
此次童生试中，古宁所遭受的打击，不可谓不大。
原先，古家三名后辈，得了他倾心培养，都被家族寄予厚望，但却没有想到，这三名后辈，竟无一人能进入哪怕甲上前五的名次，更不要说去妄想那甲等优生之位。
想起这甲等优生的两个人选，古宁只觉得心中一阵郁结。
抬头，古宁的目光，先是落在台下周子山的身上，良久之后，又转到另外一边，落在罗风的身上。
心中暗自叹了口气，古宁从来没有想到，他会面临让他觉得如此纠结和艰难的决定。
选择周子山，又或是选择罗风，确实是一个问题！
其实，原先，这本不是问题，在罗家和周家之间，古宁很自然就能做出选择，他也早就做出选择。
但是偏偏就是，罗风此刻所展现的超卓天赋，实在是让古宁太过惊讶。
年仅十八，实力只是童生小成境界，却能创造二阶的聚力丸，而且更是源丸一成半的效果。
古宁心中清楚，这究竟代表了什么。
这远比前几日，得知罗风在一月内连续突破两个小境界，给他造成的震撼，还要更大一些。
那时候，古宁以为，罗风最多便是甲上前五罢了。
而这等天才人物，若是再得了甲等优生的那独一无二的重奖，以及大量的扶持，未来之前途，只怕根本无人可以比肩。
等罗风完全成长起来，对于古林县排名第二的古家而言，真会是好事么？
毕竟，罗家原本就是名列古林县前十的大家族，罗家也曾辉煌过，罗家岂会不想更加辉煌一些？
这一刻，即便如古宁，也隐隐有些后悔。
方才，他在给罗风评分之时，太过于惊讶罗风的超凡表现，终究未曾考虑周全，给他打了一个上优。
现在若是重新评价，他说不得真要慎重地考虑一下。
但是，当古宁眼角转过，看了看那身为古林县知县的左麟，再看看另外一边安坐的书院学正周繇，他心中更加郁闷。
若是让他选择周子山，那更是不可能，尤其是当周家和左家走在一起，隐隐形成联盟之势，古家早已将周家列为左家之外的又一个不得不重视的对手。
周子山和罗风两人，一个代表最近强力崛起的威胁和挑战，一个则代表无限可能的未来，以及潜在的，可能会对古家地位形成的挑战。
站在家族的立场上，古宁真是难以做出选择。
这一切，只能怪罗风太过于天才！
天才到让其他家族都不免会生出恐惧之心！
若是放任罗风成长起来，二三十年后，古林县，乃至于东林府，会是谁的天下？
古宁心中，越想越烦躁。
偏偏为何就没有第三个人选？
也实在是，林峻差得太远，否则，以古、林两家的关系，他还需如此纠结？
这时，古宁不免又想起了那日他和老管家阿东的对话。
两相其害，取其轻……
也只望，今日他做下的决定，不至于在不久的未来会后悔……
如此想着，古宁又不落痕迹地长长暗叹了口气，收回看向罗风的目光，再次双目垂地，恍若老僧入定，依旧沉默不语。
便在这时，古宁心头，竟突然生出一个令他哭笑不得的念头。
或许，别的家族，心烦之处，还在他古家之上吧。
毕竟，古家和周家、左家，向来交恶，和罗家却无眼前的利益冲突，关键时刻，选择支持罗家，也还说得过去。
而其他家族，面临周家和罗家的二选一难题上，确实要更为头疼一些。
这已经不只是简单选择一个甲等优生的人选问题。
这已经是事关罗、周两大家族的争斗中，各大家族的立场问题。
这两人的实力太过接近，以至于其他家族，都无法做出和稀泥、浑水摸鱼的选择，选择一家，必然等于彻底得罪另一家，并无第三种选择！
其实谁都知道，未来，咄咄逼人的周家，必定会和罗家爆发冲突，但谁都没想到，这冲突，会始于今日的甲等优生之争！
会始于如此天才的周子山，以及更为天才的罗风，这两人之间的对抗！
而罗风今日的卓越表现，无疑又增添了无数变数。
如此想着，古宁再次睁开眼睛，似若有意无意地从台上诸位大人脸上闪过。
他看到的，都是沉默，都是凝重，都是深深皱起的眉头。
这一刻，古宁又欣慰了些许，果然，为难的，不是他古宁一人，也不是他古家一家。
伸手，古宁端起桌边的茶盏，轻轻地吹了吹，又嘬了一口清茶，只觉得，这清茶的味道，从未有如此苦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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