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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0、君心沉沉

薄唇微微勾起, 却是没有一点笑意, 薛拥蓝望着她:“如此,你是想再陪我醉一场?”

她这才注意到, 他的手边, 放了一樽酒瓶, 酒瓶旁边, 恰恰还有两只酒杯。

梁柒很是诧异:“怎地恰好准备了两只杯子?”

“独饮无趣,即使明知独坐于此, 还是不由自主带了两只杯子, 只希望有人经过时,能陪我小酌一杯。”说到这里,他转脸看着她, 身后的最后一点夕光终于完全沉寂了下去,天色暗淡下去,在他的身后凝成浓重的黑色:“你看, 我不是等到你了么?”

他说, 你看,我不是等到你了么?

不知怎的,听到这句话,梁柒下意识的觉得心头一跳, 第一个反应,却是不由自主的想要逃离。

然而,脚下却像是有了自己的意识,走到他的身边, 坐下。酒杯里已经被他满上,澄澈是酒液在白瓷杯里晃动着,她端起来,问他:“既然有酒,能否告诉我,缘何喝酒?”

他愣了一下,没有料到她会这样问,但是很快就反应了过来:“借酒消愁,这个借口够不够?”

她忽然便想起方才那两个男人的话来——那姚画扇被封了美人,听说还深得皇帝的喜爱——如今薛拥蓝借酒消愁,便是为了她么?

梁柒心底忽然生出一股莫名的滋味来,没曾想薛拥蓝这样风流花心的一个男人,居然也会有为情所伤借酒消愁的时候!想到这里,她未免存了几分怜惜的心思,举起酒杯:“足矣!”

说罢,一饮而尽。

这酒和下午喝的又大是不同,她喝不出味道来,却直觉这酒比起皇兄御赐的佳酿还要甘醇几分。

薛拥蓝看她喝完,又给满上,自己却不知是为什么,好像是忘记了一样,自己酒杯中的酒却是一口都没喝。他听到她的回答,眼底有细碎的星光闪亮,慢慢的靠过去,在极近的位置问她:“你也知道了?”

她以为他很难过,于是柔软了脸上的表情,安慰他:“唔,刚刚听人说了——你这样想吧,她能找到一个更好的,你祝福她便也就是了。”

谁曾想她这个安慰却是安慰错了,薛拥蓝脸色一变,咔嚓一声却是生生将手中的杯子捏碎了:“更好的?你觉得他就比我好?”

梁柒心里想的是,薛拥蓝再是俊美,可是对于女子来说,与一国之君的梁栎相比,是怎么比都比不上的吧?她本想直接回答来着,可他脸上的表情委实有些凶狠,即将出口的话在喉咙里打了个转,再度被吞回了肚子里。她往后靠了靠,离他远些:“我如何觉得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已经没有可能了,你不如……”

他脸色越来越白,剩下的话却是无论如何都吐不出来了。

有些尴尬,她低下头喝了口酒:“……我不过是个旁人,你不必在意我的想法的……”

薛拥蓝没有说话,两人之间有了刹那的沉默。

梁柒想了想,忽然想起一件事来:“那个,衡芷去了哪里?”

话音刚落,不知从哪个角落刮过来一阵风,顿时觉得浑身凉飕飕的。

她没有抬头,只听得薛拥蓝反问道:“你找他有事?”

声线微冷,她很好奇,他不是一贯和衡芷关系极好的么?怎么如今自己问他吗,他却是这个反应?

“没事便不能问了吗?”

“他去了郴州王的府邸。”

“郴州王府?”她放下酒杯:“不是说好了,明日一起去吗?”

许是发现她反应太过,薛拥蓝身子往后靠,回到自己的位置。眼神一瞟,懒洋洋的回答道:“我和杜若发现,郴州王似是有所动作,若是等到明天自己送上门去,只怕是夜长梦多。我和他一商量,最好还是早些去打探一番为好,我的身份他们定然有所提防,他却不一样,因此由他去了。”

他说郴州王有异,虽没有亲眼目睹,她却是相信的。郴州王梁安觉,她第一眼相见时便知此人决计不简单,想他堂堂一个王爷,怎么可能会因为女儿爱慕一个过路人,便亲自乔装打扮前来说亲?后来长河战事吃紧,钟牧虽说是拿了皇帝的金牌前来调兵遣将,可钟牧明明也说了,他起初是顾虑良多不愿出兵的,后来又怎么会只因为和钟牧提了条件便理解派兵支援呢?

想来想去,缘由不过一个,便是他一直都和皇兄有所联系,否则也不会有梁封策奉旨入京的事情发生了。况且如果不是自信梁安觉会派兵支援,于长河一战大胜在握,一向谨慎的皇帝又如何会冒险出宫?

想得越多,心底却是不由自主的凉了下去,在自己面前吞吐犹豫的钟牧,是真不知道梁安觉的安排还是真真存了娶郡主的心思?千里迢迢为她去到长河的杜若,是否知晓这一战皇帝已经做了万全的把握?与自己在长河生死相依共同抗敌的薛拥蓝,是否也知晓这一战不过是有惊无险?

原来,到最后,被欺瞒至此的不过只有两个人——一个是她这个臭名昭彰的聿和公主,另一个却是此次大战损失最大的栾鹤鸣。

她真真没有想到,最后的最后,与她同病相怜的,却是这个敌国的将军。

心下已凉透,面上的笑容也愈发凉薄起来。

薛拥蓝初初也许一时不知为何她面色剧变,可只需细细一想,却是立刻明了她心内所思。他一时间也不知心里是个什么滋味,掌心微软,却是自己已情不自禁伸出手去覆在她的手背上,女子的肌肤润滑柔嫩,他不知碰触过多少,可此次只一触上,便不自觉的觉得心头一荡。

梁柒也唬了一跳,下意识的便要甩开,可心念一动,便止了下面的动作。她心想,自己若是这样甩开了,岂不是让他面上难看得很?他许是不经意才搭上手,并没有其他意思,然而自己动作大了,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反倒弄得尴尬了。

于是抬头去看他的表情,十分平静的样子,大概根本没有注意到自己搭了人家女子的小手。这样一思量,手上的动作慢了,再想有何动作并不方便,只能生生受了。

再说薛拥蓝本以为梁柒会立即甩手的,岂料等了半晌却没有动作,心里有些得意,面上的冷色顿时柔和了不少。波光潋滟的桃花眼里,不自觉的腻出少许妖娆来。

梁柒想了想,到底相识一场,薛拥蓝也许并不喜自己这个毒妇,可看他如今这有些颓废的样子,却是怎么也看不顺眼的。眉毛微微扬起,口中已经带了些许责备意味:“你便是为了个女子弄成这副样子?”

他略略扬眉,细细的看她:“我为女子愁绪万千,你看不惯么?”

“唔,我本来是没有资格开口的,可你为之愁绪万千的女子,毕竟已然成了我的嫂子,你这副样子我见着也就罢了,若是落得有心人眼里,只怕你再大的功劳也不够他们……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话才出口几句,一抬眼便对上薛拥蓝紧紧盯着自己的目光,梁柒很是吃了一惊。再看他表情,又是诧异又是想笑,再仔细去看,却又有些无奈悲哀的样子,心中愈发疑窦丛生:“怎么,以为我说这话也是不安好心?”

“万不敢这样想的,”他愣了半晌,忽然大笑起来,整张秀美的面容顿时灵动起来,仿若千树万树的桃花齐齐盛放,灼了旁观者的眉目:“我只道你聪慧异常,却原来有些时候,你还比不得那些寻常女儿家的!”

“你说你这人,夸赞别人夸也就夸了,何必还要拖我下水损我两句?”她怒目而视,因多喝了几杯酒水,面目已经氤氲了一层红晕:“我好心陪你喝酒,哪里招惹你了?”

她一来是真的怒了,二来却是有些微醉,否则按照她的性子,即使心下果真不悦,决计是不会现在面上的。

不知从哪里拂过来一阵风,将院子里的花树吹得哗啦啦作响,墙角的一棵丹桂已然开败,香花已不在,却依旧留得一树青翠。有间阁楼上系了一只坠银铃的竹牌,被风带着,叮叮当当的婉转吟唱。

薛拥蓝眸光一抬,瞟了那个方向一眼,不动声色的将目光收回来。

她是怒着的,他却轻笑道:“恼羞了?我还以为你是金刚不坏之身,不会受这些言语之激——不要瞪我,我们说了半日,你连我口中说的那人是谁都不知晓,啧啧~”

“咦,不是跟着你的姚姑娘?”

“谁同你说是画扇了?”

她愈发诧异了:“那姚画扇被封了美人,你恰在今日借酒消愁,难道为的不是她?”

他居然也吃了一惊的模样,蹙着眉疑惑道:“画扇被封了美人?”想了想,却是展眉浅笑道:“她向来是聪慧的,又是跟在陛下身边,我以后都不必为他担心了。”

薛拥蓝的反应大大出乎她的意料之外,没曾想他居然是从她嘴里知道这件事的,而且知道之后还是这个反应。喝了酒,感觉反应都比平常慢些,她歪了头,有些迟钝:“……那,你先前说的人,又是谁?”

“想知道?”

她老实的点点头。

他朝她勾勾手指:“靠过来一点,我就告诉你。”

他的眼睛极亮,脸颊也沾染了一抹湛红,明眼看上去就是有些不怀好意的。

可她却还是傻乎乎的往前倾了身子,停在与他寸许的距离:“你说吧,我听——”

剩下的话却是无论如何也出不了口了,嘴唇被人堵了,唇上压着男子温润而柔软的唇,鼻息间是他身上淡淡的酒香。园子里没了风,也没了光,似乎周围都变成了虚无。

安静的环境下,人的触觉听觉比往常要灵敏许多。

她感受着与自己呼吸相关的这个男人,只觉得胸口处跳得飞快,已然压制不住,随时要蹦将出来。

她好像,是傻了。

薛拥蓝往后退了一点,真的只一点点,两人嘴唇之间的距离,连一根手指也塞不进去:“直至今日,我才知道什么是嫉妒,借口从亭子里离开的时候,我恨不得扯了你的手一起离开。”

她不说话,仍旧是傻愣愣的模样。

他看着想笑,探头又在她唇上啃了一口,少女的唇畔不同于自己的柔软甜香,让他几乎遗忘一切沉迷其中:“我心里难受得紧,偏你又来招惹我,还说他比我好——”

越说越是生气,忍不住在她唇上咬了一口。

她终于是反应了过来,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伸手便去推他,整个人都往后仰。

她才将将动作,他急忙伸手抓住她的一只手,将她往怀里一扯,在怀里抱得紧紧的。

梁柒大怒,抬手朝着他的脸上狠狠甩过去。

‘啪’一声,是手掌刮过脸颊的声音。

几乎是在她抬手之前的瞬间,一只利箭贴着她的后脑勺擦过,笔直的钉在她身后的树桩上。

她甩出巴掌之后,才惊觉脑后寒凉一片,却是箭尖擦过发髻,将她一头长发触开散了满肩。

薛拥蓝被她甩了耳光,却不管这许多,只将掌心手腕攥得愈发紧了,将她整个人牢牢锁在身侧。另一只手却是从腰间拔出一把软剑,唰唰几下,叮叮当当又挡下几支箭来。

“怎么回事?”她在他身侧站好,恰好是他最方便护卫的角度,话才问出口她立刻就知晓缘由:“是梁安觉?”

“这种情况,你倒是绝顶聪明的。”这声夸赞,听不出是否出自真心,手上软剑大动,却是挑了一只箭转了数圈甩了回去,一个穿着黑衣的身影一头从墙上甩了下来:“此地不宜久留,咱们先从这出去!”

这个院子不异于是瓮中捉鳖,那些人出手到现在,守卫都没有赶过来,只怕是在动手之前便被人控制住了。

那些人一击不中,偷袭也没有占到好处,于是从墙上跳下几个拿着大刀的黑衣人,呈包围之势朝着他们围了过来。

梁柒当机立断,从靴子里拔出一把匕首握在手里,划在大刀砍过来那人的手臂上:“好,先出去。”

情况万分危急,薛拥蓝居然还有心思斜她一眼,眼底带了些赞赏的意味。他手上动作不停,将她护在身后行为更像是下意识的,一双眼却是四处扫荡,寻找可脱身的方向。

他身手极好,出剑的速度更快,因此那些还在墙头上埋伏射箭的在顾忌底下的同伴不敢随便出手时,他即使身后还护着一个人,倒也没有显得过于慌乱。

梁柒在他的保护之下,偶尔伸手划向那些黑衣人,虽只算得是偷袭的招式,可她心态平稳,出手也快,总在猝不及防间直接划过那些人的喉咙,招式利落一招毙命。

“南。”她贴在他背后,低声告知。

薛拥蓝立刻便明白了她的意思,黑衣人本来是四面八方埋伏着的,因偷袭不成才跳出来短兵相接。他们人数众多,而且个个都是好手,因此将他们一层一层围在里面。虽一时不会有什么生命危险,可时间一长必然是要吃大亏的。他们将人都聚集在下面,埋伏在墙上射箭偷袭的,担心伤了下面同僚,因此只留了角度最好的南面,只待找到时间再行刺杀。

也是因为南面设置了弓箭手的缘故,院子里的黑衣人包围上来时,相对来说南面的攻势相对要薄弱些。

她以为他是要突围而出的,却不想他将她环得更紧了些,仿佛周遭杀气腾腾的黑衣人都不存在似的,只笑意盈盈的望着她:“梁柒,今日若是不死,你便试着和我在一处可好?”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更,妹纸们看文的时候,要记得前面还有一章哦

关于我没有牙齿的断更这么久,表示相当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