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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7、皇兄做主

蓬莱阁的偏殿里, 梁柒还是那个小宫女的模样, 正守在偏殿一侧伺候着。

从她的角度,能看见偏殿内室里来回踱步的梁楠, 双眼是哭过后的红肿, 脸上带着焦急神色……却没有太多伤心的样子。

难道, 自己猜错了?布顺和梁楠之间, 并没有自己之前猜测的那些事情?

梁柒还来不及去和太皇太后见面,就被突然到来的皇帝和姚妃打乱了步伐。

梁栎上午的时候已经来请过安, 这个时候再来, 任谁都看得出是陪着姚妃娘娘来的;不过宫人都是聪明人,只会赞叹一句陛下孝心可嘉,旁的话可是一个字都不敢多说。

姚妃娘娘还是一身正装打扮, 不出挑,却也是很端庄的样子;妆容却很是素净,让人联想到上午时候太后娘娘的话, 再对比她此时的孝心, 反而让人动容。

“太皇太后,知道您身体安康了不少,朕和后宫众人都感念祖宗保佑。”

姚妃也道:“臣妾和公主早早就去佛祖前许了愿,如今可算是心愿达成了!公主还小, 臣妾怕她打扰您的清净,打发她捡佛豆去了,也算是尽一尽做晚辈的心。”

梁栎点点头:“承月是个好孩子。”

太皇太后素来瞧不上姚妃,对她所出的公主也是泛泛, 如今干脆连个面子情也不愿意做,只冷着脸看着那一对说话。

梁栎很少被这么下脸子,就算是太皇太后,往常起码也是维持着面子情的,这次反而被姚妃连累,被太皇太后冷脸以对。

不过他对姚妃是有些真心的,也念着她最近受了委屈,见她被冷待有些泫然欲泣的样子,就有些心疼。

“咳咳,姚妃也是想尽尽孝心……朕最近几日有些忙,不能在太皇太后跟前照看……您毕竟身体刚好,有个小辈照看着,朕也安心。”

太皇太后无声冷笑两声,打量了两眼梁栎,好像也没有想到他会为了姚妃低头做到这个地步。

她的目光太过轻视,姚妃高估了自己,也低估了太皇太后对自己的厌恶程度,简直是上赶着来被嫌弃!想到这里,她简直气得想发抖,可是,她不能离开!

皇帝为她求情,她必须承情;再则,白日里太皇太后的话让她丢了人,她要留在这里让宫里宫外的人看到她的委曲求全和大气孝顺,丢过的脸都要在这个女人身上找回来!

……

梁栎来的正是时候,若是往常,到了饭点时候,太皇太后肯定是要留他用膳的。只是留还是不留,对他来说都不是好做的选择。

这次太皇太后不能起身,梁栎正好乘势告辞——若是说什么伺候皇祖母用膳的话,他可做不出来;正好有后宫妃子在,也算是替他尽孝心了。

谁知道还没走到门口,他就碰上了梁楠。

梁楠脸色不大好,还没来得及见礼,就顺着他的身影看进室内,用有些冷漠的目光看着姚妃。

他知道前几天在蓬莱阁,她就当着大臣的面撒野,无缘无故摔了姚妃的杯子,姚妃念着往日的情分并不与她生分——可是瞧瞧这眼神,梁楠这么多年,还是那个娇惯的性子!

梁栎的眼神还是让梁楠恢复了些理智:“臣妹无状,只看到姚妃娘娘居然出现在蓬莱阁,没有注意到皇兄,请皇兄恕罪!”

说罢不等梁栎回话,就自顾自朝着太皇太后行了请安大礼。

梁楠来了这么一出,梁栎是进也不是出也不是,最后干脆一甩袖子就要出门。

“皇兄留步,臣妹有事要皇兄做主!”

“做主?”

“是呀,臣妹与驸马成亲七年有余,膝下犹虚。霍大将军国之栋梁,驸马又是单传,如今还没有个后人,这世上之人只怕要觉得臣妹是个罪人了。”梁楠突然就红了眼圈,有些伤感的样子。

梁栎大怒:“谁敢?你可是大岐的公主,是朕亲自赐下封号的公主!”

“好了,吵得哀家脑仁疼!”太皇太后有些不耐烦:“你们兄妹有什么事情,不妨去旁边说去,皇帝还不能给你做主?”

可姚妃却突然插话道:“陛下,不是还有大臣在等着您么?柔安这里毕竟是女儿家的事情,不如臣妾先了解清楚,再烦劳陛下出手?”

这算是提醒了他刚刚借口不陪着用膳的事情,梁栎不能前后矛盾,加上梁楠的事情对他来说不算大事,于是认可了她的提议,同太皇太后再次告退,这才去了!

太皇太后不耐烦听这些小辈歪缠,也不想让梁栎感觉是自己教导的,干脆让出了蓬莱阁的外殿,让他们在外殿调解。

一来还有道门相隔,不会让宫外其他人知道,也不会扰了自己清净;二来,还在自己不远处,也是摆出了不会不管柔安公主的态度,让她稍微有些心安。

只是不知怎么的,说着要‘皇兄做主’的梁楠,才一进去,就迫不及待的抢先对姚妃发难!

“姚妃娘娘果然是受宠,随便两句话,便能越过皇祖母,‘打发’皇兄离开!”梁楠冷笑着,声音不小,内殿的人也能听个隐约。

“太皇太后息怒,臣妾是万万不敢做此想的,只是陛下日理万机,公主的事情也是大事,只是我等先了解清楚了再行回禀,岂不是更为妥帖?”姚妃赶紧解释,不敢再让太皇太后更生厌恶之心。

也因为她突然发难,跟着梁栎的王喜、姚妃的随侍宫女月明还有一个蓬莱阁的小宫女都没来得及被叫退下。

王喜和月明都懂事,垂眉顺目退回各自主子身侧装鹌鹑,蓬莱阁的小宫女送上茶水整,然后跪到角落等候吩咐,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内殿的太皇太后反应,好像根本没有听见。事实上,很多时候,她根本就不屑于同她说话。

姚妃也知道这一点,所以脸色反而愈发难看——不过她很聪明,用一层楚楚可怜掩盖住了自己心里的愤恨。

被迷惑的人自然有梁栎,就算他也知道姚妃心里和面上的表情并不一致,但他的性格,很容易将太皇太后的冷落归结到自己的身上。他会想,是不是因为不喜欢自己这个皇帝,所以太皇太后才会看不上自己的妃子呢?

毕竟,自己喜爱的女子,还给自己生下了梁家的公主!就算曾经跌落了尘埃,他也亲手将她捧进了云端里!

“梁楠!这是朕的妃子,是盛月公主的生身之母,你注意说话的口气!”他不会直接发泄对太皇太后的不满,却会指桑骂槐:“你到底要说什么事情?要朕做什么主?”

“皇兄……臣妹知道,知道多年没有生养,对不起他霍家,可是臣妹对得起他霍步轩!凭什么他霍步轩在外面居然有旁的人,这岂不是轻视了皇室?”到底是这样的事情,将才还愤恨不平的梁楠忍不住红了眼眶。

“谁?你说谁?”

“霍步轩……驸马他生了二心啊!”

梁栎不是不相信梁楠这句话的,照他说,他这个皇妹虽说生的不错,可是性子有些拎不清。他也相信霍步轩守不住一个女人,可是身为驸马,自然要有为皇室公主守身的准备。

梁楠有句话他是同意的,霍步轩若是在外面有了旁人,藏得深不为人知也就算了,但凡透露出一星半点,就是轻视公主蔑视皇室的大罪!

看出梁栎心思有所浮动,梁楠赶紧打蛇随棍上:“皇兄,臣妹要您做主,治他大罪,让他……让他下大牢!”

若说刚才梁栎还有几分为她做主的心思,如今她一胡搅蛮缠,他反而有些烦躁:“朕也知道你为驸马的事情伤心,只是事情尚未查清,怎么就浑说!朕看你们夫妻感情一直不错,怎么突然就生了事端?”

梁楠还是有些怕梁栎的,却依旧坚持着:“臣妹夫妻之间出了事情,当事人不知,难道外人还会知道?”

“……”梁栎气结,却不好骂出口。

姚妃赶紧站到他身边,借着给他递茶水的机会,趁机轻碰他的掌心安慰他。

谁知道她这样的动作被站在下方的梁楠看的一清二楚,心中愤恨更甚:“臣妹好歹还算是好的,有些人看着神勇果敢的,其实连枕边人都未必看的清楚!”

若是往日她忽然这样说,依着梁栎一贯多疑的性子,当时没反应,之后却会排查后宫妃子之类,这种事他未必不会做。可是如今多事之秋,梁栎不免也有些焦头烂额,反而未必会往别处想。

“有事说事,莫往旁的事情牵扯!”梁栎浑身散发着冷气,他实在没没耐心管这个一贯没什么往来的妹妹的家事:“你说霍步轩生了二心,你有何证据?那个外室有是谁?”

‘磕哒’一声轻响,吸引了殿内众人的目光,却是姚妃娘娘喝茶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茶杯盖。

她朝着梁栎递过去有些歉意的眼神,再看向梁楠的眼光却是格外温柔,好像有些可怜这个感情生变的小姑:“柔安你别急,慢慢说,只要你拿出了证据,陛下英明神武,一定为你做主!”

梁栎点点头,表示赞同。

“臣妹能拿得出证据!让驸马生出旁的心思的,是……是闻声阁的二掌柜,葛巾!”

就算贺远洲入了朝堂,闻声阁算的是为朝廷办事的,可是这种小人物,梁栎却是完全不知道的。

梁柒却是认识她的——是的,梁柒其实就在蓬莱阁,就在太皇太后的内殿!

钟老夫人的马车底下暗层里,带个活生生的人到蓬莱阁确实不算容易,可是有太皇太后和钟牧的双重内应,就是轻而易举了。

只是她有点好奇,贺远洲身边这个婢女她也曾见过几次,却从来不知道她和霍步轩还有这种关系啊,是不是梁楠哪里搞错了?

“那又是谁?”梁栎也是这样想的,他甚至更为烦躁,觉得自己选在这个时候来蓬莱阁,简直是今天最错误的决定。“你又有什么证据?”

“臣妹……臣妹知道的!那葛巾因为怀了驸马的孩子,如今被驸马养在杏花胡同里!”一番话,说的咬牙切齿!

“大胆!”梁栎一拍桌子,桌上的两盏茶跳成一团,杯子倾倒,溅了姚妃一身茶水。身边带着的婢女只有月明一个,赶紧上前跪下替她轻轻擦拭着,她不敢大动作,半天擦不干净,被姚妃一把推开。

“到底怎么回事 ,你与朕说清楚?你又怎么知道这孩子是霍步轩的?”

“臣妹早就觉察出驸马有了异心,因为他身上总是隐隐有女儿家用的茉莉香气,这不是臣妹常用的香薰!后来臣妹在他身上也看到了荷包等女子之物……有次在茶馆,碰到她们二人一前一后出来……生了怀疑之后,臣妹就派人跟着那女人和驸马,前不久,那女人住到了杏花胡同……定期进出的大夫说,那女人已经有了六个月的身孕了!”

“你在那里也碰到过霍步轩?”

“那倒没有,他行事向来小心,茶馆那一次也是意外被发现的!”梁楠也不想在这么多人面前说出这些事,可是,这件事压在她心上这么久,压得她动弹不得,压得她不得不和一个太监互诉衷情。

所以,她愈发憎恨,很那个男人,也恨……那个女人:“臣妹查过,这个女人已经二十五了,却一直不曾嫁人。闻声阁里的人都说她心上人是大掌柜景玉,公主府的人抓了景玉审问,他们两个却是没有任何干系的!”

说她蠢笨说她冲动,她这次却是小心谨慎谋划许久,甚至派人去抓了闻声阁的大掌柜的景玉审问!

当然,被打的奄奄一息的闻声阁大掌柜,只是肯定的说自己和葛巾只是友人之谊,并无他故。

很快他就被贺远洲救回去了,这人如今在皇帝跟前也有了脸面,自己派人无故抓人又虐打,算是和贺远洲结下了不小的梁子。

不过,她只要还是公主,这些百姓的生死和她又有什么干系呢?

……

梁楠的所作所为,好像只是一个怨妇发现了不忠的丈夫,然后凭借一次偶遇便怀疑起两个毫不相关的人有奸情!她的所言虽然好像都有逻辑,却没有任何证据,更像是一个妻子的怀疑。

跪在地上的梁柒,却是将事情稍微理清楚了一些,作为一个旁观者,她其实能串起两个人的所有事情!

贺远洲的闻声阁创建于十三年前,那时候她刚进汴津城,所以记得很清楚。

闻声阁里的仆从小婢都是可怜人,或多或少都是被贺远洲收养的,给他们一个安身之所。

葛巾的来由她也记得些,二十多年前有个异姓王叛乱被先皇镇压,自己被诛杀,府中女子一应入了教坊司为妓,葛巾就是那异姓王酒后和婢女所生。只是她命不好,出生之后娘亲难产,自己也不受宠,当成丫头长了几年,因为抄家入了妓院。

因为长得好又机灵,在妓院她一直做伺候花魁的侍女到了八、九岁的年纪,遇上梁栎登基,赦免了一批人犯,异姓王的家室终于得了旨意可以不用为妓了。只是异姓王的家眷早就死的死病的病,葛巾的嫡长姐是个有气节的,被抄家的旨意下来之后,知道自己要被卖身,当时就吞炭自尽了。

贺远洲念着她们家女眷无辜和这大小姐的气节,等旨意一下就接了葛巾出来,让她改名了,之后在闻声阁一待就是十几年。

梁柒记得,有次她装作贺远洲的婢女,和葛巾一起跟着贺远洲,去为大将军赏赐宴送礼。自己被贺远洲打量之后,葛巾还特意借故叫她出来,让她对贺远洲莫要抱心思。

梁楠和霍步轩大婚的时候,她去闻声阁的时候,见到没有穿青袍却着了红裳的葛巾,心不在焉之下,现在想来都是不甘和怨恨吧!

还有,贺远洲也说过她一直不嫁人,他以为她喜欢的是景玉还劝过景玉主动,景玉却回答他,她是有心上人的……

那,葛巾和霍步轩,是在王府的时候就有旧,还是她伺候花魁而他做浪子时期相遇的呢?却是不得而知的。

贺远洲到底知不知道这件事呢?

梁栎想的和梁柒自然不一样,他不知道这些弯弯绕绕,他想的却是——大将军之子霍步轩,迎娶了大岐公主,如今却和闻声阁二掌柜葛巾有私情。闻声阁里的那些消息那些内幕,霍步轩是不是比他早知道?自己知道的信息,会不会是经过他篡改过?

“王喜,宣贺远洲、霍步轩入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