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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3章 人生自是有情痴(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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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久的沉默过后,他走回到轻颦跟前。蹲下身子,仰面盯住她的眼睛,低声道:“算我求你,好好活下去。”他的声音如同他放低的身姿一样,卑微又凄苦。

他何曾对谁如此低声下气过,或许只为着他心里那份难以自持的情感,今日,他竟情愿如此放低自己。

猛然间,轻颦似乎参透了。原来,这世上的人都是卑微的。那暂时的高傲,不过只是因为,还未曾遇到那个人,那个让自己甘愿卑微的人而已。

她长舒了一口气,却仍觉狼野的这份情感太重,重得有些承受不起。她滴泪道:“我已非清白之身,且又……”

“我不在意!”未及她说完,狼野已斩钉截铁的将她朗声打断。“我只在意我的心。”狼野盯着她的眼睛,认真道。

轻颦不再说话,也不知该说什么,想说什么。她只茫然的望着前方。两人又陷入了沉默。

是啊!轻颦还能说什么呢?他何尝不是与她一样倔强呢?他们是一样的。一样的真实、一样的执着、一样的倔强、一样的坦荡。

断崖下虽处在群山环抱之间,且又有树木掩映,本该比其他地方暖和些。可时节毕竟已至深秋,尤其到了夜间,临潭而居,幕天席地,虽有火堆暖身,却总还是觉得冷风彻骨的。

又经了一场潇潇秋雨,轻颦终于染上了风寒。几日下来,她身旁虽有狼野悉心照料,却仍不见好转。

这一夜,狼野在矮树丛里铺了厚厚的干草,又燃着了一大堆火。他将轻颦安置在火堆旁,却又怕夜间火熄了,冷着了她,便彻夜未敢合眼。直至天蒙蒙亮时,柴火依旧烧的很旺。

晓风拂面、微月残明,狼野悄悄站起了身。一夜未睡,他的身子乏困极了,微微一动,便觉得浑身上下都隐隐透着酸痛。

“伸伸胳膊、动动腿儿。”他一面舒活着筋骨,一面戏谑的低声自语。

这几日,他的衣裳都给了轻颦,如今自己身上穿着的,只剩贴身的单衣了。活动活动,也能让他觉的身子暖和些。

他叉开双腿,用手撑住了膝盖,弯腰活动着。他的身子素来都是健壮无比的,即便再疲乏,只消稍稍活动活动,便会又觉一身的松快了。

无意间,他活动脖子时转头一瞥,见轻颦正蜷在草堆里,沉沉睡着。登时,一种不可言说的欢喜,便拢上了他的心头。他只觉的,这初晓的光线是那样柔美朦胧,宛如自己此时似笑非笑的神情一般,隐约中,带着不可名状的甜蜜。

或许,于男人来说,最幸福之事,莫过于看着心爱的女子,在自己的呵护之下,甜甜安睡吧。

“只望你能够睡得安稳些。”他这样想着,便转回头。就在他从轻颦身上收回目光的那一刻,竟无意瞥见那苔染的峭壁下,隐约有一个黑黑的洞穴。怎奈破晓时的光线过于晦暗朦胧,无论他如何定睛看,亦还是看不清。

他难忍心中好奇,便朝着那黑洞走了过去。

他近前一看,果然,只见峭壁下,当真是有一个不足一人高的黑洞。那洞口不大,且洞旁尽是一些苍郁老树的枝丫,遮遮掩掩。

“难怪这几日,都未曾发现这个洞口。”他暗暗想着,便不假思索的拨开了那些掩映的杂枝,微一弯腰,便进了洞。

天还未亮透,洞内显得极黑。狼野举起手,探了探洞顶的高度,只觉洞顶遥不可及。他又摸索着,朝里走了一段。可洞中越走越黑,洞内的事物也都无法分辨。

天还未亮透,把轻颦一个人留在外头,他总是不放心的。不由暗思道:“此洞定是极宽敞的,待天亮时再来探一探。若当真能够栖身,日后便可免于日晒雨淋之苦了。”他一面这样想着,一面回身出了洞口。

日上三竿,轻颦依旧舒舒服服的睡着。许是身子暖和的缘故,她不愿从梦中醒来。狼野又难得见她睡的这样香甜,便只小心翼翼的在一旁守着,不忍叫醒她。无奈枝头的鸟儿不识趣得很,叽叽喳喳的叫个不停。

狼野心下着急,只怕它们扰了轻颦的美梦,便随手拾起了地上的石子驱赶它们。怎料,石子震动了树枝,那枝头残存的枯叶便都哗啦啦铺天盖地的落了下来。

狼野始料未及,慌乱之余,他只好张开手臂、俯下身子,以身作伞挡在轻颦之上,为她遮挡住那簌簌落下的片片枯叶。如此一来,他的脸正对准她熟睡的脸庞。

如此靠近的凝视、如此撩人心怀的美貌、如此轻柔如幽兰一般的气息。狼野只觉自己整颗心都要从胸膛里蹦出来了,那样慌乱又猛烈。他不能自持,便慌忙直起了身子,慌慌张张的退后了几步。又用力朝着自己的脸扇了几个巴掌,总算镇定住了心绪。

如此情境之下的独处,狼野虽控制不了自己的心,却绝对有把握控制住自己的行为。因为,他从来都是个堂堂正正的男子。

没有了狼野的遮挡,树叶便都落在了轻颦的脸上。她只觉凉丝丝的,又有些许的酥痒。她醒了,下意识的先伸出手,摸了摸身下的干草。又缓缓坐起身,伸出手去摸她近旁所能触到的一切。

“狼野,你在吗?”她惶恐又急切的问。

“我在这儿。”狼野赶忙凑过去,顺势将一早便备下的供她梳洗的“脸盆”端了过去。尽管潭水、涧溪皆是近在咫尺,可狼野还是日日都把水送到轻颦面前。

他选了一节断木,又在断木上掏出了一个圆圆的窟窿,每日都用它盛上满满一钵水,等着轻颦醒来。待轻颦简单梳洗好,狼野又取下了一早便烤在火上的山鸡。

“吃些东西吧。”狼野说着,便掰下了一只鸡腿,递到轻颦面前。霎时,那诱人的香气便随着晨风飘散开来,令人闻之便垂涎三尺。

狼野自幼便在这荒野丛林间摸爬滚打,在山间存活,于他来说,自然是轻车熟路的。

临近入冬,难得能有今日这样的好天气。吃过东西,狼野便燃上了火把,扶着轻颦,小心翼翼的进了山洞。

借着白日里的光线,又加上火把的光亮,狼野看见洞内确是宽敞得很。石柱林立,千姿百态。沟壑曲折,水流潺潺。狼野只觉得恍惚间如入了仙境一般,兴奋不已。

“这里当真是人间仙境啊!”他笑道。又将轻颦带到一块极平坦的地面上,便撒开了她的手,自己跑到石柱与沟壑间窜来跳去。

见轻颦不理会,他又欣喜问道:“你可知山间最好的地方是哪儿吗?”

轻颦依旧默不作声。狼野便又自顾自道:“是山洞!”他兴奋至极,声音在山洞里回荡。

“我告诉你啊,山洞能够遮风挡雨不说,还冬暖夏凉!”他一面说,一面哈哈大笑,如获至宝一般。“日后,咱们就住这儿了。”他欢快的蹦跳着,一时将顽劣的本性展露无遗。

“住在这儿,你的病也能好的快些。等你病好了,我陪着你去找你爹。”他一面左顾右盼、歪头探脑的观赏着洞内的景致,一面欢喜道。于他来说,若能就这样与轻颦在此避世而居,平安终老,到底才是真的顺心遂意呢。

提及父亲,想及自身,轻颦心中悲凉不已。片刻出神过后,她漠然脱口道:“住哪儿都一样。如今我这个样子,活着便是拖累旁人了。”确实,她是有几分傲气的,于她来说,当下的处境确是比死了还要难受的。

狼野闻听她如此说,又眼见着她如此颓废,心中不由一阵绞痛,脸上的欣喜之色也登时荡然无存。他走近她,轻声嗔怪道:“轻颦!何必又说这样的话。只要你愿意,我连命都可以给你,又怎会怕你拖累呢。”

“命?”轻颦自嘲似的漠然一笑,那清澈却不能见底的双眸里,随即便滚落下几颗泪珠,滴在了她的脚下。

狼野低头看了看她脚下那块坚硬的岩石,她的泪珠滴在上面,溅出了刺团一般的痕迹。那刺团,宛如锋利的钢针一般,狠狠扎在了狼野的心上。

他怜惜的望着她,体会着她此时的痛苦与挣扎。想来,接踵而至的灾难,不只摧毁了她的健康,连带着她的傲气与尊严,也一齐被摧毁殆尽了。

在轻颦的内心深处,被死死压抑着的茫然与痛苦,在闻听见狼野的承诺后,竟又变的愈加强烈起来。宛如那伤口上已结好的痂,又被人生生从皮肉上撕扯下来,她只觉钻心的疼。

可轻颦并不知道,这样撕心裂肺的撕扯,痛的,不只有她。

“你的命,我哪里要的起!”轻颦别过头去,眼泪无声的滑落。

狼野见状,心急如焚。他额上的青筋冒出老高,道:“你不要这样。”

他知道,她是个倔强又自傲的女人。眼见着她逢此灾难,眼见着她痛不欲生,他心急如焚,却又爱莫能助。他急躁不已,却又不忍对着她发作,便只好在原地打起转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