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点看书 > 古城疑案三 > 第61章 尚德荣老境颓唐 尚文君举目无亲

第61章 尚德荣老境颓唐 尚文君举目无亲

187号其实就是当年的戏院,一九六六年之后,传统京剧被现代京剧所取代,戏院的生意一天不如一天,后来,戏院被改造了成了居民住宅,戏院原来的顶棚被掀掉了,戏院的包厢变成了一间一间宿舍。

陈杰和韩玲玲走进院门,迎头碰到一个年近古稀的老太太,她的右手臂上挎着一个竹篮子,竹篮子里面放着几个罐子,罐子里面分别放着西瓜子,葵花籽,花生米,蚕豆。老人头发花白,满脸皱纹,背也有点驼。

"请问大娘,187号在什么地方?"

院子里面住着不少户人家,本来就不大的院子被隔成了好几块。

老太太很热情:"我领你们去。"

两个人跟在老太太的身后朝院子里面走去。

陈杰接过老太太手臂上的篮子:"大娘,您高寿啊?"

"六十八了。"

"六十八,身子骨还这么硬朗。"

"不硬朗不行啊!吃饭穿衣,都得靠自己挣。"

陈杰不敢再往下问了,六十八岁的老人还这么辛苦,背后一定有什么特殊的原因。

"大娘,187号姓什么?"

"姓尚。"

"他是做什么工作的呢?"

大娘用审视的目光看着陈杰和韩玲玲:"你们不认识他吗?"

陈杰实话实说:"我们的手上只有一个地址。"

"你们从哪里来?"

"我们是市公安局的,我们从鸣晨寺来。"

"我听出来了,尚家的女儿文君就是在鸣晨寺出家的。"

陈杰停住了脚步,他想和老人多聊一会。写纸条的人为大家提供了一条非常重要的线索,至少在写纸条的人来看是这样。

"老人家,您能跟我们说说吗?"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你们跟我到街上去,我一边卖东西,一边跟你们说。"老人抬头朝上指着一颗泡桐树道,"尚家就在这排房子最西头一家,门牌号在门头上,你们看清楚了,年头太多,门牌号已经看不清楚了。"

老人说的没错,眼前这户人家的门头上有一个门牌,蓝色底漆已经掉得差不多了。陈杰看了好一会,才看清楚上面写着18号。老人的头脑非常清楚,她没有忘记给陈杰带路的事情。

老人将两个人带出油坊巷的巷口,在巷口的斜对面有一个电影院,售票窗前排着很长的队伍。

老人走到一个矮小的旧桌子跟前,从陈杰的手上接过竹篮子,放在桌子上,然后,从腰带上解下一串钥匙,挑出一把钥匙将一个铁链子上的锁打开,抽出铁链子,最后从桌子下面拿出一个小马扎。

"同志,小板凳给你坐。"

"您坐,我们蹲着就行。"陈杰将小板凳推给了老人,自己一屁股坐在石阶上。

老人刚坐下,就有两对男女围了过来。

不一会,老人卖出了两包葵花籽和两包花生米。花生米,是两块钱一包,瓜子是一块钱一包。

陈杰从口袋里面掏出十块钱,要了三包花生米和四包葵花籽。

"你们用不着买,说说话,用不着这么客气。"

"我不是客气,您的瓜子和花生米,我闻着很香,带一点回去,有空的时候,让同志们香香嘴。"

老人将四包花生米和四包葵花籽放进韩玲玲的皮包里面。中国人...特别是上了岁数的人,他们在数字上喜欢"八",讨厌"七",七死八活吗?

陈杰又从皮夹里面抬出两块钱放进了竹篮子里面。老人推辞了一下,便没有再坚持。

"小难这孩子命太苦。"

"小难叫什么名字,在鸣晨寺的法号叫什么?"

"小难叫尚文君。法号叫什么,这...你们要问她爹。"

"小难家里还有什么人?"

"就他爹一个人。过去经常喝酒,自从小难出家之后,特别是小难她妈妈死了以后,酒喝的更厉害了。"

按照情理判断,这个尚文君应该是修竹、清水,莫忧中的某一个人。如果这个判断能够成立的话,写纸条的人极有可能是宁和。

"老人家,尚文君为什么要出家呢?"

"唉...觉得没有奔头了呗。"老人长叹一声。

"请您跟我们说说,好吗?"

"唉..."老人又长叹了一口气,"文君他爹最早在铁路上工作,还是一个小干部,因为一起重大的事故被判刑,在青海坐了将近二十年的牢,文君她妈便带着文君苦苦等待,真是祸不单行啊!这中间,文君她妈因为说不清道不明的原因,被单位的造反派说成是破鞋,挂牌子批斗、游街..."

"来两包花生米,一包葵花籽。"一个小伙子打断了老人的话。

老人找完钱之后,继续道:"你们说说看,遇到这些事情,这小孩子能有一个好吗?文君从小就是一个非常懂事的孩子,日子虽然苦,但却出落成一个人见人爱的大姑娘,二十岁的时候,被一个当兵的看上了,男孩子在部队还是一个营级干部,眼看着苦日子就要熬出头了,可男孩子的母亲到镇上来了一趟之后,两个人的婚事就黄了。当时,文君已经怀有身孕,没有办法,只能把孩子打掉了。孩子打掉以后,文君就出家了。文君她妈妈知道以后,哭得死去活来,后来,文君她妈到鸣晨寺去了几趟,半年后就病死了。现在想一想,尼姑庵倒算是一个好去处...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孩子,如何能经受得住这样的糟蹋呢?"

尼姑庵未必是一个好去处。

"老人家,尚文君是什么时候到鸣晨寺去的呢?"

"一九七六年。"

这正是那个颠倒错乱的时代结束的时候。

"她出家的时候多大年龄?"

"二十三岁。"

根据年代和年龄的判断,尚文君很可能就是宁和所说的清水。

老人好像明白了什么:"你们来找文君她爹,莫不是文君出事了?"

陈杰和韩玲玲还不知道尚文君是谁,所以,暂时无法回答老人的问题。但从写纸条的人的目的来看,尚文君应该是出事了。

老人开始上生意了,电影就要开演,买瓜子和花生的人越来越多。两个人和老人打了一个招呼之后,朝油坊巷走去。

两个人没有费什么劲就找到了尚文君的家。门牌号上的"1"已经看不见了,只剩下"8"和"7"两个数字,门牌上的蓝颜色底漆已经斑驳的像一朵被踩烂的花。

门半掩着。

两个人走到门跟前的时候,闻到了一股酒味,正在犹豫的时候,走过来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女人:"同志,你们找谁?"

"请问大姐,这是尚文君的家吗?"韩玲玲问。

女人点点头,然后低声道:"文君家只剩下她爹一个人了。"

女人走到门跟前,推开门,伸头朝屋子里面看了看。

在女人推开门的同时,两个人听到了打呼噜的声音。

屋子原来是一个单间,后被隔成了里外两间,中间是用木板钉起来的,然后糊了一些报纸。主人很久没有打理自己的屋子了:隔墙的报纸上黑乎乎的,上面还沾了一些灰尘和蜘蛛网。外间有一张桌子,一把椅子,一条长板凳...长板凳倒在地上;窗户跟前,摆放着一个煤炉...煤炉上斜放着一个水壶,炉膛里火光暗淡,煤炉旁边放着一张放凳子,方凳子上放着一个油壶...油壶没有盖子,油壶的旁边放着一个盐罐子,盐罐子里面放着一把不锈钢调羹,调羹上粘着一些变了色的盐。

窗户上摽着一层很厚的油污。

大桌子上放着一个盘子,一双筷子,一个酒瓶,盘子里面还剩下一点油炸花生米,花生米被炸过头了,颜色发黑;酒瓶里面还有小半瓶酒,酒瓶的盖子没有盖。

女人走到陈杰跟前,低声道:"你们打哪来?"

"我们是市公安局的,我们从鸣晨寺来。

"你们等一下,我去叫醒老尚。"

女人走进里间。

里间有一张床,一个大衣橱和一个五斗橱,还有几个木箱子。

床上躺着一个人,被角搭在肚子上,被角没有盖严实,肚脐露在外面;此人脸朝上,张着嘴,打着像哨子一样的呼噜。整个房间里面弥漫这一股酒气,酒气中还夹杂着一些难闻的味道;此人的脚上穿着一双鞋子,鞋子上脏兮兮的。

"老尚,有人找你。"

老尚睡得很沉,但却特别敏感,他突然睁开眼睛,一一打量着站在门口的两个人,然后用手抹了一下嘴丫子,慢慢坐了起来。

女人走到煤炉跟前,拎起热水瓶,热水瓶是空的。

女人放下水瓶,走了门外。

不一会,女人端着一个茶杯走了进来。

老尚并不客气,他接过茶杯,仰起脑袋,一口气把一杯水全喝到肚子里面去了。

"你们找我,所为何事?"老尚一边抹嘴唇,一边道,同时望着陈杰和韩玲玲。

"他们是市公安局的人。"

"市公安局的人,我尚德荣又没有犯法,你们找我作甚?"

"他们是从鸣晨寺来的。"女人道。

"从鸣晨寺来的?"尚德荣一边说,一边理了理自己的衣服,同时站了起来,"快请坐...快请坐。"

尚德荣上身穿一件皱巴巴的灰色西服,西服的领口上油乎乎的,西服里面只穿了一件棉毛衣,棉毛衣的领子已经变形了。

女人将尚德荣扶到外间椅子上坐下,然后掩上房门离开了。

"公安同志,是不是我女儿出事了?"尚德荣从口袋里面掏出一包烟,"抽烟吗?"

陈杰摆了一下手:"尚师傅,你知道女儿的法号吗?"

"她的法号叫清水。"

陈杰和韩玲玲对视片刻。陈杰的判断果然没有错,尚文君就是清水。

宁和曾经提到过清水,写纸条的人难道是宁和吗?

"你有多久没有见到女儿了?"

"自从她妈妈去世以后,我就没有再去鸣晨寺了。归根结底,是我害了女儿和老婆,真正该出家的人应该是我啊!可老天爷偏偏不长眼,让我的女儿在那种地方孤苦一生。"尚德荣话说到一半,眼泪便夺眶而出,"老婆也走了,现在只剩下我一个人苟活于人世。"(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