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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因为这几日晚上总沉浸在对自己婚礼的幻想中,常常一整夜失眠,直到天亮才昏昏睡去,熬了三五天是实在太困,迷迷糊糊间竟睡了两天都不肯醒,若苍天愿意,我不介意在睡三天。

然而,凡事最怕一个然而。然而有人在我耳边聒噪:“星星醒醒,星星醒醒,醒醒啊,醒醒啦!喂喂!星星醒醒...”

我拽起被子将头一蒙,可是那“星星星星醒醒醒醒”如魔音贯耳,嘈杂不绝!

我拍床而起怒吼一声:“烦死了!!”

瞪开眼,只见子夜放大的脸凑在眼前,调皮一笑:“哎哟,闹起床气呢?”

我白了他一眼,蒙上被子倒头接着睡。

“起来啦,我带你去个好地方,起来起来。”

我躲在被子里懒洋洋地出声:“喂,你在混沌学的三从四德都哪里去了,能不能先出去啊,我女孩子还没起床你就乱闯闺房。”

子夜纠正道:“三从四德不是男人学的。”

我怒:“那你也出去!”

日上三竿,晕沉沉爬起来,母亲已经在床头的屏风架上放了件柳叶绿的衣裳。长裙曳地,一条轻盈的绿纱松松裹着肩膀和手臂,很是端庄。

暮春早晨的空气带着万物吐绿的新鲜,夹杂池塘清清凉凉的湿润,碧柳依依,鲜花初开,让人生出一种蓬勃之气,早莺栖暖树,滴沥啼啭,莺儿扑棱棱翅膀,枝叶上还未被太阳晒干的露水便滴落下来,打在身上有丝丝凉意。

子夜今日穿了身宝石蓝镶金边的修身短袍,白色的裤子,短发清爽干净,玄晶抹额光辉熠熠。我觉得自己很久没有自己看过他了,他以往总是一身紫袍,用头冠挽着头发,道骨仙风十分老成的模样,如今换了身神界的衣裳,看起来很是倜傥风流。他的嘴角一直扬着就没放下来过,我就不明白了,这一大早的他怎么笑的跟神经病一样?

他向我父母知会了一声,拖着我上马,我正准备开口问去哪儿,子夜示意我什么都别问,覆手变出一个黑色的眼罩,将我的眼睛一蒙。

“干嘛呀这是?”

“别担心啊,到了你就知道了。”

“那你不能等快到了再蒙眼睛吗?”

“那就不神秘了。”

马蹄踏在地上,有节奏的响起哒哒声,耳边是子夜平稳的呼吸声,呼出来的气息若有若无的喷在我的脖子上,我禁不住颤栗一下,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不晓得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还蒙眼睛,多大人了,这么幼稚。

我在心里猜测了许久,觉得可能是带我去什么新鲜的地方玩儿,也有可能是准备了什么特别的礼物,或者是什么很漂亮的风景...难不成是要把我卖了?

“下马!”子夜干脆的声音打断我的胡思乱想,他翻身下马,我搭着他的手心翼翼的动身,脚下马镫子一下子没踩住,脚一滑身体扑空栽下,心猛的悬了一下,还没来得及惊叫,便已被子夜稳稳接住。

“吓着了吧?”

“还好意思问,都怪你。”

“我的错我的错。来。”子夜轻哄了两句,拉着我的手,引着我慢慢的前行。接下来这一路,我听到他的最多的句话:“来,拐弯,这边走。”“心,慢慢走不着急。”

行了有半柱香的时间,我听见推门的声音,子夜提醒道:“脚抬高一下,有门槛。”

什么东西这么神秘?我轻松的跨过门槛,子夜关了门,给我摘下眼罩的瞬间,我被一阵光华刺的眯了眯眼。

哇,什么东西这么红?眼睛都闪瞎了。我的天居然是件衣服?两件哦,谁家做衣服做的这么红,这穿上也太招摇了吧!还有这个衣服造型怎么这么奇怪,里三层外三层的,后摆怎么拖得这么长,袖子都垂到地上,绣龙绘凤的,嗯,仔细看看还是很漂亮的,灿烂如云霞,锦绣似花火。

我一时间想不到用什么形容词来描述着两件红艳艳的衣裳,向子夜投去不解的目光。

子夜从身后抱着我,唇瓣轻轻摩挲我的发丝:“王后特意派人做的呢,喜欢吗?”

我扬了扬嘴角:“王后做的?喜欢是喜欢,不过不敢穿啊!”

“为什么?”

“这穿着也太,太夸张了。”

“若我陪你一起穿呢?”

我回身纠结的看他:“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这么...”

“怎么?”

我咬了咬嘴唇,用只有蚊子能听到的声音回答:“骚包...”

子夜顿时嘴角抽搐,脸色阴沉。我心底一颤,暗道不妙,看他这般惊心怵目的表情,怕是我拂了他的好意,触到逆鳞了。

我赶紧补救:“是这样的,我很喜欢,只是,那个,这样吧,你喜欢,这个衣服它...”语无伦次了半天也没能理顺一句话来哄他,子夜啼笑皆非,指着其中一件道:“这个呢,叫做凤冠霞帔。”

“名字取得不错,这么华丽的衣服是该取个名字...”

子夜懊恼的打断我:“这是喜服。新郎和新娘穿的!”

新郎新娘穿的喜服?喜服不是应该是金灿灿的么?这红艳艳的跟太阳似的,真是匪夷所思。

“你不要骗我,我见过人结婚的,没有穿成这样的。”

“没见过,那我带你去看看!”

“去哪里看?”

“去人间啊!”

人间?我陡然想起来三百年前那个繁华热闹的镇,那些或是淳朴或是精明的为生活精打细算的人。

晚春草木青葱,湖中水波氤氲。人间早已改朝换代,不晓得此时是哪个皇帝当政,天下治理的一派风调雨顺。放眼一望,良田麦飘绿,集市繁华热闹。子夜变换了一身人间的衣裳,俊逸的短发变成了当年那般的玉冠束成的长发,我迷惑:“你这头发...”

“这叫障眼法!”

子夜寻了处茶馆带我坐着,一壶清茶,几叠糕,悠闲地看着茶馆上戏台。

戏台正演着才子佳人的故事,戏里的姐身材纤细,翘袖折腰,将一双水袖舞的动人心魄。戏的故事也很是动人,的一个姐,生的倾国倾城,闭月羞花,遇上一个风华绝代、才情高洁的公子,两人在船头看对了眼,双双交换信物,却临时遇事忘了留下姓名和地址。那公子原来是个王亲贵胄,布告天下,终于找到了姐,双宿双栖。戏的结尾呢,就是公子姐穿着大红的喜袍拜堂成亲——这个结尾才是子夜要我看的重。

穿着喜袍的公子姐,可能在戏外也是情人,看着彼此的眼神柔情似水,配上一身红艳艳的喜袍,当真是羡煞旁人。他们朝看客鞠躬谢幕,彼此互相看了一眼,眼神不尽的水灵。恰巧这时子夜伸手为我撩去嘴角的糕渣,为表示谢意,我便酝酿了一个柔情的眼神水汪汪的将他望着。

子夜停在我嘴角边的手往后缩了一下,纳闷道:“你翻白眼看我干嘛?”

“你你你你你...我怎么是翻白眼了,这是翻白眼吗?”我越想越觉得气不过,于是朝他翻了一个巨白的白眼!

子夜失笑,抿了口茶,又去唤二,连了十几出佳偶天成的戏,每一本儿的结局都是才子佳人身着大红的衣裳拜堂。从中午一直坐到晚上,还不让我走,不看不行!

起先看两三出的时候我开始想念早上看见的喜服,特别想穿在身上,看到后来渐渐无感,再到后来恨不得回去将那两身喜服剪成碎片...最后,我趴在桌子上,一不心,就睡着了。

梦里听见戏里的姐们掐着嗓子唤道:“相公。”尾音千回百转,不胜娇羞。不知怎的我竟也穿了身凤冠霞帔,子夜柔情蜜意的轻捋我的头发,于是我千娇百媚地抛出一个秋水般轻灵的眼波,结果听见人:“你怎么翻白眼啊?”

我又羞又气,气恼恼的就醒了。醒来发现自己躺在某个烛光如豆的客栈,北冥子夜...哦不,君殿子夜正借着烛光读着一本书。仔细瞧了瞧,那书的封面上写着“易经”二字。

那是混沌的书,修道之人必读,子夜即便回到了神界认祖归宗,但骨子里,还是一个虔诚的道士哦。我双手枕到脑袋后面,饶有兴趣的看着子夜专注的侧脸,鼻梁很高,这一很像王上,睫毛很长,这一可能是像净雪王后吧!那我们以后的孩子会像谁多一呢...等等,我居然都想到孩子了?

“哎哎,你别看他了,你看看我行不行啊?”一声抱怨打断我的思绪,我顺声望去——咦,白茹雪怎么坐在我床头,她什么时候来的?

三百年不见,白茹雪苗条了许多,至少脸上的婴儿肥没有了

我欢呼一声,扑上去送了一个大大的拥抱:“茹雪你瘦了!”

白茹雪骄傲的头,没心没肺道:“晚星你胖了。”

本神顿觉胸口**一刀,在以瘦为美的神界,她居然我胖?我这么苗条她怎么能我胖?

子夜放下书,眼眸含笑,雪上加霜:“是啊,刚才抱过来的时候,是重了不少。”

我瞪了他们一人一眼。

子夜和白茹雪的话成功让我对晚饭失去了兴趣,尽管桌子上摆了熏鸡,白肚儿,清蒸八宝猪,江米酿鸭子,炸海耳,浇田鸡,桂花翅子一大堆好菜,但我还是悻悻地扒了两口饭就再也吃不下去了。

子夜给我夹菜,哄道:“行了吃吧,逗你呢,你瘦着呢!”

“你骗人!”

“我在骗神。”

我:“...”

吃完饭茹雪便要回昆仑,我急急将她拉住,提醒她昆仑早已坍塌。子夜浅笑着问我:“你可曾记得你答应过茹雪要将昆仑复原?”

我头:“自然记得,那时白茹雪伤心欲绝,可那承诺不晓得哪一年才能兑现呢。”

子夜道:“一百年前我帮你兑现了承诺。”

我愕然:“你,你一个人做到的?”

白茹雪攀上我的肩膀,笑道:“怎么可能他一个人,还有个纳雅仙子,不过长老的确很厉害,他隆起了大半个昆仑墟,纳雅仙子复原了山头和昆仑大殿。”

哦,是吗?纳雅也出力了?那也很厉害呀!一番话勾起了我当年身在昆仑的回忆,无论如何也要跟茹雪走一趟去看看, 不是为了看那些掌门长老,只是想回顾下我曾和子夜携手走过的地方。

起来,昆仑还真是死脑筋,因为子夜当年弑杀鬼仙一事,那些掌门长老都不愿与他同伍。

可我们子夜殿下大方啊,并没有多解释因为自己是神不受仙界条约的约束,因此没有堕落成魔,并且以德报怨重修昆仑。引胥、非隐、济慈之流十分过意不去,对子夜以待客之礼相迎,子夜觉得十分不爽快,后来每次去昆仑干脆就避开他们,直接去找白茹雪。

到昆仑时已是深夜,白茹雪的房门都没有关,趁着夜里微凉的风,一个五六岁左右女孩正秉灯夜读。我低声问:“那个女孩是谁?”

茹雪自豪地:“我徒弟岚,我游历人间时拣到的可怜孩子,仙根颇稳,是个好苗子。”

言语间,那个叫岚的女孩打着哈欠合上书,晃悠悠的去睡觉。白茹雪看着她,摇摇头,叹口气,继续埋头看书。

本神玩心大起,吹口气变成一只鸟扑棱棱飞进去,又变出一堆玩意儿呼啦啦全部吹进去。只见一个影子从屋子跌跌撞撞的跑出来,嚷嚷道:“师傅师傅不好啦,有只鸟在我被子上拉粑粑...”

子夜伸手将她抱起来,逗她:“那你要自己洗被子哦。”岚看着子夜,滴溜溜的眼睛顿时湿了一圈,包了一包眼泪可怜巴巴地看向白茹雪,白茹雪从子夜怀里接过岚,无奈道:“算了吧,上次让她自己洗自己的道袍,洗着洗着一头栽水井里去了,还好我在边上。想想都后怕。好了,跟师叔祖再见,我们回去睡觉了。”

岚包着眼泪跟我和子夜摆摆手,趴在她师傅肩头打着哈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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