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章_铁铺密谈【下】
他手下一帮弟兄要养，要生存要吃饭，只靠收点过路费明显是不够的。相对其他水匪来说，茶半盏这支相对没那么狠，杀人越货的事从来不干，平日里只能靠着捕鱼种地贴补一些开支，所以才会寻一些像私铸这样的偏门营生干着。
这也是当前盘踞在大江上诸多水寇的主流模式。
他们一般会占据一座临江的山头，安营扎寨，并在险要的山道上布下层层重兵，官府想要剿灭他们也极不容易。
山头临江的一侧多是陡峭的悬崖，下方便是滔滔江水，只能以吊篮上下。
这些水寇大多身手敏捷，胆子也壮，倒也不惧怕，日子久了，便是山寨中那些妇孺也能从容上下。
可外人只怕就不行了，站上去就要脚抖，更别说攻打了。
甚至连站上去的机会都没有。吊篮一收，下方又是江水，简直连猿猴都难以攀援而上，怎么打。
如此，就算前方要道通通失守，被官府一举攻入，他们也能悉数从吊篮沿着悬崖而下，再从水路从容撤离，然后很快就会另立山头，这也是他们让官府无奈的重要原因。
对水匪们来说，这种模式有田种，有鱼捕，还有偏门生意可做，最重要的是不用交各种税赋，倒也能自给自足。
可私铸之事停了之后，茶半盏他们的收入一下子剧减下来，近来的日子过得有些窘迫，这也是他此时泄气沮丧的原因。
这些情况黎青山其实早就让戚经天去摸清楚了，他向来不打无把握之仗。
此时，少年笑着说道：“大当家莫要泄气，其实私铸之事，还是可以继续做下去的，只不过要换一种模式罢了。”
“哦？”
茶半盏和马铁匠互相望了一眼，都听不懂他话中之意。
茶半盏拱手说道：“小兄弟有何高招，还请明示！”
“高招不敢，其实我也只是设想，若是说得不对，还望大当家别见笑。”
“快说快说！”茶半盏急道。
“刚才你们都说了，大隋立国之后，隋主效法秦始皇，推行新五铢钱，统一各种度量衡，这才加大了对民间私铸的打击力度，不惜以重典治乱。在如此局面下，再去铤而走险干这门营生，确实不大值得，可是，你们忽略了一件事，私铸钱币之事，除了江北隋地，其他地方也是可以做的。”
马铁匠尚有些不明白，茶半盏却是猛的一个激灵，很快拍着脑袋说道：“对啊，我怎么没想到这一点！”
马铁匠还是不懂，惑然问道：“恕我愚钝，你们指的是……”
茶半盏已经大力地捶了他肩膀一记，口中急道：“马兄弟，陈国啊！”
马铁匠这才有些懂了，低着头想了一会，两只拳头重重一击：“我明白了，陈国的钱币……也是钱币！”
黎青山点了点头，伸手又将那火拨得旺一些，这才说道：“对，陈国的钱币在江北虽然流通性差一点，不过在陈国境内，那购买力却也没什么大的问题。到时候在陈国那边存了钱，大可以折换成黄金玉器，再秘密拿回江北来，一折换，不也马上变成叮当响的铜子了吗，哪里会有差别？”
听到这里，茶半盏早已连连嗟叹了，恨自己怎么没有早想到这一点。
他近来手里断了私铸的营生，寨中兄弟都在缩衣节食，他也正在考虑再找点别的什么事，没想到竟忽略了这一节。
“大当家的山寨在江北，马叔也身在隋国，平日里用的都是隋钱，你们一时没想到也是正常的。”见他们两个都在懊恼，黎青山连忙安慰了一句。
茶半盏听得频频点头：“……对，而且此事对马兄弟来说，风险也极小，只需要定期刻好钱范即可，市面之上根本不会有私币流出，自然也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了！”
“对，其实我就是惦记着马叔那一手雕工，这才想到这一点的，马叔的祖传技艺可不能白白浪费了。”
马铁匠却有些担忧：“可是大当家，陈国那边，可有懂得冶炼浇铸的兄弟？好像你山寨里，这样的人才也找不到两个……”
黎青山摇头说道：“马叔，其实根本不用有人懂冶炼，你们完全可以只靠售卖钱范获利。马叔刻的钱范我见过，铸的私钱我也见过，质量没的说，一定会有市场。对你们来说，这样风险也相对小许多，就算那边的官府追查，也大多是查那些私铸者，很难追查到出售模具者身上，如此岂非更好？”
听到这里，茶半盏的身体似乎变得有些僵硬，过了片刻才恢复正常，刚才那一番泄气沮丧，此时好像早已消失不见。
“小兄弟，你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啊，今天这趟，我老茶果然没有白来！我在陈国也有些人脉，你方才说的这件事情，确实值得好好筹划一番。”
马铁匠也在点头，他心里对这件事情也生出期待来。自从私铸之事停了之后，他总觉得欠了茶半盏很大一份人情，如果此事真的可行，不但可以还他这份人情，对他自己来说，也能多一份收入。
关键是，此事简直是零风险，肯定不必像之前那样提心吊胆的过日子。
陈国的官兵总不可能渡江而过、跨国追捕吧？
当然，黎青山这番建议也不是随口说的，他也有自己的目的。
这件事他虽然从中得不到任何直接的好处，可却是他今晚最重要的目的。
消灭陈国绝非一朝一夕就能完成，所有能给这个国家带去的伤害，他都会不遗余力促成。而经济上的扰乱，在他看来，绝对是不可忽视的一种伤害，其杀伤力，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甚至超过武力上的征战。
因为经济对一个国家来说，是根基，一旦根基动摇，国家就危险了。
通过扰乱民间经济秩序，还可以动摇民心，陈国的民心早就不稳了，这样的可乘之机，他可不会放过。
他理想中的状态，陈国最好陷入到通货膨胀中，那样的话，国力就会变得无比脆弱。
或许茶半盏在陈国的影响力远没有那么大，不过让他先去试试，总好过自己贸然投入资源去推进此事。
既然手边暂时有可用的棋子，他又何必再去辛苦布局？
先走出这一手棋再说，看看效果再谈后手。
跳动的火光中，各怀目的的三个人又就此事聊了一会儿，黎青山又给出了一些之前想好的可行性建议，心里却在琢磨，该怎么开口向茶半盏提鳄鱼的事情。
今天他的目的基本上已经达成，鸬鹚之事，私铸之事，已经都有眉目了，至于鳄鱼的事情，反而是临时加进去的，所以被他安排在最后。
他脑中正在想着如何措词，没想到茶半盏却先开口了。
“对了小兄弟，我这里其实还有一件难事，不知道你能不能帮我出出主意？这件事除了问你，我实在也不知道该问谁了。”
他这么说，黎青山倒有些意外了。
“究竟什么事情，大当家只管说来听听，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茶半盏叹了口气，想了许久，口中终于挤出两个字。
“猴子。”（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