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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三章 幙燕方如寄 (5)

史鹏举叹道:“当年卖炒货的胡病秧子住在附近,金三疤知道龙久是他朋友,更知道那龙久不仅是个硬手,而且财大气粗,不怕惹事,所以不敢在这片儿扯事…”

雍澈听了这话,心中不禁一酸,他忆起“病虎”胡旺对自己的种种照顾,更为“醉龙”龙久的误入歧途扼腕叹息。

经史鹏举一提,他也想起,这里确实是胡旺生前故居的附近,只是左近满眼都是低矮衰破的土坯房,实在认不出哪一间才是当年的虎穴。

史鹏举吐了口血,苦笑道:“子澄,大家都知道我家里穷困,我也住在这里。”

雍澈扶在他肩上的手紧了一紧,又听他道:“胡病秧子死后,那醉汉龙久也没了影,这片儿没人管了。我以为自己上了军校,已可以为街坊们出出头,可是…呵呵,我算个屁啊!”

雍澈不知如何劝慰,郭心阳却丢了烟头,正色道:“王侯将相宁有种乎!那死了的东北王也不过是个土匪出身!你蠢就蠢在不知自己多大本事,没事找事招惹这些闲汉!”

史鹏举冷笑道:“没事找事?我史二郎也是个七尺高的爷们儿!看见打小儿疼我骂我的老爷子让人家上门欺负能不管?是你轻看了俺,还是俺高看了自己?你这样的朋友俺高攀不起!”说着,他扶着墙勉力起身,不再理会旁人。

“你这朋友我交了。”郭心阳在他身后淡然道,“先把你那卑微的傲气收收,洗把脸换身衣服跟我们去找金三疤!”

郭心阳交朋友的方式多种多样。与雍澈初识,他不缺礼数;与梅清相交,他豪放洒脱;与雍泠结为知音,他也能雅达博通。他在这些交友方式中游刃有余,选择和使用的总是那么得当,也正得益于此,他总能交到想交的朋友。

而金三疤的方式就简单粗暴得多,当晚他刚在赌桌上连输六把,便见六个挨了揍的小弟回来向自己叫屈,脾气怎么能好?

旁的小弟收了赌桌,在一旁啃边骨头边看他亲手用鞭子抽打跪成一排的六个倒霉蛋。这场面新鲜,他们极少离开内城,内城里除了金三疤又有谁敢动他们?

金三疤正是因为他们挨了旁人的打才动了火,也可能仅仅因为赌输了钱无处宣泄。

就在他挥鞭子挥的微微发汗,敞开衣襟透风,露出黑黪黪的一片胸毛时,房门却被人轻轻的叩响。

奇怪,能敲这扇门的人,哪个会如此斯文?

一个小厮小跑过去应门,“谁啊?”

“我找金老板。”是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

金三疤听了一愣,是个陌生的声音,“开门!”他喝道。

门外站着的,是三个二十岁上下的少年。当中一个黑面英武,黑衣长身,穿的虽单薄,却在寒风中岿立不动。左边的少年灰袄斯文,显是个读书人。另一个小子敦实愤懑,穿了一身破夹袄,鼻青脸肿的显是刚挨过打,手里却提了根镐把子。

金三疤见了这阵仗心里明白,回头瞅了眼跪在地上的六个小弟,见他们鸡叨米般的不住点头,便怒不可遏的骂道:“妈了个巴子,也不问问是谁的人就敢动,你们他娘的仗了谁的势?”

黑衣少年也不答话,迈进屋里,也不见如何动手,已放倒了开门的小厮。

金三疤扫街多年,知道遇到了硬手,忙喊道:“抄家伙一起上!吹哨子叫人!全都叫上!”

黑衣少年嗤的笑出声来,转身缓步出屋。金三疤明白,练家子在屋内施展不开,人家根本没有要逃的意思。

他左思右想,内城地面上有哪个年轻人有这等胆识气魄,区区三个人就敢来找自己的麻烦?会把式的,最近只听说燕怡堂的少东家入了武协,更当了青武协的会长,听说相貌斯文,不似武人。想到这里,他扫了一眼三个少年,目光最后落在那个灰袄少年身上。

难道真的是他?

可那黑脸大个子显然是他们中的头目,又怎会受旁人驱使?

金三疤脑筋转了这么几转,两个先冲出门去的小弟已被黑衣少年踢倒。

只听他神情自若的向那灰袄少年笑道:“扁毛畜生,今日估计又是乱斗,我们正好再温习温习那‘三岔口’的本事!”说完,他点了一根烟插在墙砖的缝隙里,回首笑眼看着灰袄少年。

灰袄少年略一点头,脚步一移,二人后心相对,闲适的看着金三疤和他的小弟们。

门外不宽的巷子里,不知何时已拥满了不下二三十个闲汉。垓心里两个少年背对而立,另一人虽显孤立,却也全无惧意。

聒噪声中,棍棒斧刃已劈风而来。

两个背对的少年不避不闪,全是进手招式,一个后发先至,一个空手夺刃,流转间隐隐回护着持棍的少年,十招内已放倒七八人。

少年们远比地痞斯文儒雅,可这场面直如虎入羊群。

哀嚎声中,黑衣少年跨过遍地的地痞,从墙缝中取出香烟,抽过最后一口,随手将烟蒂弹到躺在地上的金三疤脸上,“金老板…”

“不敢当,不敢当…”金三疤捂着脸呜呜道。

黑衣少年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整齐洁白的牙齿,“当得当得,怎么就不敢当了呢?”

“三位少侠英雄气概,小的我有眼无珠,有眼无珠…”

黑衣少年笑着蹲下,“也好,今天我卖你个乖。这样,这位军爷是陆军学堂的史长官,你可要记住喽!”

“记住了,记住了!”

“明儿一早,你就重操旧业,卖你的肉去,若是有人扫街扫到你的头上,你就提他的字号,成不成?”

金三疤躺在地上嘟囔道:“以后自然仰仗史长官的威名,可小的改行多年,手底下又有这么多张嘴要…”

他话未说完,脸上早吃了一记响亮的嘴巴。黑衣少年又抬起手问道:“成不成?”

“成!成!一切听小爷吩咐!”

灰袄少年看不过,向黑衣少年嗔道:“黑毛狐狸,有些体统,别自降身份!”

黑衣少年起身冷笑道:“好你个扁毛畜生,打过瘾了又来假慈悲!好,今天看在雍社长的面上,饶过你们!”说着,他揽着另两个少年抬腿便走。

“少侠留步!”金三疤爬起身子呼道,“这位姓雍的公子,可是燕怡堂少堂主,青武协的雍会长?”

黑衣少年回首皱眉冷道:“我们的字号,也是你配问的!”

翌日清晨,街坊们走出门来,看见雪地上遗有点点血斑,他们不知昨夜谁曾来过,也不知是谁倒了大霉,他们只知道,那夜以后,金三疤遣散了手下一众地痞,又干起了卖肉的旧业。

甚至,他已学会去向别人缴扫地钱。这是奇谈,也是后话。(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