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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 年少万兜鍪(3)

三人在车上一路无话,雍澈见太也尴尬,便没话找话问道:“凌霜,你那天看的那本叫什么吉利的是啥书啊?”

“是《吉檀迦利》,还什么吉利!”秋丛的话好像是从鼻孔里挤出的。

修篁听了也不禁笑道:“子澄你精研国学,不看外邦的经典,所以不知道。上了大学,视野可要开阔点儿了。那《吉檀迦利》是本诗集,旁的我不多说,你本有诗情,有兴趣自己看去吧。”

秋丛不屑道:“略懂皮毛,就在这装大瓣儿蒜,真有意思!”

修篁听了这话也不恼他,只随口吟道:“游子遍叩野扉,方得寻到归家之门。人要漂泊四海,才能行至幽深的内殿。”

雍澈初听这话,只感平实质朴间引人深思,身旁的秋丛却随口接了一大句洋文,说的有辙有韵,雍澈听不懂,便扭头看了看修篁,怎料修篁一脸惊愕的瞧着秋丛,但那惊愕只是一瞬,随后在他脸上便只能看到微笑中的赞许。

三人就这么一路颠簸的进了城,汽车停在大西门外的终点站。刚一下车,便有一小厮走上前来和修篁说话,雍澈认出便是这人上次来请自己去郭心阳家,想来又是郭心阳派来接他们的。

果不其然,那小厮引着他们上了一辆马车,秋丛却在车前左顾右盼,找了好一会儿终于笑道:“好了!那边有车,我先回家换身衣服,我们舞会见!”说完便敏捷的跳上一辆人力车,消失在怀远门外。

“子澄,我们走吧,这也是个臭美的主儿!”修篁在车上说道。

二人乘着马车吱噶吱噶走到内城,过了四平街折而向北,在胡同里不知转了几道弯,又到了郭心阳那门庭不大的宅子前。还是由老管家引着二人到了一间客房,命人看过茶便默默退出屋去。

雍澈将行李箱子放在床前,向修篁问道:“东筠,你怎么空着手,回趟家啥也不拿吗?”

“你还真当我是新生了?我上周末就回过家了,你们军训不让走,我们可不是。别废话了,赶紧把褂子换了,你还真要这身打扮去啊?”

雍澈磨磨蹭蹭的打开箱子,犯难的拿出那件曾被修篁数落过的素色中山装。要依他自己,恐怕还是要穿长衫,果真穿了,又怕太显另类,却实在是没有旁的衣服,自己哪好意思和修篁张嘴去借?好在他素来朴素惯了,也不觉着衣服不好,不求引人注目,只求不失礼数,这才利索的换上中山装,又用校服的裤脚擦了擦皮鞋,喝了口略微烫嘴的茶水,起身问道:“心阳和万里什么时候回来?”

修篁笑道:“我的子澄兄啊,心阳那小子没那些个讲究,人家早在学校换好衣服直接过去了。可那万里怕是不会去的。”

“他怎么不去?”

“梅万里自视清高,和我们打闹胡扯百无禁忌,这富贵人家办的聚会,他却是从来不去的。”

“嗯,梅师兄倒颇有魏晋遗风,说的我都不想去了…”

“你可别学那大梅子不开窍的劲,我们起先都是那个熊样,亏吃大发了才知道收敛。今儿你要是不去,我和心阳还真不见得去呢!”

“因为我?我一个小小的医学院新生,哪有那么大面子?”

修篁笑而不语,伸手套上洋装,拉上雍澈赶紧出屋。

未及出门,雍澈又问道:“想想你们这些人也真有意思,那天心阳好像是有意不参加开学典礼,今天梅师兄又故意不去舞会,每个人都带着脾气!”

修篁回首看他一眼,轻声答道:“谁还没些好恶?你既然看出心阳那天是有意不去,我就不妨告诉你,千万别轻看了他,那小子可不是因为学生会里鸡毛蒜皮的乱事不去,我认识他这么久,就从没见他参加过誓师大会!”

“他身为副会长,怎么能故意不去?”雍澈奇道。

“他这人虽看似眼高于顶,甚至偶尔故作超脱,其实骨子里迂腐得紧。我们曾问过他这事,你猜他怎么说?他说‘誓师大会’的‘誓师’和‘弑父杀师’的‘弑师’同音,是大不敬,自己尊师重道,所以从不参加。”

雍澈皱眉道:“这也太过矫情了!”

修篁叹道:“他这人就是这样,该守的规矩总合计另辟蹊径,像这些我们看来匪夷所思的事儿他却当信条般供着。走吧,这时候他们备不住也都到了…”

二人和郭府的管家打过招呼,便欣然上车。

雍澈坐在车里向修篁问道:“东筠兄,我看你们哥儿仨似乎和学校里的寒门子弟走的很近,在这些人里口碑极好,可那些公子哥又瞅你们各种不顺眼。我就纳了闷,不说梅万里,以你和郭心阳的家世似乎应该和少爷们走的更近些啊…”

修篁苦笑一声,看着车窗外喧嚣的街市,半晌方道:“世事无常,又怎能都按常理推算?当年冯大创校之初,一团和气,大家同衿同食,只以成绩论短长,唉,只是短短一年不到…”

雍澈闻言默然不语,他在等待,等待修篁道出一年前的旧事。

修篁转头回望他一眼,苦笑道:“并没你想的那般复杂,说穿了很简单,甚至简单到了幼稚。当年我们作为首批学生刚刚入校,我、万里、心阳还有姚冠伦,哦,就是姚黄姚大会长,四个人脾气相投,引为至交,确实度过了一段悠闲自在的好时光。哪知好景不长,世家子弟欺负了穷苦学生,梅万里替人家出头,打了回去。我和心阳不知天高地厚,一心只知道应该挺他,不曾想那姚冠伦大家大业,隐然间已是公子哥们的头头。他虽一味调和,却终究有了立场,那是他自下生以来就已明白的立场,由不得自己做主。眼看事情不可收拾,最后还是先生们出面,将此事压了下来。可理亏的本是挑事的公子哥们,谁料最后却处分了我们。心阳压住大伙,他明白有些亏是有些人生来就要吃的,他不想再让这些人再吃亏,便有了今天这样的局面。我本是个散淡的人,没有闲心去管别人,万里更由着自己的性子,喜怒言于色,真正能说话、能平事的,也就只有他郭心阳…”

车外一片喧嚣,车内却了无生气。少年人哪来如此多的心思,填满了整个车厢?

雍澈默然垂头,他怎么也想不通,这样一所免收学费的学校,也会有如凡尘俗世,楚河汉界,泾渭分明的将学生分为两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