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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六章 乱来

第一百二十六章、□□

镇南王回到府中之后便把自己关在房中,惹得王妃和世子都十分担心。王爷在房内思绪纷乱,心神不宁,睡梦之时更是噩梦连连,未有三日便病倒了。

病中浑浑噩噩,镇南王忽然梦见了祖先,梦到了他死去多年的父王,梦到繁华的京都,梦到少年时的天真,梦到了东南一带的富庶,梦醒了,王爷的病也好了。

“这些东西,无论如何也不能在我手中失去。”他这样想着,眼神便坚定起来。

“来人,快去备车,请柳、王二位道长来,我要再出去一趟。”

镇南王大病初愈,便又来了黑山,这次白天来的,所以未入鬼市,直接到了寺庙当中。

槐序在莲池旁读经,为了祛除玉卵的戾气,他每日都要来莲池旁读经。镇南王来时,他正盘腿坐在莲池边上。佛经搭在腿上,在阳光下有些微微的金色。

槐序没有起身,反倒指着身边,邀镇南王一起坐下来。镇南王倒第一次坐在青石板上,扭了扭身子方才坐定。

槐序问道:“王爷已经决定了?”

镇南王点头道:“我愿一试。”

槐序欣然点头,却也道:“你可想明白了,要走这路,可比你当年征战沙场更艰险。天下争龙,你的对手不仅仅是其余的蛟龙,还有各种妖魔鬼怪。”

镇南王道:“先祖开国之时,不也镇压十八路妖魔,我虽然是不肖子孙,却也愿意效仿祖宗。”

槐序沉默,道:“玄悲和尚以身殉道,澄清了北边的混乱,使我得以勘破那妖魔的布置。不管他们想做什么,要利用龙气和国运,都会扶持新龙,才能达成目地。虽然天生蛟龙,但最后也只是南北两家打擂而已。当年霸王同赤蛇争龙时可没有妖魔鬼怪插手,你要面对的可要艰难得多。”

镇南王深深拜倒,道:“恳请仙人助我。”

槐序扶他起来,道:“得道多助失道寡助,你若愿意匡扶正义,正道自然都是你的后盾。日后若是有妖魔作乱,自然有仙佛出手斩妖除魔。”

槐序提点道:“我是世外之人,只能管管世外之事,人间之事我不便插手。但我可以给你举荐一个人,你若愿意用重用他,便有富强之机。”

镇南王精神一震,问道:“何人能当上仙如此称赞?”

槐序笑道:“那人我早送给你啦,只是你不曾重视,你回去不妨考察考察他的政绩,再来决定要不要重用他。”

槐序送给镇南王的人,只有宁采臣一个,镇南王想起他来,顿时若有所思。那宁采臣初次见他之时,便说些改革、生产、创新之言,叫人难以理解,他碍于仙人的颜面,把宁采臣送到一个小县去做县令,便没有过多关注。

槐序对此心知肚明,宁采臣梦中神游域外,得了莫大的好处,又继承了儒家天命,乃是不世之臣。只是这人许是受域外影响过深,反倒和人情世故有些格格不入。槐序自己便有一半是域外之魂,反倒比他更能融入这个世界。

想起这个,槐序便想起阴山大尊,若非大尊度化,他恐怕也无法在此方世界立下根基。

镇南王又问了些寻常问题,一般是对仙人的好奇,一般是对未来的忧心。槐序能解则解,不能解便只有宽慰了。

槐序说着,瞧镇南王眼窝有些发青,道:“王爷忧思过甚,伤了精神,我给王爷读一读经吧。”

镇南王自然求之不得,他喝了槐序一杯茶便得了二十年的寿命,若是听他读一篇经,又不知是怎样的福缘。

槐序便低头看着腿上的佛经,开始缓缓诵读,他声音清朗,便如同这春日里阳光,池塘边的微风。镇南王不是没有听过诵经,寺庙里的诵经声往往庄严而宏大,全然不像他这般慵懒散漫得如同扑蝴蝶的小猫。

但是是这声音,叫人不自觉放松下来,连眼睛都懒得睁开。闭上眼睛,便仿佛看到春风沉醉的绿色里,佛和他的弟子享受着阳光,自在而欢喜,又说着俏皮而发人深省的禅机,便又喜笑颜开了。

听着听着,镇南王便卧在莲池边睡着了,只有莲池里荷叶舒展着,水下的玉卵微微发着光,似乎也在跟着咯咯笑一般。

等镇南王醒来之时,已经日上三竿。柳、王二人在一旁等候,见他醒了,便将他搀扶起来。镇南王犹在回味梦里的自在与欢喜,只觉得浑身都是使不玩的劲。

镇南王有些不舍的看了寺庙一眼,几乎想在此住下。王道士和柳道士对视一眼,道:“王爷,兰若王说等您醒了,便直接下山行了。”

镇南王应了一声,却一步三回头,对这处神仙居所充满了留恋。

槐序在山顶看着镇南王下山,便看到他心念坚定之后,整个东南一带的气数都在变幻。白献之站在他身边,道:“若是镇南王多来几次,只怕便要求着上仙点化,上仙收留了。”

“修行中人约定俗成不在凡人面前显圣是有道理的,见识了这样的世界,谁还能甘于庸碌呢?但谁又知道这样的世界,并不是看起来这样美好。”槐序感叹一声,又道:“天机变化这样剧烈,恐怕会惊动那妖魔,你助我遮掩一番。”

白献之道:“交给我好了,弥罗伞你必须带在身上,若是用来遮蔽东南天机便要陷住不能动了。”

看着槐序略带怀疑的眼光,白献之苦笑道:“我所学的玄阴秘录好歹是正宗道法,应对这样的场面还是绰绰有余的。玄阴者晦也,收其形,敛其形,颠倒阴阳,混乱晦明。待我布下法坛,混淆了天机便是。”

为了在槐序面前好好表现,白献之倾尽全力,在黑山之巅布下玄阴法坛,立下五十杆大黑幡,将玄冥神供奉其中。待法坛立下,便见得玄冥神张开羽翼,天地之间骤然一暗。

白献之道:“成了。”

槐序再去默运元神去勘察东南一带的气数,入眼处一片漆黑,仿佛夜幕降临一般。槐序心知这是玄冥神的神力,这位古老的神灵总有不可思议的神力和权柄,在更古老的年代,他掌管着幽冥,他本身所代表的,是黑暗和不可知。

槐序收回元神,看着白献之讨赏似的表情,便凑上去在他嘴角轻啄了一下,道:“干得不错。”

槐序才想退,白献之便已经伸手拥着他,白献之微微低头,用自己的额头抵着槐序的额头,看着他的眼神温柔而眷恋。他低低地唤着槐序,道:“师兄。”

槐序伸手抱着他的脖子,闭着眼睛感受着默默温存。但白献之显然和他想得稍微有点出入,因为他很快便感觉到肚子上被一个硬物顶了一下。槐序面无表情的松开手环在白献之脖子上的手,反手一拳在他胸口捶了一下,捶得他闷哼一声,才施施然走了。白献之揉着胸口,嘴却快裂到后槽牙,看他走得远了,又连忙追了上去。

回了寺中,槐序抓起幻梦龙君寄身的扇子便转头往婺水而去。白献之和他只是一个前后脚功夫岔开,便追之不及,眼睁睁看他离开,顿时有些委屈。

槐序遁光迅速,到婺水也不过片刻。站在案上,幻梦龙君伸个懒腰从扇子里钻出来,看着婺水道:“这里是婺水,道友是准备见我那孩儿吗?”

槐序点了点头,道:“适才在山上望气,便发展令郎已经回来了。如今已经是三月,若是不早做打算,恐怕到时候应对不急。”

幻梦龙君点头道:“那便有劳道友。”

槐序笑了笑,便纵身越入水中,掩饰好身形,到了水府,便循着冥冥中的一丝感应摄来水君的一缕气息。

这样的动作立刻惊动了兴云水君,水君神念隔空横扫而来,与槐序的神念碰撞了一下,便缩了回去。果然下一刻,水君便已经出现在槐序面前。

槐序的面容未曾变化,许是槐序曾经给他的印象十分深刻,故而一见面,兴云水君便皱起了眉头,道:“兰若王,你不在山中修行,到我这里来做什么。”

兴云水君掌控八婺,与黑山相邻,早已听闻槐序修成地仙的消息,那时候还十分惊叹,但此时一见,他气息盈满,更隐隐在自己之上,更不由得震惊。

槐序轻笑一声,兴云水君对槐序并不了解,但槐序却对他了如指掌。恐怕兴云水君怎么也不会想到,他其实早已经和眼前这人朝夕相处过一段时间。槐序说道:“来见水君,是因为意外得来一件宝物,要请水君品鉴。”

槐序伸手将折扇送出,气息勾连之下,兴云水君浑身一震,暗道:“这是父王的气息!”他凝视着折扇,道:“你是从哪得来的东西?”

槐序将折扇递给他,道:“水君自己看便是。”

扇子一入手,水君的脑海中便响起了一声叹息,他浑身一个激灵,叫道:“父王!”

再看槐序,只见他微微颔首,笑道:“物归原主,我便先告辞了。”说着,便消失在水君面前。剩下的事情已经不需要他过多解释,幻梦龙君自然给他一一说明。父子团聚,他便不好再在跟前碍眼。

兴云水君打开折扇,扇面上升起一缕蜃气,化作幻梦龙君的模样。父子两人对视着,都禁不住潸然泪下。

另一边,镇南王回了庆元府,便着人去考察宁采臣的政绩,考察之后才发现短短数年时间,他所任县令的县城已经被他治理得井井有条,甚至可以说是夜不闭户,路不拾遗。

镇南王一时惊为天人,请宁采臣回来问政,除了时不时蹦出听不懂的词,宁采臣对答如流,政见之独到,叫人叹服。镇南王便依言重用了宁采臣,也略略透露了槐序所言的天机。

宁采臣早把槐序视作仙贤,对他的话自然深信不疑,便立刻指挥着镇南王府运转,要让这个庞然大物在大劫中最大限度的保存下来。

天象果然如槐序若说的那般,三月开始,便再没有下过雨。本该有的梅雨季节,也只是一场稀拉拉的小雨便应付过去,干旱来临了。

作物生长得季节,不论南方北方,都开始缺水。土地被晒得龟裂,河流湖泊的水位下降甚至断流。春夏之交,本是青黄不接的时候,地里的青苗都要死光了,饥荒便开始小范围的蔓延开来。

到了盛夏,黄河两岸便开始闹蝗灾。蝗神已死,便再没有人能约束这些失控的可怕生物,铺天盖地的蝗虫从北边开始吃,一路南下,所过之处,寸草不生。吃红了眼睛的蝗虫甚至开始食肉,成群的蝗虫过境,鸟雀、野兽、人,撞见什么吃什么。

天下须臾间乱了。百姓艰难困苦,白莲教便有了可趁之机,遍地开花一般发展信徒,鼓动信徒建立人间乐土。哪怕不鼓动,活不下去的人也只有造反一条路可走。

各地涌现叛乱,杀官、杀大户,最开始是为了活下去,到后来,便沉迷于权势的威严,为所欲为。

朝廷镇压乱党不利,几次下来,便已经毫无天家威严可言。各地豪强和门阀便开始蠢蠢欲动,结党营私,拥兵自立。这事镇南王也在做,比所有人都做得早些。

秋收之时,便开始暴雨连连。本来便没什么收成,这一次更是洗得干干净净。水深火热,易子相食的惨剧时常上演,天地之间的戾气和怨气积累得足以倾覆一切王朝的时候,大虞的龙气轰然崩塌,化作烟云消散。

槐序站在黑山的最高峰,山风猎猎,吹得他头发和衣衫一片凌乱。

“结束了。”他叹息一声,大虞龙气崩塌的那一刻,他便感受到一股强大的邪念在北方盘踞,混合着残存的龙气,化作一条黑蛟。

眼前镇南王府的气数也急剧变化。旧的龙气崩塌,新的龙气萌发,眨眼之间,这一团五彩云气便化作一条白蛟。白蛟出世,仰天嘶鸣,显露头角。

槐序看着白蛟,心中满意。东南一带受他庇佑,缺水之时,便有兴云水君兴云布雨,飞蝗之时,便有重羽率领无数飞鸟迎面而战。又有宁采臣提前拥兵自立,屯兵屯粮,整个水旱之灾,被他们强行削弱。

若真是天定的劫数,槐序除了多救几个人以外,什么都做不了。但这一劫乃是人意裹挟天意强行发动,便给了槐序更多的可趁之机。

蛟龙之世,镇南王这条白蛟已经占据了先手。

看着蛟龙安然成形,槐序便点了点头,道:“走吧。”

他身后的阴影里,露出四个道人来。琼玉宫的秦真人、蜀中剑仙的范昕长老、正阳宫的怀石真人、昆仑明仁长老。

这四个人,除了秦真人乃是自告奋勇前来助拳的,剩下三个乃是当世最顶尖的地仙。秦真人甘为槐序鞍前马后,这三个地仙,都是秦真人持槐序你信笺请来的。

怀石真人和槐序早在正阳宫见过一面,彼时怀石真人出手百般试探槐序,也没有试出深浅来,这三人当中,他是最明白槐序的实力的人,因此一只低眉敛首,不发一言。

剩下两个人虽然有心称量称量槐序这个大宗师是否合格,但老狐狸之间总有一股默契,看着怀石真人的表现,便猜测他不是个好相与的。

范昕真人穿得极为朴素,仿佛是种地的农人一般,他两手空空,身上也不见剑器,确实蜀中最顶尖的剑仙。两个人上次交手,应当是槐序给夏侯仪种下摩耶三相禅光,而范昕真人无法破解,只能送夏侯仪到黑山服役。

范昕真人道:“老头子一生斩妖除魔无数,斗过深山虎,杀过水里蛟,但还是第一次要去杀真龙,能饱饮真龙之血,也不负我的大方剑。”

明仁真人嘿嘿笑道:“你说是要屠龙,我连昆仑镜都借来了。只是这龙,怕是不好杀啊。东海龙王苍灵龙君,生擒了前任大宗师的真龙,真打起来,怕是一场血战。”

怀石真人道:“我们能杀得苍灵龙君,却杀不得东海龙王,不知大宗师可有什么布置?”

槐序道:“若是没有布置,如何敢屠龙?几位先随我来罢。”

槐序周身卷起长风,整个人化作一缕青色的光辉直入东海,四位真人不甘其后,化作流光紧追不舍。

地仙的遁法何等迅速,到达东海不过片刻。几人在茫茫东海落下,站在广阔无垠的海面上。

槐序道:“几位道友先隐藏身形,免得被察觉。”

范昕真人祭起昆仑镜,将四人都照在镜光当中,消失不见。槐序闲庭漫步一般在海面行走,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不过片刻,他便笑道:“来了。”

下一刻,大海如同沸腾了一半,一个庞然大物的影子在水下游弋,随后破水而出,露出可怕的身形来。

这怪物浑身鳞甲乌黑,眼瞳中一片血红,头上想着两根犄角,吞吐只见都是血气萦绕,可不正是血虬妖王。只是他如今的气势,显然不仅恢复了地仙的神通法力,还觉醒了龙血,头上生出犄角来。

血虬妖王盯着槐序,张口扑了上来,将槐序一口吞入腹中。(83中文 .8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