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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0、礼尚往来

淇园的大梅树下散放着几个大小不一的竹盘,也不知是做什么用的。

直到有一位客人走向竹盘, 将一把折扇放进盘中, 笑笑才忍不住轻声问瑞彩:“那些竹盘是做什么用的?为何刚才的客人将自己的扇子放进竹盘里呢?”

“那算是打赏。”瑞彩道。

笑笑打量着竹盘里的折扇,莫非是价值不菲的古扇?就像是红楼梦里石呆子的扇子?

淇园斗琴已经结束, 之后又响起了两三支独曲, 这一场与众不同的“古曲音乐会”才算是谢幕了。

“咱们也需要打赏么?”笑笑问,想了想自己身上并没有带什么值钱的东西。

“打赏是自愿的, ”瑞彩说着拿出自己的湘绣大荷包来,“放心,我给咱们两个都准备好了。”

笑笑见瑞彩从荷包里拿出一对青玉凋成的小小古琴, 仔细看,原来是一琴一筝, 只有一指来长,却做得格外精致。

笑笑道:“你请我来听曲子已经难得,哪里还要你来替我打赏呢,这琴筝本是你的心意,我就不沾这个光了。”

瑞彩想了想也是:“打赏不过是表个心意, 也并非每位客人都打赏的。”

笑笑看了看自己手中碧青可爱的莲蓬:“我倒想把这束莲蓬放到那竹盘子里去, 只不知是否合适。”

“这有什么合不合适的, 你自星纹湖买下这束莲蓬便一直没有离手, 可见你是宝爱它们,如今将宝爱之物转送他人,定然是无比珍视才会这样做。”让瑞彩一说,笑笑手里的这一束莲蓬反倒比金子还珍贵了。

笑笑和瑞彩走到竹盘边, 见里面有古籍,有珠宝,还有随身的玉坠金钗。

瑞彩将自己的那一对青玉琴筝放进盘中,便有个小童走过来,翻开一个本子,让瑞彩在上面留字。

瑞彩接过毛笔,略一思忖,在上面写下几个字。

笑笑的绿莲蓬在这竹盘子里最不值钱,但却最是显眼。一时那小童也走过来让笑笑留字,笑笑不擅评论音乐,总不能只留下“好好听”三个字吧……

想了想,借用了前人苏轼的《醉翁操》:琅然。清圜。谁弹。响空山。无言。

这种时候就得玩深沉,要不都对不起这么仙儿的场子。

听完了曲子,喝完了茶,送完了礼物,签完了字,这回该走了吧……人家总不会把客人们留下来吃午饭。

“诸位留步,”一位赭衣小童拦住了大家,“我家宫先生为有缘的客人准备了一份礼物。”

客人们闻言,都有些兴奋。

宫八声!没听错吧?说的是宫八声!

宫八声给准备了礼物?就一份?会给谁呢?谁这么有缘?谁这么幸运?

“礼物就送给客人里年纪最小的女孩子。”小童道。

客人并不多,也就二十几个,而且大多数是男子,剩下的几个也是中年女子。

于是大家便把目光锁定在瑞彩与笑笑身上,此刻的淇园里能被称之为女孩子的,唯有眼前这两个姑娘了。

“你的运气这样好,”瑞彩微微一笑,对那童儿道:“我这位友人该是在场年纪最小的。”

笑笑被众人盯着,有些不好意思,只轻轻对那童儿点点头。

赭衣小童便唤来另一位青衣小童,后者提了一只竹篮,里面是好大一捧荷花的花苞:“这是宫先生亲自做的荷香茶。”

“代我谢过宫先生。”笑笑双手接过竹篮,这才发现每一枝荷花花苞都用细线缠着,想来那些茶便藏在花苞里。

倒是听说过有人用荷花来窨茶——将茶叶用纱布包起来,黄昏时塞进荷花的花苞里,经过一整夜的荷香熏染,第二日荷花开放时,恰好从中取出茶包。——这就算是一窨。

“这些白荷香气较浓,制的是七窨,这些粉荷制的是九窨。”青衣小童解释道。

“宫先生有心了。”笑笑客套一句,一时又觉得宫八声定然是看到了自己,便抬起头来四处一望,却只看到了诸位客人艳羡的目光。

笑笑打量着这些客人,一时又觉得这么多枝荷花包的茶叶自己也喝不完,且这些茶大都是绿茶,保质期很短,于是便向小童道:“今日来的都是知音,不知我可否借花献佛,每人送一枝荷花呢?”

小童道:“礼物既送给了姑娘,便是姑娘的了,您可随意做主。”

笑笑看向其他客人,见有几位已经迫不及待走上前来:“多谢姑娘美意!姑娘慷慨,在下佩服!”

这么一来,那些荷花便散出去一半。

瑞彩从中选了一枝白荷:“这东西本来是送你的,我可不好意思多拿。”

笑笑又拿出一枝粉荷给她:“要不是你,我也来不了这儿。”

于是,每一个客人都手执一枝荷花,一脸满足地走出了淇园。

“宫八声亲手制的茶叶!”一位客人激动得手直哆嗦,“我都舍不得喝!”

另一位女客人珍惜道:“不然我缝两个香袋,把这两包茶叶放进香袋中,这样咱们就能日常佩戴着了。”

“好好,娘子所言妙极!”那位客人频频点头。

——看来这两口子都是宫八声的迷妹迷妹夫。

再后来,也不知怎么盛传的——元龙朝这种用荷花苞制成的荷香茶有了一个新名字——八声茶。

笑笑回到家中,只把这荷香茶给母亲留下了几枝,剩下的便全都留给了自家。

趁着家中漾碧湖的荷花还未全谢,笑笑也打算叫丫头按着法子窨一些茶,若是好喝,便孝敬祖母一些。

小笛儿捡点着竹篮里的荷花,突然道:“姑娘,这篮子里还有一封信。”

笑笑心头一紧,一时不知那信里会写些什么,从小笛儿手中接过信,见冷金纸的信封上并无一字,摸了摸,又觉得那信封厚厚的。

打开来看,里头竟是几十张“昨夜东风”班子的戏票,笑笑把厚厚一沓戏票拿出来,又向那信封里张了张,便是空的了。

心下有些澹澹的失望,又拿起其中一张戏票来细看——冷金纸上印了猗猗绿竹,上面一行金字也是印的:以琴知音,以歌会友。

中间用草书写了“昨夜东风”四个字,笑笑用手摸了摸,墨迹还未完全干透。拿在手里仔细端详,实在看不出究竟算何种字体,笑笑还没见过这样自由好看的草书。

小笛儿将那些荷花收起来,看那竹篮子好看,但又派不上用场,便想着收进库里去。

忽听姑娘道:“我喜欢这竹篮子,就摆在东次间吧,里面放一些水果或花,都是好看的。”

小笛儿遵了命,又见姑娘似要出去:“姑娘要做什么,吩咐奴婢便是。”

“我看看咱们院子里的丝瓜,”笑笑一行说一行来到了院子,抬头看那架子上疯长的丝瓜们:“选那些好看的饱满的摘下来,我要送人。”

小笛儿刚应了,又见姑娘沿着回廊向后院走去,急忙跟上去道:“姑娘这是做什么?下人们的院子可不是姑娘去的地方。”

笑笑边走边道:“记得你们在后院种了些扁豆和花生的,说起来这也算我院子里的果实,选些好的也采摘了吧,我要送人。”

“是,姑娘。”

笑笑已经来到了后院,见有两架碧绿的扁豆架子,那些玉蜀黍也成熟了:“取一只篮子来,我亲自来摘。”说着又问道:“这些菜地是谁打理的?”

“是马婆子和桂圆儿。”小笛儿急忙道,怔怔地跟在姑娘的身后,从未见过姑娘这样。

“她们打理的好,赏她们每人两个月的月钱。”笑笑想了想又道,“这个秋天,后院里的每个人都加一套秋装,总不能白摘了你们的。”

“谢姑娘赏。”小笛儿愈发不解,隐隐觉察出什么,又不敢深想。

笑笑拿着菜篮子,亲手摘了扁豆和玉蜀黍,还拿着小铲子亲自挖了落花生。

弄得后院许多丫头婆子都无所适从,紧紧跟在姑娘后头:“姑娘,还是让奴婢来吧!那花生上都是泥土,别脏了姑娘的手……”

笑笑虽然没干过什么农活,却也比元龙朝的大家闺秀们能干,很快采摘了满满一大篮子菜果,这才喘了口气儿。

后院的丫头们早已在当院支起了桌子,诚惶诚恐地摆上后院里最好的瓜果糕点,又冲上一壶浓郁的罗汉茶——不管姑娘吃不吃,热情的样子总得摆一摆的。

笑笑坐在小竹椅上,吃了一杯热茶,又将整个后院打量一番:“你们的院子打理得很好,若是有什么需要的只管开口,既然吃住都在这里,就当这里也是个家。”

后院的仆妇们,以簪花为首,齐齐给笑笑鞠了个躬:“姑娘慈悲心肠,是奴婢们的造化。”

——珊娘的房里,眺雁已经将今日之事回给了太太。

起帆今日回得早,便也听了一耳朵。

“这孩子,这是长大了。”珊娘一笑。

“这都不作数,不过是一时的少年心性。”起帆望着窗外,声音中有些闷闷不乐。

“许是听琴听迷了,据说那淇园里是看不到琴师相貌的。”珊娘似在安慰自己的丈夫。

起帆答非所问:“过两日就去庄子里了,去那边玩上一趟,回来说不定就忘了。”

珊娘只笑不语。

待笑笑从后院回到自己的房间,经过那只常年闷不作声的大鹦鹉,忽听得一声叹。

笑笑立住脚步,看了看那雪白高冷的大鹦鹉:“大白,方才是你在叹气么?”

刚才一定是错觉,大白连话都不会说,怎么会叹气呢?还叹得那样幽长。

谁知大白望了笑笑一眼:“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