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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5、舜华生辰

在古代, 阴历五月是被称之为恶月的。

《礼记·月令》中说:仲夏月, 日长至,阴阳争, 死生分。

“所以呀,五月生的孩子被称作恶月子,被视为不祥之物呢。”舜华手执眉笔为自己描着眉毛。

今日是五月十四,舜华的生辰。

笑笑在一旁轻轻荡着秋千:“孟尝君当初便是五月端午生人,他父亲也差一点将他扔掉,若真是那样, 历史上就没有孟尝君了。”

舜华点上了朱红色的口脂:“历史这东西的形成,全是偶然,也全是源于私利。”

笑笑没有再说话, 有时候觉得舜华虽然恶言恶语,但说的总是真话。

外面的乐曲声如流水般漫进了整个屋子, 笑笑能听出来,中间有一段箫的独奏是来自宫八声的。

“笑笑见过宫八声么?”舜华突然问, 身子也从梳妆台转过来, 在微微昏暗的光线下, 这张面孔倾国倾城, 简直让人忽略了年龄。

笑笑也没打算隐瞒什么, 点了点头。

“真的像外界传的那样, 是个少见的美男子么?”舜华问得很认真。

笑笑却有些不解,明明宫八声来为舜华演奏过几回,她总不可能没见过这个人。

舜华的微笑有些尴尬:“我只是用那‘千里眼’远远瞧过, 根本看不太清。”

笑笑正在疑惑之际,却见舜华眼风一转,盯向了身旁的侍女:“你主子已经答应了,今日可以请宫先生上来教我琴艺的。”

侍女的表情也很是奇怪,一方面有些惧怕舜华,一方面又似是有监督之意,此刻也不做声,只低着头将身子向后退了退。

舜华冷笑一声,眼波流转,将几位侍女扫了个遍:“这种大师的授琴之法,是不可能让外人听到的。”

几位侍女都有些迟疑,又不敢分辨什么,但身子都立在那里迟迟不动。

“怕什么,我还能跟个小白脸跑了不成?”舜华突然一阵大笑,“再说了,还有笑笑在这里陪我呢!”

那位年长些的侍女将目光投向了笑笑。

舜华立刻道:“上一回就与宫先生说好了,笑笑可以旁听,也不全为避嫌,宫先生说,笑笑也是他的好友。”

几位侍女如同哑女一般,给两人深深鞠了个躬,便静默地退了出去。

舜华面不改色,彷佛已经习惯了这些。

笑笑却被这奢华的场景与压抑的氛围弄得很不舒服,若不是答应了宫八声,自己是不会在此处逗留这么久的。

如果留心观察,其实舜华的居所是被细心装扮了一番的,物品的摆放也不似以前那样随意,巨大的丝绢屏风上绣了大朵大朵的木槿花,全都是雪白檀心的单瓣花,非常美。

屏风前是一张低低的紫檀长桌,上面摆了精美的佳肴果点,桌旁是三个华丽的座垫,看来一会儿大家是要席地而坐。

很快就听到了脚步声,侍女们果然没敢再上前来——门口走进来的是一个披着宽散长袍的男子,长长的头发系在脑后,不是宫八声又是哪个。

笑笑第一次觉得,一个男子的气息可以如同春风,将舜华这小宫殿里腐败的一切摧枯拉朽,焕来新生。

舜华依旧是平日里那冷漠而高傲的神情,此刻伸手轻轻拍了拍掌:“真好,我这里还是第一次迎来男子。”

因为宫八声的到来,笑笑也觉得自在了许多。

宫八声浅浅一笑,向舜华拱了拱手:“暮春嘉月,恭祝舜华夫人芳辰永驻,花容永葆。”

舜华歪着头,仔仔细细将宫八声看在眼里,那眼神彷佛有些贪婪,简直要将对方的每一根头发丝都刻进自己的心里。

笑笑暗里撇撇嘴,向宫八声笑道:“请宫先生落座吧。”

舜华却截住了笑笑的话,眼睛瞟向宫八声:“今日我是寿星,每一个来我这里祝寿的人都要先喝三杯木槿花酒。”

笑笑方才刚来的时候,也是喝了三杯酒的。

宫八声望着摆在桌上的三杯酒,笑了笑,逐一端起来一饮而尽。

三人便蹲身坐在桌旁,因为桌子比较大,所以每个人的距离都有些远。

笑笑并不愿挨舜华太近,又不好挨宫八声过近,于是就坐在一个很礼貌的距离,抬头正好看到宫八声对自己微笑,便也冲对方眨了眨眼睛。

“刚才先生说暮春嘉月,真是捡好听的说呢,这五月份算得什么嘉月。”舜华拈起一片金桔饼,轻轻咬了个小小的月牙。

“良辰美景自在心中。”宫八声捏着手中小小的汝窑杯,修长的手指彷佛在拨弄琴弦一般。

舜华懒洋洋起身端来一大壶酒:“恶月生的人在生辰这一日总得去去晦气,如今虽然过了端午,但我每到生辰都要喝雄黄酒的。”

笑笑望着面前这一大壶雄黄酒,又想起方才喝过的木槿花酒来:“这些酒掺起来喝是会醉的。”

“每一次生辰,我都不曾让自己醒着,”舜华将桌上的三个酒盏满上,挑起眼睛看面前的宫八声:“不知道宫先生赏不赏这个脸。”

宫八声倒是一副随遇而安的样子:“在下只是想先问清楚,我们先学琴再喝醉,还是喝醉之后,趁着醉意学琴呢?”

“喝醉了,弹出来的才是心声。”舜华端起酒盏,先干为净。

对于喝酒这件事,笑笑本来就不怕,面前这两个人又是如此不在乎,自己就更无所谓了。

笑笑与宫八声同时仰头饮酒,喝完之后,笑笑还道:“这酒远不如方才的木槿花酒好喝。”

宫八声点点头,似乎也深以为之。

舜华一个微笑:“可惜木槿花酒不宜多饮。”

而外面的乐曲声一直没有停,舜华借着酒兴用银箸子敲起了酒盏,竟唱起歌来:“旧时明月旧时身。旧时梅萼新。旧时月底似梅人。梅春人不春。”

笑笑还是第一次听舜华唱歌,没想到居然是这样好的嗓子,歌声也极具韵味。

笑笑突然想起,曾经听宫八声的班子演奏过这首歌,如果没记错,那一晚应该就是从这舜华宫传出来的歌声。

一曲结束,宫八声似有赞叹之意,笑笑也在一旁称赞唱得好听。

“我向来不爱听那些赞赏,你们如果觉得好,就敬我酒。”舜华微微一笑。

于是三人便又干了一酒盏。

笑笑见舜华看向自己,急忙摆摆手:“我可不会唱歌,这一点宫先生也知道。”

舜华便道:“那就请宫先生先唱,总归你逃不掉,到时若是不唱就罚你喝三盏酒!”

对笑笑来说,三盏酒真的不算什么,于是便托腮望着宫八声,静候其声。

宫八声盘膝坐在那里,身后是一重一重木槿色的帐幔,衬上此人的容颜,真彷若神仙人物。

舜华不知何时取了红牙板,轻轻地随楼外的乐器打着拍子,虽然不知宫八声要唱什么,但这拍子却是不急不缓,似乎可以跟上后面的任何节奏。

宫八声的调子起得平缓而清幽:“秋风清,秋月明,落叶聚还散,寒鸦栖复惊……”

唱腔渐渐变得颤抖,彷佛饱含着无限的情感,声音也渐渐放开,笑笑坐在其身边觉得适度,但感觉楼外的那些乐师也一定能听清楚,彷佛这歌声能传到天际——“相思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

也不知是声音还是歌词,竟令人真的感到面红耳热,缠绵悱恻。

笑笑偷眼看看舜华,发现对方的面颊也微微泛红,不觉得意一笑:让你整天得瑟,这回终于见识到高手的真实水平了吧。

宫八声的声音突然变得有力又浩渺——“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

这一份拨人心玄的唱腔令听者无不涕下,笑笑擦了把方才流出的眼泪,见那舜华似乎也泪眼朦胧着。

外面的乐师们与宫八声配合得天衣无缝,尤其到了尾声,外面是满满的锦瑟之声,令人还以为窗外是无边萧瑟的深秋。

瑟声过去之后,良久,舜华才说一句:“我从来不知,李白的秋风词居然还能这样唱。”

笑笑还在轻轻哼唱着方才的那句“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这大概是自己两辈子听过的最好听的歌。

三人自觉举起酒盏来,各自干了。

宫八声到底还是为笑笑着想的:“你就轻声哼唱几句便可,又何必为了逃避唱歌去喝三大盏酒呢,这酒喝多了会难受的。”

笑笑窘窘的:“要是宫先生刚才没唱,说不定我还能厚着脸皮唱两句,偏偏宫先生唱出了本朝最好听的歌,我可不好意思开口了!”说着自觉为自己倒满了,一连喝了三盏。

渐渐的就有些困乏,虽然自己是千杯不醉,但还是会有一些醉酒后的状态,起码在外人看来是这样的。

笑笑现在的脑袋其实很清醒,但眼皮有些发沉,便闭着眼睛在那里养神。

舜华的声音响起来:“酒席还没正式开始,这就喝醉了?”

笑笑感觉有人轻轻将自己扶在了旁边的榻上,还盖上了薄被,从这人身上的味道可以判断出来是宫八声。

笑笑心下有些纳闷,自己自从得了那老神仙的针灸,的确是千杯不醉,很多回聚会都曾经喝过不少,但除了脑袋十分清醒之外,身体也从来没有过乏力感。

今日真是有些反常,身子居然有些不听使唤似的,更让笑笑感觉疑惑的是,自己也不过比那两个人多喝了三盏而已,为什么那两个人却毫无一点醉意呢。

笑笑人躺在那里,耳朵却一直听着身边的动静,楼外的音乐声隐约传进来,舜华也像是有些醉了似的,哼唱着断断续续的曲调,宫八声却没发出什么声音,但他的气味就在笑笑身边萦绕,他应该是就地坐在了笑笑睡塌的旁边。

作者有话要说:  提前祝大家国庆快乐!

作者小长假打算带孩子回老家探亲,所以不知道能写多少,大家等假期过后再来看吧。

目前虽然到了收尾阶段,但是节奏越来越快,也越来越紧张,作者也希望自己能够把握好节奏,给大家带来一个不留遗憾的《折枝花满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