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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寅时天尚且昏黑,朝工大臣们已然冒着晨霜吐着寒气在长乐门外等候,至临近卯时,内有鼓声传来,这才成群结队往承乾殿里去。

幸好有魏老提醒沈榕穿的厚实,否则这么冷的天,非冻成傻子不可。

上朝这种事情并不是天天有,大周朝臣法定时间为五天休假一日,且并非所有的朝会都在清晨,有时候会放到晚上,叫做晚朝。

早先站着没事干的时候,有几个大臣寻她说话,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大家便聚在一起谈谈天地朝政,顺便谈谈京都内最近的稀罕事,一时间倒是相互熟识了不少。

听朝工说往日很长一段时间皇帝都没来上朝,诸多事宜皆由两位辅政大臣处理,沈榕本想着今天估计她是见不到皇帝的,哪料进了殿之后,前段时间见过一面的老皇帝正坐在金龙宝座上,端的是神清气爽。

不止是她,众位大臣们都吃了一惊。

宫里没传来消息通告说今日朝会皇帝亲自主持,不是一直都传言重病卧床吗,这是怎么回事?

事情似乎有些邪乎,大臣们心中惊疑不定,只能先压着狐疑按照规矩叩拜行礼开始上朝。

“众卿平身。”

随着皇帝低沉温和的音色落地,沈榕随同所有大臣直起身子,抬头的时候将宝座上人的脸色打量个清楚。

先前的蜡黄消失了,面色不见丝毫虚白,甚至两颊还泛着健康的红晕,苍老的脸上含笑,横竖看过去都是神采奕奕。

可真是稀奇了。

探子们从太医那儿弄来的方子可不是假的,那些个内侍亲眼目睹皇帝喝药也不是作假,本该奄奄一息的人忽然变得活蹦乱跳,不得不叫人怀疑各种缘由。

难不成她一直在装病,瞒天过海?

算如此也得有个原因吧,大家实在想不到皇帝有什么理由这么做。

或者说宫中太医太厉害,卧病半年,短短几个月给治好了?

这个更扯蛋,鬼都不会相信。俗话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伤及根本的大病可是要命的,便能面儿上能调养好,根骨里头早烂坏掉了,不可能这么健康活泼。

众臣心中迷雾重重,但不管她们怎么猜,皇帝现在好端端地坐在金龙椅上,和当初没生病时一模一样。

“朕许久未来承乾殿上朝,如今见着诸位卿心中亲的很,先祖保佑,皇妹归来不说,还让朕一身痛疾退散,实乃我大周之幸事。”

皇帝红光满面哈哈大笑,朝臣们三五附和地跟着道喜,大殿内好似充满了喜悦。

“早前多亏郑魏两位卿辅佐大周才能国泰民安,往后在朝堂上,两位卿还要继续辅佐朕治理好国家才是。”

她说的随意,下边人听着却不对劲。

这话的意思琢磨着像是准备削权?

魏郑两人把持朝纲已久,彼时皇帝重病拿她们没办法,现在病好回来,打算杀鸡儆猴重新掌握这些权力?

魏老率先站出来,诚恳地行礼:“陛下厚老臣不胜感激,老臣生为大周子民,自当为大周,为陛下鞠躬尽瘁万死不辞。”

郑老大人同样站出来,“魏大人说的是,我二人为官侍奉先帝爷至陛下,而今几十载有余,大周于我等情同父子,为大周尽力,为陛下尽忠实乃我等分内情内之事。”

“说得好。”皇帝龙颜大悦,感慨万千:“如两位卿这等功臣,只愿我大周越来越多,如此国家才能兴盛不衰。”

郑魏二人悄然对视一眼,再次行礼,退回百官中。

两个老家伙心里跟明镜似的。

皇帝说的这么高深莫测,实际上不过是敲山震虎警告警告她们。

郑魏两家盘综百年,根基之深岂是一朝一夕能撼动了的,这种法子吓唬吓唬朝中那些见识薄的小家伙们可以,对付她们这种老东西,还浅的很。

能压制她们这么多年,皇帝心里头敞亮着呢,她清楚明白郑魏两家不好动。

放倒郑家,魏家独兴,放倒魏家,郑家独兴,要是打算同时对付两家,只要不怕两家联手,只要不怕朝堂大乱,大可以试一试。

唯一的办法便是一边儿削减她们,一边儿扶持其他世家与之对抗分权,最后再找个由头连根拔起。

关键是京都这么多世家,成气候的没几个,那谢家不是被她扶持的么,这么多年不照样没见什么成事。

所以说呀,帝王权衡之术可是技术活,往后得好好教教她那外孙女儿。

魏老想到这里,扭头看了看一边站着的沈榕,见她面色淡定无比,心下满意极了。

沈清源那厮还算有些能处,至少把孩子教的不错。

耳边尽是各部禀告上奏的声音,沈榕可有可无地听着,瞥向高座上的皇帝,内心嘀咕老皇帝是不是吃了龙虎大补丹,朝议一个多小时了也不见病发气虚。

她顺道瞥了眼那边认真倾听的大皇女,以及皱眉似懂非懂的四皇女。

所谓的皇家出身不过是个名头,要想在这里混的好,没个一官半职是不行的。好比她们两个,身上都挂着正经的朝廷职位,反观自己,初来乍到,什么都没有。

当初认祖大典的时候,她的规格都是按照皇女来的,并非皇太女。一字之差千里之别,老皇帝等于说变相不承认她的身份,或者说削了她的身份。

依照正常规矩,她回归朝堂,上朝的第一件事情应该是先给弄个官职,大小暂且不论,至少事情应该这么做。

然而上朝这么久迟迟不见皇帝发话,摆明了故意晾着她。

老东西可真够坏的。

罢朝之后众人纷纷离开,沈榕和魏老打了个招呼,径直去寻皇帝。对方不说给,她得主动去要,东西都是争过来的。

皇帝的寝宫在太极殿,先前沈榕来过一回。下朝后她立即让内侍通报去,现下她的小轿经过同意跟随在皇帝轿子之后,只等到了太极殿再商议。

落轿,进殿。

皇帝坐在榻上,笑望着她:“朕大约知道你有何事。”

沈榕惭愧低头,“皇姐,我身为大周皇系却二十年未向朝堂尽一分力气,实在对不起先祖对不起母皇父后,自打回京以来,思及此事夜夜辗转反侧不得入睡,还请皇姐感念我心,务必答应。”

皇帝长叹一口气,慈祥道:“你的心意朕知晓了,母皇父后若看到你这般懂事,在天之灵也会欣慰,朕答应你便是。”

她惊喜激动,连忙叩拜,“谢皇姐。”

一炷香的时间讨了个翰林院不大不小的虚职,虽说没有实权,不过有胜于无。

从太极殿出来,沈榕抬头仰望万丈晴空,吐出一口浊气。

她想起今何在的《悟空传》里,有这么一段话。

我要这天,再遮不住我眼;我要这地,再埋不了我心;要这众生,都明白我意;要那诸佛,全都烟消云散。

沈榕并没有直接打道回府,她还准备参观参观传说中的皇宫风景,顺便拜会一下大皇女。

坐上软轿,知会仆人一声,她便悠哉悠哉地欣赏起沿路风光,中途遇见什么或者想到什么不太懂的,还不耻下问地问问小窗外随着轿子走的内侍。

或许见她脾气好,内侍逐渐没有那么害怕了,说话内容也丰富许多。

“大皇女住在西边的隆福宫,位置稍微有些远,奴才先前只跟着大监来过两三回,算不得太熟。”

“我听说大皇女性情残暴,动辄要人性命,这是怎么回事?”

没想到她问这种问题,内侍吓了一跳,下意识环顾四周,在沈榕的注视下硬着头皮压低声音。

“实话和您说,宫里的奴才没人敢讨论这件事情,大皇女是陛下嫡长女,又有后君和东镇将军撑腰,谁敢多嘴,便是将那德高望重的老太傅剁成八块不也此了之。”

或许意识到自己失言了,内侍连忙闭上嘴巴。

沈榕点点头,“此事我也听过,可惜了老太傅一腔为国赤诚。”

内侍连连点头,忽而想起什么,忍不住笑,“殿下,您是奴才见过脾气最好的殿下。”

听说这位的身份可比大皇女之流尊贵正统多了,西边宫里住着的那个在人家面前,顶多算个庶出家的呢。

脾气最好的么,沈榕莞尔。

在没有亮出利爪之前,一切野兽都是纯良的小羊羔。

小轿摇摇晃晃到了隆福宫,守卫在宫门口的护卫们行礼之后便欲去通报,被沈榕拦下了。

今日朝堂上皇帝出其不意的一招不仅叫众臣惊愕,只怕大皇女同样震惊。她那么盼着巴着赶紧死的人偏偏活过来了,还活的神采奕奕,不生气才怪。

尚且在殿上沈榕瞅着她面色不对,稍作思量便猜到了各种缘由,是以她才故意过来看看,一是打算试试这位的深浅,二嘛……

都说人以类聚,沈榕觉得,或许自己能和她成为好朋友也说不定。

让内侍们在殿外候着,她下轿步行走进去。

此时的隆福宫中,大皇女脸色阴鸷正大发雷霆。方才伺候她捏肩的小侍不小心力道重了些,哪知道点燃了本压抑的怒火,大皇女挥手便叫人将其拖下去,扔到外面的湖里以儆效尤。

而今季节外面天寒地冻,算不被淹死也会被冻死。

那小侍不过十六七岁,貌美如花窈窕动人,现下却鬓钗尽乱妆容全毁,伏在地上恸哭大喊殿下饶命之类的话。

两个身强体壮的宫奴自大皇女话音落地,立即手脚麻利地将人堵住口拽下去,动作格外娴熟。

犹不解气的大皇女一脚踹翻了案桌,这才甩袖算了事。

外面进来通报的内侍心惊胆颤,咽咽口水走过去,“殿下,那位新封的皇女来了。”

座椅上的大皇女眯起眼睛,“她来干什么?”

“奴才不知。”

语罢不久,门外一道秋香色衣裳飘摇而至,熟悉的透着笑声的嗓音讨厌地响起。

“皇侄好没情趣,那般美人竟舍得推下湖,岂不是暴殄天物。”

椅子上的大皇女动也不动,冷笑,“皇叔怎么有空来本宫这地方。怎么,你若是喜欢,送你了。”(83中文 .8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