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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恨

淑娘醒来的时候有一阵的迷茫,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刚才似乎是在跟丈夫亲热,她感觉到自己身边有人,丈夫科举回来了?她欣喜地撑开沉重的眼皮,映入眼帘的是一个陌生人。高釉跟赵尼姑都坐在桌前趴着睡得正香。

淑娘觉得一股热血冲进大脑,瞬间明白了自己的遭遇。她几乎不能冷静,四肢提不起一点力气,眼睛也酸涩得恨不得下一秒又要睡着。心中有种不明意味的愤怒,她咬了一口舌尖,大脑受到疼痛的刺激恢复了一点而清明,她想起来了之前发生的事。

自己在慈姑庵,跟二表姐高釉一起,吃了赵尼姑说新换的师傅做的点心,然后呢?然后自己昏倒了,昏倒前知道是高釉跟赵尼姑串通了给自己设了局。

淑娘快速地判断出自己目前面临的境况急需解决。她必须先离开这里再作打算,在这样封建的古代,被人看到自己现在的样子会要命的。她急急起身,整理好自己身上凌乱的衣衫,又将毛糙的头发拆散盘成发髻用簪固定住,看看自己的东西没有落下,迅速地出了房门。

外面是白衣菩萨,她心里稍微好受了一点:没有换地方说明自己没有被卖到什么不堪的地方,而且庵里一向少有外人逗留,只要自己再小心些,应该能够安全地从这里脱身。她想起春花,便来到对面厢房,春花跟小尼姑都趴在桌子上睡得正香。

淑娘又舒了一口气,她走上前去将春花坐着的凳子抽出来,春花跌落地上一下子醒了,一睁眼见到淑娘忙分辩道:“娘子莫怪,我跟小师父一起吃糕点,不知怎的困得睡着了。”淑娘摆手不叫她大声,拉着她一起出了厢房门,直接出了屋子。

外面却一片静悄悄地,屋外的小竹林依然青翠欲滴,秋风吹过发出一点沙沙声。淑娘以前总对这里清雅的环境极其赞赏,今日却顾不得了,她拉着春花脚步匆匆地穿过竹林,用最快的速度回到家。

春花一路都想问怎么了,然而她觉得淑娘拉着自己的手颇为用力,想来是有什么急事赶着回家了,便没有问出。一到家淑娘吩咐春花叫婆子给自己烧水。春花问做什么用,淑娘道:“莫问了,我要沐浴斋戒三日给官人祈福。”

这个理由正当且充分,春花以为是淑娘在庵里得到赵尼姑提示起了这个心的,便没再多问,吩咐下去给娘子烧水沐浴、准备素食。

淑娘只是想一个人静静地整理一下头绪,自己会有如此遭遇的缘由是什么?为什么高釉跟赵尼姑能够串通得起来?以后该怎么处理?都需要考虑到。她沐浴之后看着婆子将残水抬出门外,春花送来一碟素包子,又将一个小炉子拎进来,取一个水壶灌满水坐在炉子上烧着,这才掩了门出去,将淑娘自己留在房内。

淑娘倒了一杯热水捧在手里,一点儿暖暖的温度从手心里往全身扩散开来,稍稍为她掩去了一点心中的凉意。高釉,赵尼姑,慈姑庵,明明只是很普通的人,很普通的地方,怎么加起来竟然会变成这样?

她忽然怔住了,旧年的事情在她心头浮现:春花说在慈姑庵见到高粧打了高釉一个耳□□冲冲地离开了,而两个月以后传来了高粧的死讯。如今自己这番遭遇,会不会是重复了当日的高粧?两个月前看戏的时候高釉对自己表示知道高粧的死因,是不是,根本是她害的?

想起看戏,淑娘忽然又发现了一件事:今日里害自己的那个男的,跟看戏那日手脚毛糙的倒茶伙计好像是同一个人?当时自己的裙子被茶水打湿了,高釉曾经撺掇自己在瓦舍里歇息的地方换衣服,是不是她当时想着利用那个男的来害自己了?如果高釉当时要害自己,而自己真的听了她好心的劝说去换衣服,是不是她已经安排好了人来陷害自己呢?瓦舍里人多杂乱,如果自己是在当时受到今天的遭遇,岂不是死定了?她又浑身发冷起来,高釉为什么要这样做?不管是害大表姐,还是害自己,她能得到什么好处?

淑娘无论如何都想不通高釉害自己的理由。她摇摇头先放下这一点,转而思考起赵尼姑来。赵尼姑乃是佛门中人,虽然钱了些,但一向和善,自己每次给的香火钱又多,她是为什么跟高釉联合陷害自己?又是一个怎么想也想不通的事情。

杯中的水已经凉了,淑娘将凉水倒回壶中,又倒了一杯热水继续捧着。她要想想以后该怎么办。首先自己肯定不能自杀,好容易活着,无论如何不能轻易放弃性命。那么这件事能不能当作没发生过一样呢?不告诉丈夫?不让周围的人知道?

她摇摇头:也不可能。高釉既然摆明了要害自己,不会容许自己光明正大的活着,她会将这件事告诉给施禹水,甚至可能会告诉外人来逼死自己。即便她不说出来,若是她打算拿这个当作把柄来威胁自己呢?既然高釉不是好人,自己不能跟她妥协,仍然会被丈夫知道,到时候自己便只有死路一条了。

要把事情告诉施禹水。淑娘先做了第一个决定。至于丈夫知道这件事之后能不能接受?会不会看不起自己然后跟自己和离?

淑娘回忆起夫妻成婚以来的光景。记忆中的青梅竹马,现实中的虚与委蛇,可是即便如此,两人也有过甜蜜时光,那些温存,那些体贴,那些美好的时刻……她苦笑起来,封建时代的男人,似乎更不容易接受一个不贞的女人,无论这个女人的失贞是不是出于自愿。如果施禹水要离开自己,她也不能要求什么。

淑娘做出了第二个决定:如果丈夫知道了这件事之后要和离,那么自己潇洒一点离开。离开之后的生活该怎么过?只能到时候走一步看一步了。

她又将思绪转回到高釉、赵尼姑跟那个陌生男人身上。这几个人伤害了自己,不能放过他们三个。要怎么做,才能泄自己心头之恨呢?毁了她们的名声?那个男的不会受到什么名声上的损失,还要另外报仇。可是做什么事能毁了那两个人的名声呢?此路不通。那用她们的身体损伤来弥补自己的心灵创伤吧,连那个男的一起打。如果自己求施禹水出手相助,他会不会请人帮自己打伤那三人?如果他要跟自己和离,不如把这件事作为交换条件提出来。施禹水一直都很想做官,也很看重自己的名声,自己可以威胁他不帮忙到处说他中了举抛弃发妻。

淑娘苦笑起来,那些甜蜜如同幻影一般被残酷的现实打败了,一滴泪落在杯中,溅起一个小小的水花,很快便与杯中水融在一起分辨不出。

三天来淑娘都没有走出房门一步,她努力地鼓励自己要坚强一点儿,然而一想到施禹水回来自己便要跟他诀别,忍不住要流泪。她终于明白自己已经上了施禹水,可是却不能跟他在一起了。

天色慢慢地暗下来。门口响起急促的拍门声,张娘子自丈夫跟主家一起出门日夜忧心,听到敲门觉得是自家男人回来了,便飞快地从屋里跑出来去开院门,王二在对门屋里一出来看见大嫂跑着去开门,便回头唤上自己娘子,两人一起出了房门,施禹水正带着王大进了院子。

王二上前问候大官人安,又推自己娘子去换大娘子出来接官人,孙娘子低着头说:“大官人,大娘子连着三天沐浴斋戒给官人祈福,很是虔诚,昨天奴家见大娘子累得起不来,这会儿还没出来,想是又累着了。”

施禹水笑道:“既是娘子一片诚心,我便去看她吧。”春花从东厢房出来正好听见这句话,她瞪了一眼孙娘子,怪她抢了自己的话,嘴里却说:“大官人记挂着大娘子自是好,只是叔祖家在后院……”施禹水顿时止住往正堂的脚步,转而朝后院走去:“是了,有长辈在该先去见过才是,一时疏忽一时疏忽。”

淑娘从窗口听到施禹水的声音起觉得心痛难忍,这个男人,这个男人,自己要失去了!她挣扎着起身想要去迎接,却怎么也迈不动脚步,眼泪如决堤的河水一般泛滥,她伸手抹去眼泪,怎么也抹不净。她呆呆地听着施禹水的声音慢慢走向后院,心里生出一股绝望:一旦相见便不能再见,再晚一点,再晚一点……

她在此时此刻,对高釉生出无限的恨意!

然而施禹水还是很快跟施千山夫妻厮见叙话完毕来到东次间,他满脸笑容地走向淑娘:“娘子连日辛苦了。”淑娘脸色苍白,愣愣地看着他。

施禹水上前扶着淑娘将她送到床-上躺着,心疼地道:“娘子怎么这般不惜自己身体?便是为我祈福,也不必虔诚到这个地步。”淑娘浑身发抖,想伸手握住丈夫的手,又悄悄地缩了回去。

施禹水什么都不知道,他安置好淑娘便出了门,吩咐众人煮饭烧水。做好了饭淑娘仍然没有起身,施千山的娘子还道:“彦成你家娘子好几日不曾正经用过饭,脾胃弱,只能喝点粥养一养先。”施禹水对叔祖母道了谢令春花盛一碗粥给娘子送去,众人用饭。

饭后沐浴过,施千山道侄孙连日劳累,该早些歇着去了。施禹水才回到自己房间,一眼便看见梳妆台上的粥一丝未动。

他看看淑娘,仍是自己安置她时的样子,他终于觉得不对劲儿了:“娘子,你这是怎么了?”

淑娘看着丈夫,泪如泉涌。

施禹水吓了一跳,忙要把娘子搂在怀中:“莫不是我出门几日你想得厉害?”

淑娘闭上眼,一切都该有个结束。

她听见自己清晰地说:“高釉给我下了药,找了个男人害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