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季国历启恒帝十三年冬，桐城屡遭马贼抢掠，死伤数十人，太守刘喜无力镇压，于是请求镇边大将军顾鹤出兵相助。顾鹤请旨后派五百骑兵西出崂水关，前往桐城剿匪，途中遇一批人马形迹鬼祟，言语不和间大打出手，灭其首领，可令人没想到的是，那队人马竟是粱国西王组建的商队，死的人，好巧不巧正是西王世子。
顾鹤此举惹得粱国大怒，西王跪于粱宫外一天一夜，粱王不忍叔父痛失子，遂命摄政王拓跋烈领兵二十万，向季国宣战。
季王软弱，重罚顾鹤将军以求西王息怒，未果，无奈之下只好命顾鹤将军将功补过，迎战粱军。
启恒帝十四年秋，顾鹤将军积劳成疾，在营帐中不治身亡。大军无首，三皇子携妻请战，季国君大喜。
又冬至，三皇子之妻，顾鹤将军之嫡女顾岑，为救义妹顾妗只身潜入粱*营，被俘，拓跋烈放言道：“要想救人，拿城来换！”
三皇子对此置之不理，斩其来使，傲然回道：“为全吾妻一门忠义，吾定不让粱国一寸之地！”
粱君大怒，又增兵十万，三皇子败于赤野山，桐城以外十三散郡落入敌军之手。
兵败后，三皇子快马加鞭急报上奏，是为劝降。
……
……
季国朝堂之上，一片死寂。
国君季恒以手支额，面露疲态，点了点面前的急报，问：“诸位如何看？”
“国君，臣以为，三皇子所言不无道理。粱*人粗蛮健壮，骑兵更是所向披靡，我国水域众多，马上功夫不敌也是正常。”
季恒眼皮微微一抬，“那以国相所言，是降？”
国相细长的眼睛里有精光一闪而过，他双手相拢置于身前，行了一礼，开口后却没有正面回答降或不降，只道：“……粱地贫瘠，无非是觊觎我国物产丰厚，且我国好君子之风，怎好和茹毛饮血的粱人相争？若真和他们拼个鱼死破，面上也无光啊！”
姜国相这一番话让季恒神情微微松动，正要接话，百官之中一身着青色言官袍的少年站了出来，他俊秀的脸庞染着气怒的红霞，剑眉倒竖，厉声指摘道：“臣以为国相所言不妥！”
少年不顾国相厉得仿佛要吃人的目光，站于朝堂中央，慷慨激昂道，“我季国男儿生于水乡又如何？那也是顶天立地的一条汉子！若是投降，与龟鳖有何不同？依臣看来，我国当与粱国死战到底，哪怕耗尽最后一兵一卒，绝不可降！”
眼看季恒的脸色越来越黑，尤其是听到“龟鳖”的时候简直堪比乌云压顶，暴雨欲来，老奸巨猾的姜国相当即冒了一脑门的汗，都顾不得生气，连忙为青年开脱道：“姜澜昨日饮了些酒，当下怕是还未醒酒，请国君宽恕……”
“既如此，那便回去醒酒罢！”季恒依旧不虞，但看在国相的份上也懒得和这黄口小儿计较了。
姜澜于是被几个侍卫堵住嘴巴给拖了出去。
到了大殿门口，姜澜还在那挣扎个不休，嘴里嚷嚷着“臣愿请战！”、“誓死捍卫季国疆土！”……
“他这是怎么了？”一道清冽润雅的声音响起，如同炎阳烈日下的一汪清泉，一下子让吵吵闹闹的殿门口安静了下来。
那人从细细小雪中走来，拖着姜澜的侍卫连忙跪下，“参见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一袭蓝白色的朝服，袍角处绣着流动的云纹，每一步之间都潇洒缥缈之极，宛若仙人临世。
世间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容颜绝色，举世无双。
姜澜双眼呆滞，想起自己之前的失礼，不由得涨红了一张脸。
太子殿下，凌绯，看了一眼姜澜，再次问道：“他犯了何事？”
“姜大人并无犯错，只是国相说他喝醉了酒，让臣下们将他带回去醒醒酒……”
“这样么。”凌绯没有继续追问眼前这个少年明明眼神清明，哪里像喝醉了酒的样子？不过……姓姜？
“你是姜国相的儿子？”
“回、回殿下，我……臣、臣是。”
凌绯来了檐下，贴身太监收了伞安静的垂手立在他身边，姜澜不敢看他，只敢盯着眼前的一方石砖看，专注的能在那上面看出一朵花来。
可他看着看着，一双白色云纹履出现在他面前，“方才我听你说，你愿请战出征，保我季国安平？”
“正是！”听到这样的问话，姜澜心中因着那双云纹履出现的悸动尽数压下，唯有一腔热血汹涌澎湃，他抬起头直视凌绯，那双眸子如两簇火焰一般明亮炙热。
“很好。”
凌绯面上看不出喜怒，留下两个不知是何意味的字后，便与他擦肩而过，姜澜跪坐在他身后的檐廊上，转过头去只能看到那摆动的衣袍，跟天边的流云似的。
“姜大人，别让我们难做，请吧？”
……
……
听闻凌绯在殿外求见，季恒精神一震，忙坐直了身子，急道：“快宣！快宣！”
凌绯入殿，身姿如雪松，神情似神佛，高冠束发，云纹飘带在他身后扬起。
群臣们很少见到这位传闻身体不好的太子殿下，且一直不懂启恒帝为何一直对他喜有加，如今看到，倒是明白了几分，无非是美之心，人皆有之。
“这天寒地冻的，皇儿不在宫中休息，何苦跑来大殿之上？可是有事？”
凌绯不顾季恒伸过来的手，而是径直伏下身体，额头置于手背之上，行大礼道：“儿臣请旨，愿领兵北上，抵御外贼。”
启恒帝笑容一僵，“……皇儿，你说什么？”
“儿臣请旨……”
“孤不同意！”启恒帝收回了手，甩袖转身背对着凌绯，一脸冰冷的拒绝了他。
国相见势不妙，也连忙劝道：“太子殿下年纪尚小，**金贵，怎能去前线吃苦呢？还是留在都城为好。”
这话翻译过来是：你个屁大点的小弱鸡还想着去前线？别开玩笑了，还是留在都城喝奶奶吧！
面对国相暗中的讽刺，凌绯的眉毛都没动一下，依旧淡着神情，继续请旨，大有你不答应我一直跪下去的意思。
“儿臣请旨，愿领兵北上，抵御外贼！”
“胡闹！”启恒帝勃然大怒，他重新转过身来看着凌绯，脸上的怒气在看到他之后又奇迹般的消了下去，他像哄小孩一样哄着凌绯，满是无奈，“皇儿可是怪父皇不该投降？那父皇便不投降了，派谁去都可以，皇儿可莫再任性了！”
凌绯终于抬起了脸，一双眸子却异常的执拗，启恒帝心中咯噔一下，听到他的宝贝儿子说：“儿臣请旨……”
“我说了不行是不行！”启恒帝气得都不用“孤”了。
“……”
良久的沉默，大殿上的空气仿若凝滞，凌绯软了语气，轻叹道：“父皇，相信我。”
“……”
他再次唤道，“父皇。”
启恒帝再也无法装作没听到，事实上从十五年前那第一声“父皇”起，他便没什么不能给他的太子的了，“……唉，罢了，依你吧。”
“多谢父皇，天佑季国。”凌绯再次伏身。
在国相看来，原本只要割地赔款便能安然度过的危机，在太子来了之后，风向再次变了。
尤其是，朝会快结束的时候，那位任性的太子殿下再次提出要求：“本殿十分欣赏刚才那位姜大人，做个小小的言官实在埋没了，不如封他一个镇北大将军，同本殿共御外敌如何？”
启恒帝：“好好好！皇儿要什么都好！”
姜国相：“…………”本官想弑君，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