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跪在外面了？
凌绯的眼睛向上翻了翻，片刻之后扶额叹气，“把他叫进来。”
……
当初在季宫大殿上激昂陈词的少年褪下了言官的青色官袍，他披着锃亮的银甲，冰冷的像是出鞘的宝剑，俊秀的眉目间带上了些许成年男人的韵味。
凌绯看着他，目中逐渐露出赞许的神色。“将军。”
“臣……参见太子殿下。”姜澜单膝跪下，眼睛偷偷向上瞟了一眼凌绯，那声将军可真好听。
“不用多礼了，过来坐下。”
“……是。”姜澜起身又是一阵叮叮当当的声响，他一进来，显得整个马车都拥挤了许多，他弯着腰小心翼翼的跪坐在凌绯对面的坐垫上，开口时尚有些羞怯，“殿下还是叫臣姜澜吧，臣如今并无军功在身……还、还当不起这声将军。”
“为何当不起？”凌绯冷淡的直视着姜澜的眼睛，把后者看得喉咙一阵发紧，“本殿相信将军，莫非将军不相信本殿？”
“臣不敢！”姜澜忙道，起先他还有些闪躲，后来或许从那双凤眸中汲取了一些鼓励之意，姜澜的心渐渐变得坚定起来，他以拳捶胸，铮铮道：“幸得太子垂青，臣此生愿追随太子左右，唯太子之命是从！”
“我说什么话，你都听？”凌绯眉峰向上挑了挑。
“还请殿下吩咐！”
凌绯：“那好，将军先把这身盔甲给脱了吧。”
“啊？这……殿下这是何意？”姜澜一张脸涨得通红，看着凌绯的目光震惊而又陌生，似乎是在说，没想到你是这样的殿下！
“噗。”见姜澜一脸懵逼，而太子殿下又无解释的意思，墨竹忍不住喷笑出声，他替凌绯解释道：“殿下是嫌这盔甲过于笨重，让将军解下来好好休息休息呢。”
凌绯点点头，一本正经，“正是。”
“…………”姜澜羞愤欲死的脱下战甲。
墨竹：“咦，将军的袍角怎的破了？要不要换一件？”
姜澜低头一看，见自己的衣摆处果真破开了一道长长的口子，倒是不怎么显眼。
“不用劳烦了，我自己补一补即可，公公可有备针线？”
“有倒是有……只是没想到将军竟然还会补衣。”墨竹惊讶了一下，转身从一旁的矮柜中找出针线递给姜澜。
凌绯同样好奇的看着姜澜，据他所知，古代男子很少有会针线活的，更何况姜澜还是姜国相的独子。
姜澜接过针线缝补起来，居然像模像样，缝的还挺好的。他不好意思的看了凌绯一眼，低声解释道：“家父早年为求学，变卖了家中所有家产，后来母亲重病，又欠下了一大笔债，那时候父亲和我都只有两件衣衫换洗着穿，破了要补好，久而久之便练成这一门技术了。”
墨竹面露震惊，许久之后才呐呐的感叹道：“真没想到……姜国相也曾有这样落魄过。”
凌绯若有所思，不免联想到了顾岑上一世中，姜国相的下场。
姜国相这个人无疑是自私自利的，国家大义放在他面前连个屁都不是，只要能保住自己的荣华富贵，背上叛国贼的恶名又算什么？
可这样一个人，却在得知姜澜被粱国铁骑踏碎头颅的消息后，一把火将季宫烧了个干干净净，他自己同样以身殉国，没有给姜澜在史书中的名字抹上丝毫污点。
“姜国相……是个好父亲。”凌绯说。
姜澜闻言抬头粲然一笑，俊秀的脸更增了几分颜色，让人想到他被马蹄踏得支离破碎的样子不免可惜。
外面风雪渐大，马车外有属下过来请示：“太子殿下，前方不远处是驿站了，我们是继续赶路，还是休息一晚？”
凌绯掀开帘子看了看，天光昏暗，冷风呼啸着，把旁边赶路的骑兵们冻得脸都开裂了。
“传令下去，休整一夜。”
“是！”
……
这驿站是前往桐城的官道上的最后一个驿站，地处荒山野岭，修的也是破破烂烂，平日里不怎么有人住，到了战争时节，反倒是使用的频繁了起来。
凌绯带着季王拨给他的五千亲卫，这小破地方自然是住不下，除了十余名暗卫和姜澜随他一起入住外，其余人都各自在周围安营扎寨。
吃过晚饭后，墨竹烧了热水给凌绯洗脚，他自己则一边铺床一边抱怨道：“这地方也太破了，还不如咱们马车呢，殿下何曾受过这种苦！”
在墨竹心里，全天下的好东西都应该被捧着送到凌绯面前，如今这境地，简直让他心酸的忍不住落泪。
水逐渐变凉，凌绯抬出*的脚，往矮榻上一缩，悠然回道，“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您已经是人上人了……”墨竹铺好床回头一看，简直没气晕过去，“殿下！您洗好了叫奴才一声便是！这样容易生病的！”
他坐在矮榻上给凌绯仔仔细细的擦脚，眉头皱得能夹死一只蚊子，嘴里还在嘟嘟囔囔，简直像操了一辈子心的老母亲。
“聒噪。”凌绯任由他擦着脚，面色冷淡，最后实在被他说的烦了，便伸出一根手指点在了他的额头上。
那根手指修长白皙，指尖微凉如玉，好看的不得了。
墨竹闭了嘴，头能埋到胸里去。
“好、好了……您以后，可不能再任性了。”他抬起头，眸光水水的，却格外的倔强。
凌绯怕他继续唠叨，于是认真点头，“好。”
墨竹忍不住笑了，殿下平日间如那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可如今看来，仙人也是……也是会和小孩一样嘛。
真可。
“殿下是再看会儿书，还是歇了？”
“歇了吧。”
“是。”墨竹吹灭桌上的烛光，房间顿时陷入一片黑暗中。
凌绯闭上了眼，身边没了墨竹的唠叨，鹦鹉也一早被他派出去做任务，他难得这么清静一回。
不知过了多久，凌绯思绪渐沉，突然，一声细碎的瓦片破裂声在他头顶响起。
凌飞倏然睁开了眼睛。
与此同时，几道黑影在窗棂上闪过，停在了他的房门外。
紧接着，门栓无声无息的脱落，凌绯从床上一跃而起，躲过了一道寒光湛湛的刀锋。
“有刺客！！！”
那群黑衣人见形迹败露，攻势更加迅猛，全部都朝着凌绯袭来，也幸好墨竹是季王精挑细选的高手，暂时挡住了这些人的进攻。
而墨竹的那声示警也惊醒了驿站中的暗卫们，顿时，黑漆漆的驿站中人影涌动，几根火把被点亮，凌绯得以看清了为首的黑衣人的上半张脸。
这人生者一双勾魂夺魄的眼睛，像画本里的狐狸精，被他那么看上一眼都带着靡靡的青色。
他见到凌绯之后也呆了一瞬，接着目光一变，变得忌惮和嫉恨，出手的招式也越发狠辣。
“殿下，小心！”
见黑衣人的剑锋离凌绯仅仅只有寸余远，墨竹的心都要跳出来了，这时幸好姜澜突破重围来到凌绯身边，一把拉开凌绯，躲开了那一剑。
“我无事。”凌绯默默地收起袖子里的匕首。
季王最宠的太子，怎么能不会武？
墨竹瞥了姜澜一眼，眸光冷厉，神色肃然，和往日笑眯眯的模样大不相同，“小将军，殿下暂时交给你了！”
话音落下，他手中长/枪向前连刺，快得黑衣人无处可逃。
“撤！”
两人交战数个回合，黑衣人逐渐落入下风，见自己再无机可趁，他阴寒的瞪了凌绯一眼，捂着自己受伤的左臂，在手下的掩护中逃了出去。
“殿下，要不要奴才去追？”
“不必了。”凌绯推开护着他的姜澜，走到黑衣人离开的地方，从地上捡到了黑衣人留下的一截断剑。
墨竹收了长/枪走过来，不确定的开口：“这工艺……像是粱国皇室专用的。”
“不管他。”凌绯将断剑随地一扔，接过墨竹递过来的帕子擦手，“今晚他们应该不会再来了，你去安排几个人守着，其他人都回去休息吧。”
“是！”
墨竹下去安排凌绯的交代事情，房间里只剩下凌绯和姜澜两人。
凌绯问：“将军是否认为，那群刺客是粱国派来的？”
“他们留下的剑确实是粱国所制没错，现在粱国和我们季国正在交战，他们会派人来刺杀殿下的确很有可能，不过……”姜澜顿了顿，上前一步继续道，“臣以为，粱国人虽然粗野蛮横，但是处事干脆，很少行这般鬼蜮伎俩，这一次的刺杀未必是他们做的。”
“鹬蚌相争……”
姜澜说得正兴起，听见墨竹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殿下！！！您怎么可以赤脚才在地上！！！受寒了怎么办？？？”
姜澜朝下一看，只见昏暗的灯光下，凌绯赤/裸的脚背如同上好的瓷器，这么暴露在了他的眼前……姜澜脑海中轰的一响，再也顾不得其他。
墨竹一个腾跃来到凌绯身边，蹲下身将他的脚抱在怀里为他穿鞋。
凌绯……凌绯抿了抿唇，重新看向姜澜，“将军……”
“臣、臣先行告退！”他抱拳弯腰，眼睛一睇，又是那双白嫩嫩的脚丫子，姜澜触电似的收回视线，甚至没等凌绯回应，飞也似地跑了。
看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凌绯百思不得其解的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脚，寻思道，他在上一个世界中听过晕血症，难不成这世上还有人有晕脚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