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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故友来

女子将腰间弯刀取下放在桌上,酒上的很快,一众戎狼将士一开始还有些拘谨,到的酒过三巡,便嘻嘻哈哈地敞声笑闹起来。其中一个穿了黑色盔甲的大汉许是喝的有点多了,他坐在女子右手边,一手撑着桌子,一手拿着酒杯,朝那女子笑:

“戎音副将,属下早先听闻你曾见过这南国皇女容姿,却不知是真是假?”

被唤作戎音的女子端着酒碗的手微微一抖,她面上神情没有丝毫改变,但瞥眼看那男子的眼神却显得格外清冷,这泛着寒气的眼神叫那男子浑身一颤,像是被一盆雪水淋着头泼了一身,顿时清醒过来,他脸皮抖了抖,硬是强笑着,心里却紧张得不行,暗骂自己酒量不行莫要饮酒,在这煞星面前胡乱说话,却是与找死无异。

“见过。”

戎音扫了他一眼之后,将碗中酒一饮而尽,若无其事地拿起酒坛再倒了一杯,那壮汉闻言却只得干笑两声,不敢再多嘴。待得戎音将那酒坛放下,她的目光落在酒碗中浮动的微波,又道:

“容姿绝色,倾国倾城。”

坐在她身侧的壮汉稍稍一愣,他没想到戎音会回答他的话,更意外于她说了那么多。他放下酒碗,搓了搓手:

“难怪大将军心心念念要拿下南国之都,族中那么多妙龄之女皆不入其眼,属下曾在大将军营帐中见过一幅仕女画卷,听守卫之人言那画上人便是南国皇女南宫素心,属下观其画,已是人间绝色,此生未见,却不知真人与那画相比,又是如何?”

戎音垂着眸子,没有人能看清她眼中暗含的情绪,便是坐在她身边的壮汉,亦是无法看清。她再饮了一碗酒,便将手中陶碗放下:

“画终是死物,又何能与其人相比。”

她站起身来,拿起弯刀朝门外走,边走边言:

“我出去走走,吃完饭你领着他们回去。”

说完,也不管这汉子有没有听明白,她径直朝小店外走了。连月的落雪不仅让北方遭了灾,南方更是萧条,又有数年未停的战事,这旧念小镇与东阳相邻,百姓逃难的逃难,离家的离家,已不剩多少了。

戎音走在街上,此时天色已经大亮,街上却没有多少行人,便是以往日闹的街头巷口,如今也只有稀稀拉拉数个摊贩,每个人脸上都愁云不展,但凡见着戎音,识得她的身份,百姓们皆都低下头,不将那眼中的痛恨与复杂叫她看到。

忽的一个菜叶从不远处飞来,落在她身上,顺着她的裤腿滑落在地,叫她停下步子,朝着菜叶飞来的方向看去。那是一个只有七八岁大的孩子,一脸憎恶地瞪着她,见她看过来,却丝毫不惧,大喝道:

“该死的戎狼蛮子!滚出南国!等我长大了,定要做个将军,把你们统统赶出去!”

“秦儿!”

一个妇女匆匆赶来,一把拉住男孩儿的胳膊,将他拢在怀里,她眼角含着泪,抱着孩子跪在戎音面前,一个劲儿道歉,男孩儿却不肯依,虽在妇女怀中闭了嘴,但瞪着戎音的眼神依旧满是憎恶。戎音知道,若是给他足够的时间,他一定可以成为一个优秀的战士。

“你已经没有机会了。”

戎音看着男孩儿,轻声开口。那妇女听闻这句话,顿时吓得脸色惨白,浑身瑟瑟发抖,但戎音只说了这句话,并未做任何事,转身走了。

你没有机会,因为能替她完成这件事的人,是我。

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巷口,那抱着男孩儿的妇人才回过神来,吓得浑身瘫软,一下跌坐在地上,她双眼红红的,用力拍了一下男孩儿的肩膀,想要责备两句,但未等她话音出口,眼泪便已簌簌落下。

戎音走过小镇的每一条街道,她像这样走了许多地方,几乎每到一处,百姓看她的眼神都是一个模样。她早已习惯了这样的眼神,亦从不曾在意别人的眼光,她心中一直有一个念想,只是这念想,多年来,只有她自己一个人知道。

当她不知不觉回到小酒馆的时候,那一众戎狼军队已离开了,她在店小二诧异的目光中走进酒馆,径直上了二楼,轻轻敲了敲房门。屋中久久没有回应,戎音面上没有任何神情,那跟着上楼的店小二面上神色很是拘谨,见戎音望过来,他唯有强自挤出笑容,走上前去:

“这位客官,不知还有何事?”

戎音指了指面前的屋子,道:

“这间屋昨晚所住之人可还在里面?”

店小二闻言,看了那屋子一眼,回想了一下昨日来酒馆的租客,姬小白的样貌他一下便想了起来,毕竟不是每个女子都有那般惑人的容貌。此时听戎音问起,他不敢怠慢:

“住此屋的是个漂亮的姑娘,带了个昏迷不醒的和尚,半个时辰前已离了小店,不知去往何处了。”

漂亮姑娘?昏迷不醒的和尚?

戎音微微眯了眯眼,这店小二的描述叫她想到了姬小白,今日她虽只见了那红衣姑娘的背影,但她确信自己没有看错,那女子她定是认识的,而今店小二所言亦是印证了她的猜想,只是若那红衣女子当真是姬小白,昏迷不醒的和尚便应是凡空,凡空法力高强,她自是清楚明白,又会因何事而昏迷不醒?

她点了点头,从怀里掏出一块碎银,扔给店小二,转身离开酒馆。姬小白所去的方向并不难猜,凡空来自云亭山普贤寺,既然如今重伤昏迷,姬小白定是要将她带回普贤寺去寻求医治,虽不知这么多年凡空与姬小白都经历了些什么,但她知道,她们之间,必定也是风风雨雨,否则,凡空又怎会重伤而归?

凡空于她,当算是一个故人,她们之间没有太多交集,却因南宫素心彼此相识,她说到底还是在意的,她不欲与南宫素心彼此陌路,否则当初便不会将那些话说给凡空听,尽管她是戎狼之将,而她是南国皇女。

戎音循着空气中淡淡的妖气追寻而去,在旧念小镇十里之外的官道上将姬小白租借的马车拦了下来,姬小白掀开门帘,看着站在官道中央,面无表情的戎音,眼中很是警惕:

“你是谁?有何事?”

姬小白是没有见过戎音的,否则当初又怎会因南宫素心而生凡空的气。在姬小白掀开车帘的瞬间,戎音便知道,马车中昏迷的和尚,当真便是凡空。她抬眼看姬小白,只觉眼前之人与多年前相比,瘦了许多,满眼憔悴,虽不掩其风华,仍是叫人看了无端疼惜,已没了多年前那笑笑闹闹的小狐狸的模样。

“我与凡空大师乃是故交,姬姑娘,你不曾见过我,我却是识得你的。”

姬小白闻言,心中猛地一惊,眉头皱起,眼中隐隐有些敌意,低喝道:

“你到底是谁?!”

她见过这个女子,是在今日晨间,酒馆内领了一众戎狼军的女将军。

“我是戎音。”

戎音。

这个名字凡空曾提起过。当初她气凡空为了南宫素心竟不前来搭救自己,后来凡空讲起这段往事,曾言道:

“戎音此女乃当世巾帼英豪,其果决锐意之气,我不如也,若非听此女之言,许是我今生,都看不开。”

“原来是戎姑娘。”

姬小白心中虽未完全放下戒心,但面上态度却是缓和下来,她将戎音请进马车,吩咐车夫继续前行,这才与戎音道:

“戎姑娘为何来此。”

戎音看了一眼安置在一旁的凡空:

“今日晨间在缘尽酒馆我便见到姬姑娘了,与店小二打听,听其言凡空大师昏迷,这才赶来一见。”

说着,她侧身来到凡空身边,见其眉心隐隐有一团黑气,一股墨色的气流顺着凡空手臂的经脉不断在她体内游走,若非她身体中一团金色的力量阻挡,那墨色气流早已闯入她的心脉,真到了那时,便是神仙临世,亦救不了凡空。

“这是魔气!”

看清那黑色气流是何物时,戎音也吃了一惊,她诧异地转头,看向姬小白,压低了声音问道:

“不知凡空大师为何会沾染这等邪物?”

姬小白听闻戎音语气,似是知道这黑雾来历,便将当时村中所遇恶狗,与妖尊欲要斩杀凡空之事相告,说到后来,她的眼眶又不由自主地红了。其间戎音并未插嘴多言,待得姬小白说完,她冷厉的眸光闪了闪,再看了凡空一眼,对姬小白道:

“我倒是有六成把握能将凡空大师体内邪魔之气逼出,若是姬姑娘信得过我,可寻个地方暂且住下,待我准备些东西,逼出此魔气。”

姬小白从北部一路走来,带着凡空寻医问药许久,从未有人识得这种黑雾的来历,亦不曾有人能将其解决,此时戎音开口,她心中仍是有些犹豫,不知该不该停下来,等戎音救治凡空。

戎音自是清楚姬小白的疑虑,她沉默片刻,又道:

“姬姑娘,不瞒你说,这种魔气我曾见过的,若说这世间有人能驱除这魔气,除了施法之人,便只有我了。”

姬小白微微皱着眉,眼神有些疑惑:

“不知戎姑娘此言何意?”

“早年我也曾中过此等魔气,若非机缘巧合,叫我寻到了破解之法,许是今日,我早已化作一抔黄土,消散于天地了。”

戎音说着,她的双眼中有一瞬间闪过浓烈的仇恨,姬小白低头望着凡空,未曾发觉。她沉默许久,终是点了点头:

“如此,便请戎姑娘救救小和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