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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48.第一狗仔

“发售吧。”

贾赦此言一出,立刻激得猪毛等人兴奋起来。三人出了门后,立刻散开,都急着尽职于各自负责的事儿上。

方正路回了海纳百川书肆,通知掌柜青山立刻发售封面焕然一新的《邻家秘闻》第十期。

猪毛则去放风筝,传递信号。之前早有安排好的人等候京城东南西北四个区域,只等这信号一出,这些人便会在各自负责的区域,拿着早准备好锣鼓,在城内各处敲打,高呼“《邻家秘闻》第十期在海纳百川售卖”。

黑猪带着乞丐,鬼三带着侍卫,俩人各自分队带着人,去守着胡老三和墨香坊,观察监视他们的下一步动作。

街面上以及各书肆、茶铺,已经开始讨论起盗版《邻家秘闻》的内容,骂刘忠良和方芹一样都不是东西的人不在少数。

也有人书看得认真,发现《邻家秘闻》这一期书上的内容并不如之前的严谨,提出了质疑。

但因刘忠良晋地一事犯错是明晃晃的事实。本来晋地诈灾一事闹出来后,众人不太理解刘忠良的眼睛到底是出了什么问题,竟然在当初巡查晋地的时候,连那里根本没受灾的情况都看不到。大家一直觉得其贪污,受晋王贿赂的嫌疑很大。但因为朝廷最终保住了刘忠良,大家觉得可能事情有隐情,最终也没怎么闹。

可这次刘忠良的事再被爆出,稍微一打听,刘忠良也确实有三任妻子都去世了。便有人义愤填膺起来,纷纷选择相信盗版书所言。

大多数人都喜欢从众随大流。

所以之前那些少量的质疑假书的声音,很快被慷慨激昂的愤骂声所淹没。

无数张嘴张张合合,同仇敌忾。同时也有一些人,因为海纳百川和邻家轩违背道义高价卖书而发牢骚。

这时,外面忽然传来敲锣打鼓声,喊着什么“《邻家秘闻》第十期在海纳百川书肆售卖”的话。

本来闹哄哄的书肆茶铺,倏地安静下来。

众人只缓神儿片刻,便叽喳吵闹起来,发懵地互相询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彼此都摇头一脸无知,大家要么自己走出去,要么是派小厮去探问。

“可了不得,海纳百川出了另一本《邻家秘闻》,也是第十期,价格还如以前那般,售五两银子。”

“天呐,这到底哪一家是真的?”立即有人发问。

大家都有些茫然,倒有几个贵族子弟不差钱,直接打发人去海纳百川买书。若是这两本邻家秘闻是一样的,只是价位不同,那要好好说道了。若是不一样,必定有一真一伪,便更要好好说道,理论一番,必然饶不了那作假者。

有着急知道答案的,干脆直接奔着海纳百川去。

到的时候,海纳百川门口早已经聚满了人,人声鼎沸。

正好有人从里面成功买书出来,大家围上去一瞧,人家手里的本子的封皮是古铜色,上印的“邻家秘闻”四个字周遭包围着很繁复精致的花纹。

便不用瞧内容了,一看这封皮知道两本书是不一样的。而且后者明显的制作,明显看起来是为了区别盗版所用。于是,更多人涌入海纳百川买书。也有迫不及待的,看谁把书买到手了,里三层外三层围着那人要看。

但这会子舍得拿钱来这买书的基本上都是有钱的贵族子弟,来购买的人多数是被驱使而来的小厮。他们自然是要尽快冲出去,把书呈给自家主子的。故而买到书的小厮通常都是谁都不搭理,一顿乱挤,冲出重围。

这些人之中,倒有一个出风头的,此人姓周,在家排行老二,人称周二爷。家中有千倾良田,虽比不得那些在京的高门勋贵家子弟,但好歹也是个不愁钱花,衣食无忧的富户。家里从他这辈开始,被期望着能读书出仕,沾点墨香。故而这位周二爷在京城的文人圈里一直很卖力的交朋友,至今日倒还颇有些名气。

周二爷高喊着让大家不要急,他会一边看一边给大家读。围观的人纷纷涌过来,因为太挤了,有人互相督促喊着,“不要挤,都等着这为公子哥儿读给大家听!”

海纳百川的小厮见门口这光景,忙敲锣提醒大家不要占道,别耽误了人家路上正常往来的行人。同时搬了桌凳到后巷,请周二爷带着大家到后巷说去,以免路上来往车辆加上人多,造成拥挤踩踏。

周二爷一听,觉得还是人家思虑周全,便同意了。于是,周二爷便在众人的簇拥下到了海纳百川后院。周二爷干脆一屁股坐在桌子上,高出大家一些,这样方便大家看到他,接着他便一字一句给大家读起来。

声音一起,众人都安静下来,竖着耳朵听。

“刘忠良,字子盏,庐州人,丙辰科进士……”

“这不也是讲得刘忠良么,没什么不同!”有人嘴快叹一句。

跟着有人疑惑发问:“莫非内容相似,只是封皮颜色不同罢了?”

“那到底哪一个是真的?”

“贵的是!”

“便宜的是!”

不及周二爷读上两句,下面人分成两派,吵了起来。

“劝你们好好听,这书我们已经看完了,和那本便宜的比,其内容好坏,高下立见。”

“还有那些拿着青皮书的,真不好意思告诉你们,这次你们是贪便宜买错了!假的!海纳百川卖的才是真!”

出声的是两名刚刚走过来的富家子弟。俩人看完书,有点义愤难平,光他们彼此说,觉得劲儿还不够。听说凑惹热闹的人都在后巷,二人便过来瞧瞧。此刻闻言,便忍不住插话,警告他们一定要听下去。

这下众人又安静了,仰脖子看着那位读书的周二爷,请他继续说,这次他们不会打断他了。

周二爷便逐字逐句读起来,先读了刘忠良晋地失察一事的经过,书中一一实名列举出五位与刘忠良同行人,原封不动的记述了这些人当时的所见所闻。

这些人当初跟随刘忠良巡查晋地灾情之时,一行人都全然听从晋王的安排。他们走过之处,无处不是庄稼绝收,饿殍遍野。而且,他们当时跟随刘忠良在往返晋地的路上,也曾见过不少饿得枯瘦如柴的流民在路上孱弱相持行走。当时大家的想法也同刘忠良也一样,都十分确信晋地灾情之严重。

众人听到此,都不禁感叹是那晋王狡猾奸诈,竟伪造受灾现场。难不得那刘忠良一众人等被骗了,换做是他们,也未必能做到火眼金睛,明察秋毫。

而后,周二爷便开始讲述刘忠良的三位夫人病死的经过。

第一任是因为难产血崩,产子后三日而亡。原配的丫鬟婆子至今都留在刘府,伺候着刘家长子,这些人不仅个个都可以证明自家夫人的确是死于难产,而且也坦率的表明刘忠良是一位极其疼妻儿的好男人。在原配夫人产后羸弱之时,刘忠良不顾产房忌讳,一直日夜陪护原配。原配死后,其嫁妆也全部封存,只留作日后给她唯一的儿子使用。

至于第二任妻子,嫁进门五年后,便不巧因为一个小小的伤风病去了。

第三任妻子则是在冬日走路不小心滑脚摔倒,导致小产体虚,耗了大半年,最后病弱而亡。

刘忠良娶进门的三位夫人接连死去,的确有些巧。但刘忠良一直以来,的确对三位夫人相敬如宾。他行得正坐得端,从并未苛待过什么人。三位夫人身边侍候的人也都不曾刻意打发走过,至今仍都留在刘府,可查可问。

《邻家秘闻》也采访到了当时给这三位夫人诊脉的几位大夫,大夫们都亲口证实了几位夫人的病情,描述雷同,并无破绽,可见病情真实不作假。

并且刘忠良家中从未纳过小妾、姨娘,其母一心向佛,常年吃住在佛堂,并不存在其它意外的情况。再有,第二位夫人生病去世的时候,刘忠良当时一直领旨外调在豫州做官,不曾归家过。

他当时连回京见妻子一面的机会都没有,又何谈是他将第二任妻子虐待致死。

“刘大人七年前外调去豫州赈灾一年的事儿,我记得。这事儿做不了假!不说别的,单凭这一条,便足以反驳‘五百文邻家秘闻’中所谓‘刘忠良虐死三任妻子’的话。”周二爷读到这里,自己都生气了,捏着书咬牙生气地跟大家解释道。

有不少人和周二爷一样,都记得刘忠良当年去豫州赈灾一事。

“提起那件事儿来,当时可传出不少刘大人的佳话,真真为民着想,关百姓。”有位年长的老者,捻着胡子,文绉绉说道。

“接下来讲得正是这些,”周二爷活动了下腿儿,便开始朗朗诵读刘忠良历年来所做的好事儿,赈灾、平冤案、大义灭亲等等,《邻家秘闻》每样都挑了一个典型具体举例说明。

闻之,令众人不禁为这样负责民如子的清官叫好。同时大家在心里也愧疚起来。毕竟他们刚刚读了假书,骂刘忠良的话还热乎着没变凉,转而立刻被真正的《邻家秘闻》生生打脸。

这脸疼得哟,真比直接用手打上去还疼。

大家纷纷附和举例说明刘忠良是好官之后,都陷入了沉默。

人群中有人放声冷笑几声,便丢了手里的假货,一脚踩上去,碾着。

“早瞧这玩意儿有问题,写得虚伪做作,违背实情。想学《邻家秘闻》?还差十万八千里呢!我呸!好好地诬陷一名为国为民的好官,险些怂恿我们冤枉了好人!我咒写书的卖书的都不得好死!”

“我说我刚开始读的时候,觉得这假书里的内容哪里不对味儿。这是了,原来里头的好多内容,还有什么匿名人所谓的证言,都是这个狗屁著者自己的臆断。”

“以后我们看书,也得动脑多想想,别被一些心存恶意的著者骗了去!”

“对!”

“对!”

“对!”

随即众人也纷纷附和,咒骂中有所醒悟,也万般痛恨这恶意造谣的假书,跟着摔书。

便有抱不平者,高举着手里的青皮假书跟众人道:“绝不能轻易饶过他们!好大的胆子,敢模仿抄袭《邻家秘闻》,怂恿我们去诬陷朝廷命官,其心和气奸猾歹毒!绝不能让他们得逞!”

“咱们大周好容易出了个刘大人的这样的好官,险些因我们的错怪而被毁了。”

“这假书比□□还毒,不能留!定要讨个说法去!”周二爷见大家都这么义愤,自己也不能敢于落后,跳到地上,挺直腰板子,冲大家红着脖子高喊道。

大家立刻附和周二爷的话,有书的都拿着书,去胡老三的书肆声讨。

一群人去的时候,也瞧见有几名书生正和书肆的伙计理论。竟有伙计抄起了棍棒出来,要赶人,喊着不退书。

周二爷等见状,哪容他们如此猖狂。

文人个个心高气傲,最擅理论,如此诓人的亏他们可吃不下去,一定要围上去讨个公道出来。与此同时,也有不嫌事儿大的纨绔子,叫人干脆写了诉状,直接递到京畿府,告胡老三的铺子无端诋毁朝廷命官。

……

再说胡老三,从早上发售假书以来,躺在后院的厢房内,乐呵地听属下跟他数赚来的钱。墨香坊的二当家黄泰鸿后来也来了,跟着作陪。

胡老三起初听说有人来书肆闹,以为是一两个看出端倪的书生来质疑的,不以为意,叫人打发去了便是。谁知过一会儿,听说更多人来问,胡老三干脆打发一群打手过去镇店,驱走那些说闲话的人。

墨香坊的二掌柜黄泰鸿则有些胆小,他从早上假书发售开始后心里忐忑,故才来这跟胡老三一起。

此刻他听说有人怀疑书是假的,便心虚,站起身来,紧张的看胡老三。他当初只是想做些《邻家秘闻》低价版,赚点小利而已,没多大风险。偏偏这事儿后来被胡老三碰到,非说要做大,结果闹得这么大。

“坐下!才多大点事儿,你这么没出息,成大事者不拘小节。知道你为什么一直是墨香坊的二当家么?你是太胆小,没你大哥那份胆量和气度。”胡老三嗤笑道。

黄泰鸿一听这话,沉下心来,赌气坐下。

他一定会比大哥有出息。

胡老三见他面容失色,直叹他们这些读书人胆子太小,“我也不是傻子,当初我之所以敢做这事儿,是算准了邻家秘闻的著书人身份神秘,没人可证明谁是他。再说,算我胡老三也做一本书叫《邻家秘闻》怎么了,谁规定这书的名字不能重呢,这犯法么?哼,只要不违法,老子想怎么做怎么做,谁管得着!”

至于那个什么海纳百川,只要这一期书能得到绝大多数的文人拥护,他胡老三会叫人死咬对方是赝品,然后再找些打手天天骚扰他们是,让他们天天没生意做,最后自然耗不起关门了。

至于真正的邻家秘闻著者,他若敢站出来找自己,胡老三敢诓他来一起合作,不能也无所谓,谁不认识几个肚子里有点墨水的文人,随便叫他们照样编故事是了,著书人能奈他如何。

有钱赚,大家一起开心,没钱赚,散了是。

反正邻家秘闻之前累积出来的名誉又不是他的,折损折损了,这买卖不赔。

“本来这点出书钱老子是没看在眼里的,我这次肯助你们一臂之力,还真是因这书里的内容和了我心意。”胡老三狞笑一声,话里带着怒气,“这个刘忠良,从当了户部侍郎之后,对我的漕运生意指手画脚,送他几次钱,都嫌少给老子退回来了。户部尚书曹兰见了我尚要客气几分,他算什么东西!晋地的事儿他犯了大错没被贬黜,算他幸运,但这次我绝不会让他好过。”

黄鸿泰听了胡老三说这些胆大妄为的话,也实在无可辩驳了。这厮是个地痞无赖,当初也是靠着胆大在京城渡口打出了一番天地,跟他不能奖励。

怪怪他酒后失言,跟这位酒肉朋友说了盗版《邻家秘闻》的事儿。

而今这洪水一发不可收拾,只祈祷事情的发展真如胡老三所言,他也能跟着分一杯羹。

“你们都目光短浅,一本书五百文一两二两的能有多少钱,倒不如借着此书之名,去诈一诈那些贪财的小官,来钱必定比前面更多更快呢!”胡老三为自己想到的这主意美得不行。

黄鸿泰惊讶不已,“讹朝廷命官?别管是几品,便是八、九品的芝麻官,也不是我们这等小民得罪得起得。”

“你啊,长点脑子!老子若没点靠山,敢在京城地界干这事儿?”胡老三拿鼻孔对黄鸿泰出气,口气铿锵,一脸恣意张狂之态。

黄鸿泰看看周围没外人,忙问胡老三这位靠山是谁。

胡老三刚把嘴弄成鸡屁股形状,听到外头有人喊话。

“老爷,可不好了,海纳百川偏偏今天也出了《邻家秘闻》,而且书肆外头又来了好几个人要退书,说是假的。”

“把话给我咬死!跟他们说我们这里的是《邻家秘闻》,闹事儿的一概都打出去。那些穷酸个个手无缚鸡之力,你们一上手,他们便吓得屁股尿流了。”胡老三冷笑两声,转而叫属下尽快去弄本海纳百川的书来看看。

“怎么会这么巧!”黄鸿泰刚稳定下去的心,瞬间又提起来了。

“你可仔细问过那小子没有?咱们书里头的内容都可靠?”胡老三想了下,问黄鸿泰。

黄鸿泰忙道:“这内容您也看过了,是您觉得精彩才要印的,本来那小子的想法我是不同意的,《邻家秘闻》的著书人如此手眼通天,官道小道甚至连宫里的消息都在他掌握之中,我总感觉这人真不好得罪。”

“又来!一个俗人罢了,被你们这些文人吹嘘成什么样子。他书上那些消息,老子要人去打听也一样能打听到。真别叫老子看见他,不然干死他!”胡老三啐一口,转而拿起自家出的书,确认地翻开看了看,怎么看怎么觉得写得好。

不多时,小厮便拿着从别人手里高价买回来的正版《邻家秘闻》,递到了胡老三的手里。

胡老三一看这书的封皮变了颜色,连名字的字样花色也一并变了,心里这才觉得隐隐不对。本来如果真的邻家秘闻碰巧和他们撞一起了,胡老三也存着信心和他们死磕。但而今一瞧样子都变了,怕怕人家早知道消息,对他们的作为有所防备。

胡老三狐疑的看眼黄鸿泰,打开书。黄鸿泰也跟着凑过来,仔细看。

书才看到一半,俩人的脸色一黑一白。

黄鸿泰已经白着脸说不出话来,一脸恐惧地看着胡老三。

胡老三黑着脸瞪黄鸿泰,黄鸿泰连连摆手表示自己真不知情,退步朝门口的方向退。

胡老三气急了,他万没想到《邻家秘闻》的著书人这么厉害,竟不知耍了什么手段,早知道他们盗版书的内容。不然而今也不会这么巧,那书里的刚好内容跟他们的对着来。

他们在书里骂刘忠良不是东西,人家在书里夸刘忠良忠君国。偏偏人家写得有理有据,桩桩件件,都附有真实地点、证人以及时间,全部的全部都是真实可查,还有几桩是周所周知的事儿,连查都不用查。只是时间久了,大家都忘了,书里一提,倒叫人那恍然大悟,回想起来真是如此。

胡老三再怎么无赖,不讲理,想狡辩,但此时此刻也词穷没话了。因为人家书里的内容实在是无、可、辩、驳!

“内容为什么会泄露出去?不是你那些不中用的属下!”

胡老三盛怒之下,顺手抄起桌上的茶碗,照着黄鸿泰的脑袋狠狠一打。

咚的一声,正中黄鸿泰的鼻子,黄鸿泰头后仰磕倒在地上。再起身时,鼻孔流出两道鲜红的溪流。

胡老三鞋也顾不得穿,从罗汉榻上跳下来,骑在黄鸿泰身上一顿挥拳揍他的脸。

“敢忽悠老子!老子为了给你们买书,把自己名儿都豁出去了,你们竟敢这么糊弄坑我!”

黄鸿泰嗷嗷叫着表示不知情,“这文章都是那个姓孙的写得,跟我没关系!”

黄鸿泰嘴上不敢说,心里却埋怨胡老三不讲理,当初明明是他自己看了文章主张要做假《邻家秘闻》。

也怪那个姓孙的,写了这些下三滥的东西坑了他!黄鸿泰在心里发誓,他绝不会放过他!

“老爷,书肆外来了好多人,能有上百了。小的们拿棍棒吓唬没有,反倒让那些人更气愤了,都冲进来要说法。”伙计捂着被打红的眼眶,还抱怨说那些人文人都不好对付,竟还有拿书角砸人的。

胡老三立刻往大堂去。

黄鸿泰颤颤巍巍跑起来,便捂着出血的鼻子赶忙从后门溜出去。

胡老三刚踏进大堂,听见吵闹的声音,接着有人喊着“假书退货”、“诬陷朝廷命官”、“玷污邻家秘闻”之类的话。

胡老三打眼一瞧,密密麻麻全是黑漆漆的人头,个个戾气十足,转身退了回去。

“老爷,怎么办?”

“走!”

胡老三只想尽快去求贵人,迅速挽回这事儿。忽听见有人喊“官府办案”,心料不好,忙去马圈解开缰绳,这要从后门逃去。转头却见后门闯进来一队京畿府的衙差,个个挎刀,更有两人直接挥刀交叉,挡住了后门的去路。

胡老三咬了咬牙,真想硬闯出去,奈何这样明着和官差起争执的话,他真成了罪犯了。

“胡老三,有人告你污蔑朝廷命官。奉我家大人之命,跟我们去府衙走一趟!”

柳之重好容易从大堂那边挤了过来,扶稳官帽,一见胡老三已经被衙差们拦住了,松口气。他可算来得及时,能给宋大人一个交代了。

胡老三随即在众文人的唾骂指责声中,被带上了囚车。

一般官府初次抓人的时候,很少会准备这种可以用来游街示众的囚车。

胡老三进了囚车后,手和脑袋都被固定在囚车上面不能动,整个身体直愣愣的站在那里,唯有下半身可以扭一扭,却也没什么用。伴随着囚车的缓慢移动,被人嘲笑着,唾骂着,指指点点着。

大家见官府准备了这种车,觉得府尹大人的用意太明显了,是为了让他们痛痛快快丢东西,好好收拾这个混蛋胡老三用的。遂纷纷奔走相告,准备了好多‘新鲜物’赶来‘招待’胡老三。

有的富贵人家,生怕错过了丢打胡老三的盛况,特意命自家的小厮骑马拎着一个口扎得很紧的布团来。

众人都挺好奇那玩意儿是什么。

那小厮下了马,便准备了两个一个长杆子,一个杆子挑着布团,伸向胡老三的头顶,另一个杆子头则是削尖的,用力一捅那布团。布团当即被捅破了个洞,许多黑黑的密密麻麻的东西洒落下来,乍一看像是土。直到有人惊呼是蚂蚁,大家再看那些‘小黑点’竟然是动的。胡老三狰狞晃着脑袋直叫,大家看着,身子跟着起来鸡皮疙瘩,深圳觉得有点痒了。

“你家主子可真厉害,不知道从哪儿弄了这么多蚁虫来?”

小厮乐呵呵道:“我家爷挖蚁洞,这些可攒了了小半年了,等着有来气的事儿使出来。我们爷说了,今儿个这桩是时候。”

小厮叹完,便牵着马消失在人群中。

众人便直叹这小厮的主子有正义之心,做好事不留名。

蚁虫这种东西一两只不怎么样。可成千上万个同时从头顶落下来的时候,密密麻麻的,当真恶心人。便是胡老三浑身晃动,也借着马车晃动的劲儿,把大部分蚂蚁从身上抖落了下去。可给人心里留下的,却是久久无法抖落下的密集发痒的感觉。

胡老三此刻只觉得自己的眼耳口鼻所有身体里有洞的部分,都好像钻进了蚁虫,全身上下从内到外都被蚁虫疯狂啃咬着,万般发痒难受。

胡老三一路一直痛苦地扭脖子,扭身体,跺脚。不时地还要迎接百姓们送来的其它的‘新鲜物’。

胡老三这辈子头一次后悔自己做事冲动。他胆大妄为了大半辈子,从来都是欺负别人,自己很少吃亏过。万没想到着头一次栽,这般耻辱,让他生不如死。

邻家秘闻的著书人……他要收回前话,这著书人绝对不是俗人,不是普通人!他是魔鬼,神出鬼没的鬼!

黄鸿泰在回家的路上听说胡老三被抓了,还有些不信。转头折返,瞧见刚刚还威风凛凛挥拳打他的胡老三,而今成了府衙囚笼里一只垂死挣扎的蚂蚱。那惨象,完全超越了他曾经所有想想和见识,也是近几期《邻家秘闻》所揭露罪人中都不曾遭遇过的。

黄鸿泰只看了一眼,都恶心的想吐,心吓得砰砰跳,要尿裤子了。他赶紧捂着肚子,往墨香坊跑。回去之后,他蹲着墙根呕了一会儿,便慌忙吩咐属下把前年留存的那些活字泥块都毁掉。印坊私藏的那些盗版《邻家秘闻》也都赶紧焚毁。

然后黄鸿泰赶忙回自己的屋子,拿着钥匙打开自己的宝匣,把里面的银票和现银都统统装好,抱着包裹要跑。

“你干什么去!”

墨香坊大掌柜黄鸿升看见弟弟这番样子,立刻厉声责问。

黄鸿泰冲大哥摆摆手,“在街上得罪了了不得的人,我必须现在跑,不然来不及了,回头再捎信跟大哥解释!”

黄鸿升立刻叫人拿住黄鸿泰,让他必须交代清楚,否则不放他走。

黄鸿泰无法,只好哭啼着跪地,把自己犯下的事儿如实交代出来。

黄鸿升气得拍桌,“你怎么能干出这么胆大糊涂的事情!除了胡老三的挑唆,到底还有事谁出主意?到底是谁编了这些假内容,诓了你和胡老三!都给我如实招来!”

“我……我不知道。只知道他姓孙。我是在百香楼吃花酒的时候,认识的。当时不过几句话契合,便和他胡诌了几句。那厮听我家里是墨香坊的,便出主意让我印制《邻家秘闻》,得了钱分他两成行。后来我年前真赚了一些,又在百香楼碰见他,便把钱给了他。我二人又一起在那里寻欢作乐。

等第二日酒醒时,那人便将他夜里特意写得文章给我看。要我也学着《邻家秘闻》,也出一本书试试,得了钱再分他三成便罢。我刚酒醒头疼,缓了劲儿要问那人名字时,人已经不见了。

我只当个笑话没上心,刚好当晚胡老三请我吃酒,我便是顺嘴说了。谁知胡老三一眼看中那文章,说学个狗屁,干脆把邻家秘闻的名儿拿来用更好。让我印,他卖,他只要三成利。我本来是不敢的,可胡老三总是骂我胆小没出息,我一赌气便应下了。”

黄鸿升冷笑一声,转头问身边的人,可把黄鸿泰的话记清楚了。

黄鸿泰这才发现大哥身边站着一位很脸生的人,这个人他以前也从没见过。衣着打扮看着挺贵气,但站姿拘谨,又不像是哪家公子哥儿。

黄鸿升忙鞠躬冲那人道:“舍弟见识浅薄,贪名逐利,实为我们墨香坊的耻辱。我黄鸿升今日再次发誓,和他断绝兄弟情义,再无往来。也多谢大人大量,饶了我们墨香坊一遭。而今这厮,我立刻叫人拿了送去官府。”

恒书不卑不亢地点点头,便负手而去,颇有几分气势。

黄鸿泰忙问大哥那人是谁。

黄鸿泰狠狠地瞪弟弟一眼,哪容他再多言,立刻命人堵住他的嘴,送他去见官。这种时候了,他没得选择,只能大义灭亲,舍小保大。

而且这个不要脸的混账糊涂东西,惹下这么大的祸端,连京畿府的宋大人都招惹了,该他死得不明不白!

黄鸿泰闭上眼,再不管弟弟如何支吾挣扎乱叫,只最后为他留下一次义绝的泪,从此便当没了他这个弟弟一般。

恒书回到邻家轩,便把墨香坊的事儿全部告知了宋奚。

贾赦也在一边喝着茶,悠然听着。

宋奚转即问人可送到京畿府没有。恒书点头,又说百春楼那边,也命人调查了,会即刻叫画师绘出那位孙姓始作俑者的画像。

宋奚点头。

恒书便立刻识趣儿地退下了。

“这事儿还是你查好,百香楼是你的地盘,里面尽是些八面玲珑油嘴滑舌的人物。一般人去问还真问不出什么,也你这位老板下令,估摸才能绘出那人的画像。”贾赦叹道。

宋奚随即又在琴桌后落座,低眉浅笑,随即抬手拨了拨琴弦,便有一串宛若天音的曲调传出。

他道:“这是结尾。你还想听什么?”

“高山流水。”贾赦道。

“不会。”宋奚立刻拒绝道。

“高山流水遇知音,这曲子多好。”贾赦托着下巴看宋奚,转即看他瞧自己的眼神儿有几分冷意,反应过来了,“你意思,我不配做你知音?”

宋奚垂下眼眸,修长的手指轻轻落在琴弦上,整个人宛若寒空中一轮清冷皎洁的明月。黑夜茫茫之中,你只会看得见他散发的明亮,别的都没了颜色。

宋奚面色淡然,手指随即在琴弦上跳动。琴声婉转,如玉珠落地。抚琴之人,则宛若仙君,不食烟火,俯视众生。

琴音停了许久,贾赦才回过神儿来,把目光从宋奚的脸上收回。然后若无其事的掸了衣袍,仿若不经意地问:“这是什么曲子?也挺好听的。”

“凤求凰。”(83中文 .8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