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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48.第一狗仔

这是个似曾相识的问题,上次和亲使团选择走这条路,贾赦也有过同样的疑问。但和亲使团的目的是为了尽快赶路,完成计划。而丁安,他是慢慢走,也只要花费两天的路程能上任,并且距离他的上任时间还有七天,根本没什么好着急的,非要选择这种小路有些奇怪了。

丁安毕竟是县老爷,身边好歹也会跟几个家丁。算他倒霉,碰巧遇见了几个凶残的悍匪,只要丁安表明身份,但凡有点脑子的贼匪,都晓得该在天子脚下避嫌,便是手黑抢了钱,理该也没胆子擅动朝廷命官。天子脚下杀官可是大事,必定会招致朝廷派兵围剿,这跟自毁生路没什么分别。

贾赦又看向林如海,“近几年来那座林子里可有出人命的情况?”

林如海摇头,“都只是丢钱,没有丢命的。倒有因为赶路的钱丢了,气得自尽,却也不是山匪真动手。”

“但这次却是连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孩子,逃跑到山上的随从都不放过,根本不像是劫到财跑山匪,反而更像是蓄谋已久的谋杀,而且是极其恶劣的嗜血性的报复。”

贾赦的话立刻得到了柳之重、林如海等人的赞同。

“那如果蓄意谋杀的推测成立,凶手行凶一定会要找处僻静见不得人的地方。林子这里必定是他事先安排好的,早前布置的陷阱也说明这一点。那么丁安为什会选择走这条路,被凶手引入圈套,其中必定有内情。”

贾赦觉得这是个突破点,这件事起因查清楚了,离找到凶手是谁不远了。

贾赦等人所驻扎的乐阳村村长听闻消息赶来了,带着村里的子弟们,送来许多吃的和酒茶。

秦中路负责接待。他见这位村长以近七旬,头发雪白,忙致谢,让人按数算钱给他们。

村长岑旺笑呵呵地谢过,客气道:“诸位大人若有要我们村民出力的地方,尽管提,草民会带着村民们尽全力,万死不辞。”

秦中路笑着堂村长不必客气,便请他早些回去安歇。

村长笑呵呵地应承,带着村民们出门时,看见官差们正帮东西,忙让身边的孩子上手,又把他的儿子岑来德介绍给他们。

“这孩子憨厚,人壮实,力气大,诸位官差大人们需要带路跑腿儿搬重物,尽管使唤他行。”岑旺热情道。

各位官差见老村长这么客气,忙致谢,纷纷送走了他。

贾赦分神瞧了眼外头的情况,见秦中路进门了,吩咐大家早点休息。现在没看到具体情况,疑惑太多,不好再做什么其他推测。具体的还要等明天对比尸首死亡地点,观察场整个现场之后再说。

次日一早,天蒙蒙亮,贾赦一行人的马车便停靠在了密林边上。

所以遇害者尸体都已经早在昨夜收敛完毕,被抬到临时搭建的帐篷内。这时节已经是暖春,林子的动物多,如果让尸身在林子里过夜,第二天很可能会少一两块,所以尽快收捡放在一起看守很有必要。

贾赦跟着仵作进了帐篷内,当即有一股变质的血腥气扑面而来。随后,有衙差将尸体上的盖着草席撤下。

贾赦微微眯着凤目,大概扫一眼,问了哪一个是丁安,被指向一句全身血肉模糊的。贾赦见了胃里便一阵翻涌,尸体的前胸和腹部几乎被切烂了,红的发黑。贾赦特意多看了两眼,注意到他膝盖、胳膊、和后背上都占有泥土。转而再看到孩子尸体的时候,贾赦眉头紧促,便别过头去,再无法忍心继续看下去。

“女眷四人,孩子三人,除丁安外,另有家丁九人。”魏清东语调平静的和贾赦汇报道。

贾赦见是魏清东,倒恍然想起来,之前忘记叫上他了。问候之下,方知是刑部侍郎胡文耀指派他过来。魏清东天没亮到了,挑着灯笼大致查看过了案发现场,又重新查验了尸体。

胡文耀这份情,贾赦还是要领的。

贾赦心里清楚,胡文耀是怕皇上责怪刑部消息滞后办事不利,所以才故意派了和贾赦有关系的魏清东来这里帮忙。只要贾赦肯定魏清东的功劳,那刑部能免于受责难的麻烦了。

贾赦一边感叹胡文耀好算计,一边又不得不服气他的安排。

“尸体一共十七具?”贾赦在京得到消息时是十六人,遂确认问一下。

“最后一具是昨天刚擦黑时搜山的衙差发现的,可能搬回来的时候大人们已经离开,遂不知情。”魏清东解释道。

贾赦点头地应承,示意魏清东继续。

魏清东便拿着他手里记录的册子,带着贾赦去案发现场。

因为案发地点在林子深处,众人都骑着马,飞速前进的情况下,约有一炷香的时间才到。如果是乘坐马车的话,时间上大概会多两倍。而如果换成是人是在这地方遇险,只靠双腿在路上跑的话,大概可能要将近一个时辰的时间了。这还是一定要在路上跑的前提下,如果是进林子里,不熟悉地形,很容易迷路,别说一个时辰,是一天也出不来。

魏清东下马后,指着那个截断路中央的大深坑。“马车一共两辆,头一辆车翻入了这个陷阱。”

贾赦转而看到路上还有一辆车,但马已经没有了,便问可否是衙门的人把马下了套牵走。

衙差忙回复道:“不是,小的们来的时候,已经是这光景。后来问看守现场的当地捕快,也说没有见到。”

“报案人是什么人?”

“来此处山里挖野菜的穷人,身上一穷二白的饿着肚子,是遇见山匪了,也不会抢他们,遂这些人都不怕这个,常来这密林子里找些野菜蘑菇。”衙差回答道。

“可否有可能是报案人牵走了马?”柳之重问。

衙差道:“该是不会,当时四五个人一起的,看见路上死了这么多人,吓得魂儿都没了,几人一起跑着喊着报案的。他们住在林子外几里地的乐阳村,个个穷的叮当响,如果牵匹马回去,肯定惹人注目。”

“便是牵马不可能,随身财物拿没拿还是要问一问,查一下。”

贾赦打发两名衙差去盘问,让另外四名衙差换便衣去监视跟踪,看看这几个报案人是否真的干净。毕竟是些穷得有胆大的人,看见死人身上有财物,拿走了也是人性所致。贾赦没有过多责怪他们的意思,但细节不可忽略,是会作为左右断案的依据。

贾赦接着便负手在路中央这座深坑边儿绕了一圈。深坑边缘的地上有几滩血,说明这里死过人。而深坑里头,有一辆正面栽下去的马车,马被压在最下头,估计是因为扭断了脖子死了。经过昨夜一晚的放置,马身上有一些被动物撕咬的痕迹。坑下另有两处发黑的血迹,该是人留下来的。

贾赦转而看那辆没有套马的马车,四周倒是干净,马车里面也是干净的。接着是距离深坑出,大概七八丈远的路中央有一摊血迹。然后是路边的陷阱了,一共有六处,都没有路中央陷入马车的那个坑大,但却能摔死人。这些陷阱原本该是都用草皮枯叶遮挡的,所以坍塌了之后,也有草皮落在了坑底。每个坑底下都埋有削尖的竹子,有三处坑残留了血迹,另有一处被踩了窟窿,看似只有一条腿陷了进去,最后拔了出来。衙差为了保护现场,弄了些荆棘枝在上面堆着,周围也插了树枝警示。

另外两个坑则是衙差搜查的时候发现的,未免被人不小心踩空,都弄开了,并用把里面的尖竹都取了出来。

魏清东接着解释道:“马车正如大人所见,一共两辆,头一辆车翻入陷阱,大坑内有四具尸首,有两名是家丁,一个被马车压了腿,另一个是头撞伤,后都被弓|弩射箭杀死。两个男子,小的九岁,直接扭断脖子摔死了,大的十五岁,本身伤的不轻,之后被人用刀抹了脖子。再有是三名死在陷阱边的家丁,也是刀伤,两名是在脖颈处一刀毙命,另一名是背部,分别对应这三滩血迹。”

魏清东指了指坑边上的。

贾赦发现有两摊血迹距离比较近,另一滩则距离坑边缘有大概五六米的距离。

“逃跑的女眷中,有两名陷入路边的陷阱,直接被坑低下削尖的竹子插死了,另一名该是丁安的妻子,带着女儿跑到那边的土坡上,母女俩是靠在树根底下被刀插入腹部致死,最后一名丫鬟则是在逃跑途中被弓|弩射杀。

余下的四名家丁,有一名在路中央被弓|弩射死,有一名也是中陷阱被竹子插死。两名跑进山里了,但有一名没有跑多远,腿中一箭,被一刀毙命。还有一名跑的深,是后来搜山才发现的那位,屁股中了一箭,头中一箭,也是弓|弩射杀而亡。但看伤口情况,他死得时间应该比前面那些晚了一两个时辰。以上所说的所有尸首的推测死亡时间大概都在昨天下午到傍晚。除了被捆在树上的丁安,他是昨天早上才死的。”

魏清东引贾赦下路上山,又下了个坡,指着那颗树干已经被黑血染满的梧桐。

树干的粗细刚好适合把人反手捆绑住。

贾赦面色凝重,想起才刚看尸体的时候,发现丁安身上过度杀戮的情况。

更加确定这是仇杀了。

“搜山没有结果?”贾赦转而问柳之重。

柳之重摇头。

贾赦:“那加大排查力度,附近有水的地方,要格外注意查看。他杀了这么多人,身上肯定沾满了血,如果不清洗,这么满身是血的直接走出去的话,肯定会引人注目。”

柳之重忙应承,随即犹疑了下,看着贾赦:“听大人的意思,这凶手难道只有一人?”

“是。”贾赦肯定道。

大家都神色惊诧,个个脸上都露出不敢相信的样子。

“一个人?再壮的汉子,也不可能同时利落地杀掉十七个人。正经这九名小厮长得都挺壮实,便是一人一棒子,也能给他打个半残了。”

接着有人看向魏清东,他是朝廷内最为有经验的仵作,想看看他的判断如何。

魏清东犹疑地看了眼贾赦,蹙眉道:“贾大人说是一人所为,倒也不无可能。”

“他筹谋计划,弄了这么多陷阱,为的是能成事。”

贾赦踱步走回去,引领众人指了指路中央的大坑。

“先是丁安的马车跌入坑内,这样摔下去,有丧命的,有会被磕得摔得晕乎,压住身体,行动不便的。余下小厮们见状势必会前来探看营救。这时候凶手站在小厮们身后,总之他用了什么办法,让这些人信任他,并没有对他有防备。他趁着小厮分神的机会,拿出他事先准备好的刀,直接先杀了两个,另一个估计是吓傻了,缓过来跑几步的时候,被他一刀砍到了后背上。

这时候凶手还准备了另一样杀人工具,弓|弩,可能藏在身上,也可能近藏在草丛里。他应该具备很高准的射杀能力。如果整件事情是他一个人蓄谋策划,那么他早前学弓|弩为此做准备,也不算稀奇。

凶手之后第一个射杀的应该是顺着跑得最远的小厮。而余下的其他人,特别是一开始在车内的女眷,见到这样的杀人场景,第一反应必定会是往山里跑。这地段的路两侧都被他提前挖好了陷阱,陷阱成功起了作用,使得逃跑人数直接减半,用弓|弩先射杀男性,留下一对母女自然好对付。至于大进坑里的两名小厮,因为到撞击,行动不便,可被直接用弓|弩处理掉了。小儿子直接身亡,大儿子则是重伤,该是到最后凶手跳下去的时候,才被补了一刀。

而丁安,不出意外,应该也是被跌入大深坑中的一员。一般人家乘车外出,必然是家主的车在前。而且看他尸身上粘着的大量泥土,便可知他该是被人从坑内拖拽出来,而后才被绑在了那棵树上。”

魏清东听闻贾赦的解释后,点了点头,附和道:“下官更偏向贾大人所言。我在验看伤口的时候,也觉得所有人身上的刀伤都很雷同,看起来像是出自一人之手。而且如果凶徒人多,杀人的时候会更利落一些,尸体会小范围的聚在一起,不会像现在这样,有纷纷四处逃跑的迹象,而且伤口也会有一些区别变化。”

“这么多人竟然只是被一个人杀死的,那这也太……”柳之重震惊的瞪圆了眼睛,不禁感慨,“我以为死了这么多人,少说也得五六个人才行。”

其余众人唏嘘不已,都表示不敢相信。这世间竟然有如此心狠手辣穷凶极恶之徒,太可怕了!

“看丁安的尸体知道凶手对其的仇恨有多深了。这一定是很深的夙愿,凶手估计也是在仇恨中长大,为谋划着一天,准备许久。”贾赦道。

林如海捻着胡子点点头,他觉得贾赦说的句句在理。这么灵活的脑袋,令他好生佩服。

“不知道衙门之中是否有善于在山林追踪的,若是没有,想办法找找些猎户来帮忙看看,能否根据林子里的踪迹,找到关于凶手逃跑的路线。封路,封山,案子未破之前,不许任何人入内!”

“是!”众人忙拱手应承贾赦。

贾赦吩咐完毕,便骑上马,嘱咐魏清东如果复勘尸首再有什么线索,便一定要在地时间告知他。

魏清东恭谨地拱手应承,目送走了贾赦。林如海和柳之重等也随之去了,后续事宜则全部交由而今已升任为司刑主事的魏清东处理。

贾赦骑着到京城东大门时,刚好瞧见一少年穿着锦袍骑马再此等候,此人正是恒书。

贾赦猜出事情跟宋奚有关,便示意林如海等先行回去,不必等他。

林如海和柳之重对贾赦点了下头,便率其余人等进城了。

恒书下了马,给贾赦请礼。

贾赦让他不必拘泥于此,快说事情。

恒书笑道:“我们老爷回来了,刚到京第一件事便是去荣府问候贾大人,不想大人不在,此刻他进宫复命去了,便让小的在此等候,一定要带话给您。还请大人说个地方,让我捎话过去,回头他也便宜去找您,省得又碰不着头。”

贾赦明白了,宋奚这是怕找错地方再扑了空。想了想,便跟他道:“我回府。”

“好嘞,小的这告诉我们老爷去。”恒书道一声歉,便和贾赦告辞,着急骑着马先进城门了。

把一个下人急成这样子,可见宋奚催得有多急了。

贾赦轻笑一声,挑了下眉毛。他算是没有白耐着心思等他,这厮还知道挂念他,尚可原谅他不告而别的过错。

既然丁安的案子确认是仇杀,那必定会跟他以前的历史有关。

贾赦回到荣府后,便命黑猪派人去细查有关丁安的一切。

“他在马新县当了十多年的县太爷,期间肯定做过一些招人嫉恨的事,不管是家里家外的,能打听到的都搜罗出来。”

黑猪领命,即刻去了。

贾赦想起之前皇帝禁足三皇子,让三皇子每天往御史台交课业的谁人。前两天听说三皇子交的迟一天,贾赦便放着没去管儿,这会儿有空,他便想去问。正要起身去御史台,便想起宋奚说的话来,嘱咐猪毛在家候着,人若来了,让他等等便是。

贾赦到了御史台后,问了问情况,得知三皇子竟然拖延了三天才交齐,是以生病为由。贾赦便觉得既然有病,也不能过于为难三皇子,交上来便是了。随手翻开看了看文章,顿然觉得眼熟。

前几天,海纳百川接到一批大儒所写的治国之论的新文章。贾赦都亲自过了稿子后才叫人印刷。可不巧其中有一篇,跟三皇子的一模一样。

而且贾赦因为总看三皇子的文章,对其行文风格和用词习惯都会很容易辨认出来。别人可能不注意,但贾赦对这方面一眼可以分辨出来。这次显然是三皇子抄袭!

三皇子的文章,每隔十天会整理成册,交给皇帝翻阅。所以这文章内容三皇子不敢糊弄,但是又写不下去了,估计是便找了属下弄些文章来,自己誊抄了一遍交差了事。结果可能是他这个属下偷懒不尽心,从别人那里偷来了文章充数。

本来这种情况,一般人碰到皇子顶名,也没有证据证明自己先做,也哑巴吃黄连了,不敢认。可贾赦这次早已经把人家的文章印刷在书里了,这很好区分时间差了。

贾赦肯定不会给三皇子面子了,直接打发御史梁乐云来帮忙措辞写奏本,然后附带原版书,参奏上去。

贾赦本以为这折子过了武英殿那关,怎么也要明日才会放在皇帝的桌子上。遂在御史台嘱咐几句杂事,打发了几名属下的回话,准备要离开。谁知这时便听到传召,皇帝要他入宫。

贾赦想了下宋奚,也罢了,若是他真先到了荣府,让他等一等便是。自己等了他那么多天也不曾有过怨言,他等会子怕什么。

贾赦便去面见了皇上。本来这件事情交代清楚,可以出来了。谁知皇帝责怪三皇子阳奉阴违,投机取巧,是为欺君之罪,遂气愤的一定要狠狠处置他。

但皇帝来了兴致,一定要带着贾赦一块亲自去他府邸瞧瞧,看看他家老三到底在家闭门鼓弄什么,竟然会‘有趣’到连文章都不做了。

贾赦哪能违背圣意,便跟着去了三皇子的府邸。皇帝保持低调,从进府开始,示意魏王府所有的人许通报。而且生怕有人传消息,还让自己身边的侍卫都看住这些人。

皇帝问了三皇子的去处,听说人在后花园的什么洞天福地,皇帝便叫人立刻带路。

于是贾赦便想起来了,上次宋奚带他来的时候,便暗示过这通天福地的有妙处。看来而今这事儿来了,还真被宋奚算计到了。

贾赦也起了兴致,想看看宋奚当初的‘卖关子’是什么样。

贾赦随着皇帝入了假山林,而后顺着碎石子扑出来的精致小路往前走。没一会儿,听见里头传来三皇子的喊声。

“常胜将军,上上上!”

“振国将军,你也不能服软,攻其不备!”

贾赦一听这话,很容易猜出来,这三皇子八成是在斗蛐蛐。这种小好,也值当他每天连做个文章的时间都没有了?

反正对贾赦来说,比斗蛐蛐,还是写文章更有趣儿点。所以他实在是不理解,三皇子会因为玩虫子而放弃做文章那么有趣的事。

皇帝自然也听出门道了,立刻吹胡子,三两快步冲上前去。

见假山洞中,地上铺着席子和精致软垫,三皇子穆瑞迥正背对着洞口坐在上头,对面是一张黄花梨的短腿小桌子,上头有一翠碧的玉罐。因为洞天福地是有零散阳光照**来的。罐子正处在阳光照耀的位置,晶莹透亮的。而穆瑞迥所坐的位置则避光,还正好不耽误视线看里面的蛐蛐斗架。他一边垂着脑袋,高兴地笑着,用草棍儿拨弄着里面的蛐蛐,一边嘱咐那几个在洞里抓蛐蛐的太监,要他们一定把最肥最壮得蛐蛐抓来。

小太监们都撅着屁股,拿着罐子和工具,在个个石缝里找蛐蛐。皇帝来了,他们也没看着,依旧很卖力地应承三皇子,撅着屁股继续找。站在三皇子身边的大太监瞧见皇上了,立刻腿软要下跪,却被皇帝的龙目凶狠一瞪。他便保持着微抖着腿,咧嘴恐惧的姿态,安静的僵在那里,也不敢有过多的造次。

皇帝便慢慢凑近穆瑞迥,微微俯身看了看他罐子里的两个蛐蛐。然后突然拿起罐子,丟在地上摔个粉碎,一脚把俩蛐蛐踩死了。

“我干你——”穆瑞迥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激得张口骂人,然后抬头见是皇帝,吓得脸色褪尽。

“父皇万岁!”穆瑞迥哆嗦了下,忙跪地给皇帝磕头请安。

“还万岁,有你这么个儿子,朕已经快被气死了!”皇帝冷哼道。

太监戴权忙在这时说吉祥话,表示皇帝一定会福寿康泰,永葆青春。

皇帝冷笑一声,语气却也温和了,打发戴权不必说这些糊弄人的话。人都终有一死的,这种事儿他心里清楚地很。故而他才会对皇嗣继承人们有所要求和期待。

皇帝冷冷瞥一眼三皇子,蹙着眉头,转身便走了。

穆瑞迥见皇帝连多骂他两句的心思都没有了,知道他这次是真的动怒了。忙哭着磕头,爬过去,抱住皇帝的大腿。

“父皇儿臣知错了,儿臣不该迷恋斗蛐蛐。都怪这洞天福地有这么多肥蛐蛐,天天叫啊叫的,勾得儿臣没心思读书,只顾着斗他们。儿臣这命人把洞天福地给拆了。”穆瑞迥哭哭啼啼说罢,余光忽然瞄见贾赦也在这,且看贾赦一脸淡泊漠不关心的表情,他心里忽然来气,接着又想到了宋奚,恍然大悟,“父皇,儿臣定然是被算计了。宋奚他早知道儿臣斗蛐蛐,故意建了这么一个——”

皇帝本来以为穆瑞迥是真心认错,便耐着心思听了,结果他却不知醒悟自己的行为,还赖什么‘洞天福地’蛐蛐多,甚至还责怪到为他操心建造府邸的宋奚头上。皇帝忍无可忍,气得抬腿一脚踹倒了穆瑞迥。

“混账东西,朕没有你这样的儿子!”皇帝说罢,便拂袖而去。

三皇子跌倒在地,捂着肚子叫痛,喊着错了,本以为这样可怜他父皇会心疼。却没想到他的父皇这样无情的走了,这怎么可能?

“父皇,父皇,儿臣知道错了,儿臣愿意补写一百篇,不一千篇来给……”

再之后的喊声,贾赦也听不到了。因为皇帝走得很快,他也跟着走得很快。

皇帝一口气走到湖边,随便一抬首,便看到了湖对岸的蕴学阁。

“老三太让朕失望了,太保们打小教他学礼义廉耻,结果全吃到狗肚子里去了,他是一点有用的东西都没有学到。朕知道他早对慕林不敬,他并非是皇后所出,立场不同,跟慕林不亲也情有可原,遂一直忍着,没说他什么。

而今慕林不计嫌,为给他督建这么一座漂亮舒适的府邸,可谓是花尽巧心思。瞧那蕴学阁,也看出来一个长辈对于小辈的期盼。他不仅不学,还把那地方改造成了娱乐之所。而今自己贪玩,躲在石头缝里抓蛐蛐,反而又赖慕林耽误他进步了。那有理可讲!这样不辨是非,毫无仁礼可言的糊涂混账,怎配做我大周的皇储!”

皇帝此话一出,在场随行的宫人们都心头一震,面上不做表,个个心里却都记下了这话。

“圣上息怒,三皇子年纪还轻,许只是一时贪玩罢了,再多多教诲,或能改之。”贾赦象征性地劝解道。

皇帝冷笑一声,看一眼贾赦:“行了,你也不用劝。他几斤几两,朕今天看的清清楚楚!”

皇帝说罢,便拂袖匆匆起驾回宫。

贾赦便立刻赶回荣府,却听说宋奚来了,等了将近两个时辰后便回家了。贾赦便要去宋府,被猪毛告知,贾珍来了。

“你有什么事?”贾赦进了荣禧堂,便直接开口问等候他的贾珍。

贾珍忙放下茶杯起身,“最近《邻家秘闻》一直也没有以我的名义做什么善事,你说他们是不是把我给他们钱的事儿给忘了,做一次糊弄我,余下的打算贪了。”

“应该不至于。”贾赦看一眼贾珍,“近来也没有什么灾情,你要他们把钱往哪儿送。钱还是在最关键时刻花在刀刃上好。再者说,你钱给出去了,信不信也得信,顺便等消息是,何必斤斤计较这些。”

贾珍嘿嘿笑一下,“倒也不是因为这个,我今天来找你是有别的事儿。你还能不能联系上著书人?”

“天下人都知道,你不知?不能!”贾赦立刻否决,“你问这个干嘛?”

“我这要给蓉儿定亲事了,也不知道对方好不好。还想着你若还能联系上著书人,让他看在我以前给他们银子的面子上,帮我查一下。结果你真的跟著书人闹掰了,唉,这是没戏了!”贾珍遗憾的咂嘴道。

“那你去姻缘坊说明情况,那里的人自会帮你把消息传给著书人。”贾赦道。

“可要钱怎么办?我听说那里头专门帮贵族们刺探消息的,收费很贵。我最近手头紧了,没那么多闲钱。”贾珍可怜兮兮的看一眼贾赦,叹一口气。去年宁府名下的几个庄子收成都一般,过个年奢侈了点,结果年后账房跟他诉苦。

“你去说了知道了,人家未必会贪你的钱。说完没有,说完我还有事儿要走。”贾赦赶人道。

贾珍一脸不情愿,“你天天忙得脚不沾地,我都多久没来打搅你了。好容易和你商量件事儿,你瞧你。”

“我怎么听说,过年的时候尤家母女又来了,你至今没忍心打发走?”贾赦想起来,又问。

贾珍脸色立刻变了,“你瞧你,想哪儿去了,我早灭了那心思,便是有想法,那么多双眼睛盯着,我也不敢啊。”

“你试试,看看《邻家秘闻》会不会爆你。”贾赦浅笑起来。

“我真不敢!是尤氏张罗着要给贾蓉订亲,怕自个儿一个继室做不好了落埋怨,留着尤老娘他们在这帮忙参谋。”贾珍急忙解释道。

贾赦打量贾珍的表情,目前看来是没发生什么事儿。

“可日子一旦久了,你看得多了,你这毛病,难保。奉劝你一句,正经做好贾家族长,树立好风气。不然我保不准哪一天嫌你丢脸,把你赶到金陵种地去。”

贾珍瞪圆眼睛,先是很生气,然后立刻收了脾气。他细细一想,贾赦还真有这能耐,他而今是一品大员,御史大夫大人,在御前能说上话,而且听说他的话皇上还很重视。一旦贾赦看不上他,参他一本,他这宁国公府的高帽儿估计得被摘下去。他回金陵种地还真真是指日可待的事儿。

贾珍连忙笑嘻嘻地对着贾赦。

“好好好,我听叔叔的,可我该怎么做啊?”贾珍有点懵。

“回头我会写个方法叫你参看,你试着一条条认真地做下来。反正别扯我后腿,族长大人!”贾赦说道

“玩不敢当!”

贾珍畏怕的看一眼贾赦,便老实地点了点头,临走前,再三表示自己真的不想回金陵那种‘穷乡僻壤’。谁在大地方纸醉金迷惯了,还会想去小地方。

贾赦笑了下,没想到他随口这么一句威胁还挺好用。所以说做大官,是真有好处。

贾赦这才终于出了门,前往宋府。

他到了宋府后,便听闻宋奚不在。

贾赦便不禁感慨,没想到跟他见个面还挺波折。却也不再去别处了,在宋府等着他是。贾赦也没问宋奚去哪儿,只打发府里的小厮去知会宋奚一声,让他办完事儿记得回来找自己是。

贾赦便坐在宋奚的书房内,一边查看自己随身携带本子上的记录,一边梳理案情。他现在缺一张关于丁安的人物关系表。

片刻后,有敲门声。

贾赦还以为是宋奚,抬头一看,却是自家人来了,送的是丁安在马新县为官期间的县志。共有十余年的,贾赦正好有时间,便从头慢慢开始翻阅。等他看得差不多的时候,才发现屋里早掌灯了,天色也已经大黑。贾赦晃了晃发酸的脖颈,看看外面,又问猪毛现在是什么时辰。

猪毛一脸困倦,正垂着脑袋打盹儿,听到贾赦的话忽然精神了,然后一脸苦相的对贾赦道:“老爷,梆子已经敲过三更了。”

贾赦收了桌上的东西,意料到宋奚是到这时候还没回来,不然早有人打断他了。贾赦觉得奇怪,遂让猪毛去打听,宋奚到底去了哪儿。

不一会儿,猪毛回来了,跟贾赦道:“说是又进宫了。”

“嗯。”贾赦伸了个懒腰,打算在书房睡了,让猪毛睡外间。

猪毛看着贾赦欲言又止。

贾赦转而看他:“你还有什么话?”

“小的早养成遇事儿多打探消息的习惯。刚刚便多嘴,又多问了两句。说这回传话太监不是平常替圣人传旨的那个,也不是替皇后娘娘传旨的,脸生。我仔细问长相,听描述倒很像是上次替三公主给老爷传话的小太监,魏武志。”(83中文 .8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