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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3、chapter 224

【我们必须履行职责, 不得不沉痛地通知您, 应政府部门指示,被转送至本所的, 您的女儿玛戈·盖格尔小姐因心肌衰竭引发急性肾炎, 于意外身亡。

本所虽立即进行药物治疗, 不幸未产生任何积极效用。

——哈特海姆州立疗养所】

德国柏林,

《施普雷河日报》编辑部。

那是一阵隐忍的哭声,它就在距离林雪涅不远的地方响起,与繁忙的打字机被敲响的声音混在了一起,变得更令人难以察觉起来。

那个声音属于平日里十分活泼的接线员玛丽安·盖格尔小姐。

在那个哭声持续了好一会儿之后,正在为自己的一篇稿子挑选将与之同时发表的照片的林雪涅起身走向她, 并轻声问道:

“你怎么了,玛丽安?”

“我刚刚收到了我母亲寄来的一封信。我的姐姐……去世了。”

当玛丽安抬起头的时候,她的脸上已是错乱的泪痕。眼见着报社里的那几位男士们也在依旧继续着自己手头的工作时把目光游弋到她们这里, 林雪涅不禁在把自己口袋里的一块还完全干净的手帕交给玛丽安之后又用尽可能温柔的声音轻声问道:

“你想和我一起出去喝杯咖啡吗?”

“咖啡……?”太过悲伤的玛丽安显然此时反应已经有些迟钝了,她在反应了好一会儿之后才苦笑着说道:“是的,我想我现在的确需要一杯咖啡。不是自己煮的那种。但我们的工作……?”

“只是出去半个小时而已, 不会有问题的。”说着,林雪涅给了玛丽安一个安抚的笑容, 并转身高声问道:“我想和盖格尔小姐一起出去一会儿,大约半小时后回来, 有人愿意帮盖格尔小姐接一会儿电话吗?”

而后,报社里和他们公用了这个占了几乎一整个楼层的办公室里的男士们就纷纷说他们愿意。就这样,林雪涅很快在回到自己的座位拿起她的手提包包后示意玛丽安快些跟自己过来。玛丽安来不及整理太多东西就拿着那封母亲给她寄来的信和她的小包跟上林雪涅一起快步下楼了。

因为和同事们所说的是只离开半个小时, 因此林雪涅就只是带着玛丽安一起去到了前面转角处的一家咖啡馆。才一坐下,玛丽安就说起了她的姐姐玛戈。

“我的姐姐玛戈是一个精明能干的女孩,她和我不一样。她虽然在登山的过程中遭遇了意外,左右腿都被截肢了,但她一直都很乐观。我是真的……真的很难相信这样的事。她的身体那么好,又还那么年轻,怎么会就得了心肌衰竭呢?”

说着,玛丽安很快就把被她攥在了手里的那封信拿出来,并在林雪涅的面前好好地摊开给她看。

在这封信上,有着玛丽安的母亲誊抄下来的,由哈特海姆州立疗养所给他们签发的那封信。当林雪涅看到了“哈特海姆州立疗养所”的时候,她不禁紧蹙了眉头。

玛丽安:“怎么了吗,雪涅?”

林雪涅:“我就是觉得这家疗养所的名字很眼熟,好像在哪里看到过,但我又想不起来我到底是在哪儿看到过它了。”

在这样回答了玛丽安之后,林雪涅又在想了好一会儿后说道:“哈特海姆离这里应该很远,你的姐姐为什么会被转送去那里?”

对此,玛丽安也露出了困惑的表情,并说道:“我不知道……但我和母亲不相信我的姐姐会就这样病死了。我们的母亲是位医生,她想要亲自查看一下姐姐的尸体,可那家疗养所却说姐姐的尸体已经被火化了……”

说着,玛丽安又深吸一口气,却是并未来得及开口说些什么,就哽咽了起来。而此时她们的咖啡也已经被侍者端了上来,那种带着奶味的,苦涩的香浓味道让玛丽安镇定了一些。

在两人都沉默了好一会儿之后,首先打破了沉寂的林雪涅试着问道:

“那你们接下去打算怎么办?”

玛丽安:“母亲说……她正在寻找和我姐姐住在同一家疗养所的病友,想从他们那里弄清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她说她已经写信个加仑伯爵求助了,加仑伯爵也承诺会帮助她。”

在提到了加仑伯爵的名号时,知道此时坐在自己眼前的这位同事一定误会了什么的玛丽安不禁向她解释道:“克莱门斯·奥古斯特·冯·加仑伯爵。他是我们明斯特教区的主教,对人友善,也很愿意为我们这些明斯特教区的教徒解决很多问题。”

听到这里,林雪涅向玛丽安笑了起来,并说道:“你们很幸运。”

“是的。”玛丽安苦笑着点头,并说道:“我打算下个星期请假陪我母亲一起回明斯特。也许我也能帮上一点忙呢?”

听到这里,林雪涅不禁微笑点头道:“无论最后调查下来的结果是什么样的,祝你们好运。”

玛丽安:“谢谢你……”

在接受了玛丽安的道谢后,林雪涅也又喝了一口咖啡,可是那却让她似乎想起了什么,并带着些许迟疑地把“明斯特教区”与“主教加仑伯爵”这两个关键词串在了一起。那显然让一些曾经的记忆在林雪涅的眼前闪现。

哈特海姆州立疗养所……

哈特海姆州立疗养所……

但是正当林雪涅的思绪即将抓住一个十分关键的重点时,斯图卡俯冲式轰炸机尖锐的呼啸声就在这条街道的上空响起!而后那就是几乎要把耳膜震穿的爆炸声!

橙黄色的火焰在街道上爆起!玻璃碎裂的声音也紧随其后!

尖叫声此起彼伏,而曾经去到前线满目疮痍的前线,也因此而比旁人反应更为迅速的林雪涅则很快拉着坐在她对面的玛丽安一起躲到了桌子底下。

可正当林雪涅又看到离她们那么那么近的落地玻璃窗,示意玛丽安和她一起在桌子底下扛起这张桌子往里靠的时候,她转头就看到咖啡馆里的这些还从未有经历过轰炸机轰炸的人们依旧还在惊慌失措着,更甚至还想要往外跑的时候,她不住大声地说道:

“都别出去!找张桌子躲到下面去!别慌张!”

但是林雪涅话才说完,另一枚由俯冲式轰炸机所丢下的炸弹就在外面的街道上落地后爆炸了!爆炸所产生的剧烈气浪把林雪涅与玛丽安所用的那张桌子和旁边的沙发椅都一起震翻了,连带着林雪涅与玛丽安也被那道剧烈的气浪给掀翻并撞到了咖啡馆内侧的墙面上。

而在被掀翻的那一刻,下意识般地把玛丽安护在了自己怀里的林雪涅在抬头时看到了那架在俯冲后又往上勐地拉起的轰炸机。在飞机的机身上……有着再明显不过的黑色“万字符号”,接着她就在耳鸣响起时短暂地失去了意识。

等到林雪涅再次醒来的时候,一切都已归于平静。

将林雪涅唤醒的,正是玛丽安带着抽泣的小声呼唤。醒过来了的林雪涅愣愣的看着自己的这位同事的脸,彷佛还未有回过神来。

林雪涅摇了摇头,似乎是想要把耳边持续的嗡嗡声以及那晕眩感全都挥散开去。但当林雪涅这么尝试了好几次之后,情况却似乎只是稍有减缓。

“你流血了……你的头上流血了……”

林雪涅好不容易才分辨出玛丽安所说的这句话,并在对方的示意下试着把手探向额头,与血液所带来的黏腻感同时刺激了林雪涅神经的,是头皮上的刺痛感。但那样的感觉也同样让林雪涅感到清醒了不少,她看了看自己满手的血,呼出一口气后用散落在地上的桌布擦了擦,并试着撑起身体。

林雪涅:“你怎么样?”

玛丽安:“我还好,我就擦破了点皮。”

说着,玛丽安把被玻璃划伤的手肘外侧翻给了林雪涅看,并因为大难之后的这份幸存而又哭又笑起来。

“我觉得……我们可能得去一趟医院。抱歉,在这种时候约你出来喝咖啡,运气也太不好了。”

对于林雪涅所表达的这份歉意,脸上还带着泪痕的玛丽安连忙摇了摇头,并对林雪涅露出了一个并不漂亮,却能够在此时此刻让人感到些许安慰的微笑。

两人互相搀扶着起身,而此时女人们的哭声已在咖啡馆里不住地响起,而属于男人的声音……则正说着质问。

“为什么我们会让他们的飞机进到柏林?我们的空军呢!”

“他们用的就是我们的飞机。”在玛丽安的帮助下站起身来的林雪涅这样说道。

在轰炸后的纷乱中,那样一个听起来平静而又镇定的声音就这样轻易地吸引了许多此时正在咖啡馆里的人们的注意力。

当那些人全都将目光放到林雪涅的身上时,她不禁拍了拍身上的灰,并说道:“斯图卡俯冲式轰炸机,机身上还有黑色万字符号。我看得很清楚。”

“你什么意思?”

虽说这个时代的男人对于女性向来都是有着很好的绅士风度的。但是当林雪涅在这个时候说出那样的话语,误会了她话中意思的男人还是会对他露出十分不善的气势。眼见着自己的同伴即将和一个受了伤的女人发生冲突,和那个男人一起来到这家咖啡馆的他的两名同伴立刻拉拽住他。

而先前被林雪涅保护了的玛丽安也站到了林雪涅的身前,气势上毫不退缩地看着那个人。

在这样的时候,林雪涅不禁对玛丽安说道:“没事的,别担心。”

而后她就走向被压在了几张椅子下的,她和玛丽安的手提包,并边把它们从砖石和椅子底下解救出来边说道:

“我的意思是,英国人开了第三帝国的轰炸机过来袭击柏林,这就是为什么我们的空军没能阻止这次行动的原因。”

说着,这间咖啡馆里全都炸开了锅,先前拦住了险些要和林雪涅起冲突的那个男人的棕发男孩走近了林雪涅,并向她问道:

“他们为什么会有我们的飞机?”

“‘我们’派了那么多轰炸机去轰炸他们,总得有几架飞机迫不得已降落在英国吧?把受损的飞机修复一下不就都有了吗?”

耳朵边上还嗡嗡响着的林雪涅显然是不明白对方为什么会问她这种显而易见的问题,在说出了那样的反问句式之后就从拿出了咖啡钱,在把钱交给了走向他们这里的侍者之后示意玛丽安和自己直接从破碎了落地窗玻璃的墙框那里跨出去算了。

但是等到林雪涅真正走出咖啡馆的时候,她却是被漫天的,可能由刚才的那几架轰炸机在高空时就已经空投,却是在慢慢往下飘了好久之后才真正来到了地面,也来到了她眼前的这些传单给吸引了注意力。

此时的街道上还能时不时地听到哭声,而先前在爆炸发生时并未来得及躲到一个安全地点的行人则身上满是鲜血地倒在了街道的两旁,身体抽搐着,却是连呼救声都无法发出。

救护车的呼啸声从远处传来,可林雪涅却是抬起头来望向那些漫天飘散着的,由英国空军空投到这里的传单。

当一张传单飘到她的面前时,她不禁伸手抓住了它。

【《第三帝国已不是一个道德的国家了,它和上帝所指引的方向渐行渐远》——明斯特教区主教加仑伯爵布道演讲摘录】

当林雪涅抓住了一张从天上落下的传单看了起来的时候,先前还在咖啡馆里的那些男人也走了出来,伸手抓住正在往下飘散的传单里的一张,又或者捡起已经落到了地上的那些传单,而后充斥着恐惧的街道上就响起了带着不敢置信的议论声。

明斯特教区的主教加仑伯爵已在教徒们的帮助下查明了在哈特海姆州立疗养所里所发生的一切,并在刚刚结束的那个周末就此发表布道演讲,控诉第三帝国对于本国残障人士的残害,也控诉了他们所谓的“安乐死计划”。

他的这次演讲被隐藏在了德国境内的英方情报人员所获悉,并将其演讲内容以电报的形势发回英国国内。这当然会成为英帝国梦寐以求的“对敌宣传”。

虽然说纳粹官方在过去几年的时间里一直都有在进行歧视精神病人以及生理残疾人士的宣传,可当德国的民众知道政府在暗地里所实行的这项指令,这依旧还是会成为在深海中连环爆炸的几十枚鱼雷。

人们开始议论纷纷,而玛丽安则在捡起了一张传单看了一会儿之后勐一下地用手捂住自己的嘴巴。并且她的浅色眼睛里也很快涌出眼泪。

“玛丽安……”

林雪涅试着叫出对方的名字,可是玛丽安却是彷佛什么也听不见了的不管不顾地重复道:“我不相信……不相信……这不可能是真的……”

不知道该如何安慰此时的玛丽安的林雪涅只得顺着她地说道:“好的,好的,这不是真的……把你手上的这张传单给我。别看了,别看了玛丽安……”

可是就在林雪涅想要从对方的手里拿过那张传单的时候,玛丽安却是展现出了在她身上极为罕见的攻击性。她彷佛是本能一般地瞪向想要从她那里“抢走”这张传单的林雪涅,又把那张纸牢牢地护住,接着她彷佛呢喃着说着“我要回明斯特,现在就回去……”,并向着远处跑去。

那样一种令人感到担心的状态让林雪涅不禁大声叫着对方的名字,跟在后面追了上去,却是才没追出几步就感觉自己晕眩得根本站不直身体。她脚步不稳,在好容易才稳住了身形后,依旧还在晕眩中的林雪涅不禁向四周看去。

远处,救护人员正在救治着躺在地上的重伤者。街道上一家被震碎了整个橱窗的书店里,书店的老板打开空无一物的门框,并走到外面来,收拾眼前的残局。风起了一套阿道夫·希特勒的明信片集,并把它吹到了林雪涅的眼前。

她弯腰捡起那套每一张明信片上都印有一句《我的奋斗》的摘抄或是阿道夫·希特勒演讲片段的明信片套装,并看了起来。

【德国不可能失败,也不应该失败。之所以会得到那样的结果,一定是因为在我们的后方出现了巨大的阴谋,发生了不可饶恕的通敌事件。】

【每个种族都必须战斗,委曲求全的民族必然会越来越弱,直至消亡。】

【一个种族战斗力的强弱,要看它有多么的纯粹,为此,清除污染是势在必行的。】

看着这些彷佛预示了今日种种的话语,林雪涅不禁笑了起来。但那却是苦涩又嘲讽的笑。她把这套明信片放回了她刚刚捡起它的地方,而后就带着些许的脚步不稳继续向着玛丽安离开的方向走去,并大声叫出自己的这位已然明白了一切却并不想接受它的同事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