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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病体

陈琪会因为没有守好本心而自裁的举动,其实是在徐宣的设想之中。

名节大过天, 陈琪本身又是那么正直的一个人……

徐宣不否认是自己逼死了他。

所以当夫人问及陈济要怎么办后, 不知该如何定位其存在的徐宣沉默半晌,回答:“就让他这么待着吧。”

自此陈济成了徐府中唯一的闲人。

每日卯时起床, 穿戴整齐后,陈济就开始了看书发呆的生活。

这种情况直到年后才稍微改变。

这还是婉儿找的他。

“我看你每天闲得慌, 你愿不愿意去伺候先生?”

陈济没想到婉儿会因为这种事找他,稍微愣了一下, “先生没人伺候吗?”

“先生的书童回老家了。”婉儿抓了抓头, 有些苦恼,“夫人一时间找不到什么可靠的人,然后我就想到了你。据说你以前在陈府也是做书童的。”

他确实是做书童的。陈济停止腰背端坐好, 认真的问他,“那我具体需要要做什么?”

婉儿一笑, 用心的给他讲解。

“先生每日卯时三刻起床, 辰时开始读书,届时, 你只需要暖一砚墨在旁侯着便可。”

“若无事, 先生会在书房待一整天,他的茶水,午膳夫人都会准备, 所以你也只需要端进去便好。”

“先生不喜欢多嘴的人,所以平日你尽量不要吭声。”

“先生有时候生气会掀桌子,你不要怕, 他不会迁怒你的,就是事后整理起来会有点困难。”

“陈大人服五石散吗?先生有时候会吃那个,你记得到时候要准备寒食寒水温酒侯着,还要记得提醒他去行散。”

配着婉儿的旁白,荧幕上全屏都是陈济各种忙碌的身影。

他的戏份就是从这里开始变得多了起来。

骆飞吸了口气,用力的攥紧了拳头。

那么多个日夜的努力,就看这一次了。

正在播放的电影中,夜晚整理好书房准备回去休息的陈济在路上看到只穿了一件单衣的徐宣提灯站在雪地里。

灯笼里的烛火和雪地相应成辉,给徐宣打上了一层朦朦胧胧的光。

方文俊不愧是苏北的儿子,这个由他执掌的镜头,拍得韵味十足。

再配上李幼荣恰到好处的编曲,画面中的徐宣宛若升仙,给观众一种难以言喻的视觉感受。

有不少观众都吸了口气,“就光看这个镜头,我都觉得值电影票价了。”

影评人纷纷点头,“好就好在李易铭跟这两位导演都合作过,怎么样才能拍出更佳效果的画面,他们早就已经驾轻就熟。”

“这个镜头,真的是把整部电影的格调提升了。”

“李易铭长得好是真,方文俊会拍也是真……我挺奇怪的,怎么他拍这个陈济时就没这种感觉?”

“大概李易铭更能给他灵感?”

说说笑笑,大家看得还都挺开心的。

然而剧里的徐宣却不开心了。

因为他生病了。

面无血色的靠在床架上,徐宣看到端着药的婉儿跟着徐夫人走过来,皱了皱眉,故意“诶哟”了两声。

跪坐在床边侯着的陈济还以为他真的怎么了,连忙看了过去。

同样是关心则乱。徐夫人加快步子走过来坐下,握住他的手柔声问:“怎么了?头疼吗?”

徐宣揉了揉额角,说:“夫人,你找哪位大夫开的方子?这药一点儿也不经用。还不如就让我服……”

“打住。”猜到他要说什么的徐夫人一下子看透他是在装了,“是药三分毒,药吃多了虽然不好,但也没有五石散伤身。你别想唬我,你就是吃了那东西又光着脚跑出去才会着凉的,现在我哪能让你再吃?你乖乖服药,在病好前不准再碰那个东西。”

拿过婉儿端着的药交到他手里,徐夫人转头,又吩咐陈济说:“劳烦你将书房里的五石散收起来,好好的看住他。”

徐宣叹了口气,“夫人,这就没必要了吧?”

“你还不让我管你吗?”徐夫人看着他,说着说着,竟是要哭,“你身体向来不好,你就不能为我想想?”

咳嗽了一声,徐宣有些心虚的端着药喝了一口。

下午,高烧的徐宣开始咳嗽。

也正是这个时候,陈济才明白过来为什么徐夫人在说他“身体不好”时会那么伤心。

刚喝的药全被吐了出来,枕在徐夫人膝上的徐宣咳的浑身抽搐,给人以似乎下一秒把肝脏咳出来的感觉。

三五个杏林好手围在床边给他施针,陈济看不到具体情况,只能听到大夫在焦急的抱怨。

“他不能受凉的,怎么就又给冻着了?”

“太傅大人服五石散还是那么频繁吗?这个不能多吃的,夫人您要多劝劝他啊。”

“太傅大人,您还听得到小人说话吗?”

“夫人,帮大人把耳朵捂一下,他这么咳,很容易把耳朵咳坏的。

“大人,小的要给您扎针了,这个地方可能会有点痛,小的让人帮您一下。”

陈济就这么被抓了壮丁。

那位大夫让陈济摁住徐宣的左手,嘱咐他说:“你要摁紧了,待会儿先生或许会很用力的挣扎。”

陈济用力的点了几下头。

这是他第一次触碰到徐宣。

不知道是不是徐宣的身体温度太高,陈济的鼻头很快也冒出了汗。

估计是真的很难受,在大夫施针时,徐宣居然还哭了。

徐夫人只觉得心疼极了。

这时,婉儿在外面喊:“夫人,陛下和滕王赵王一同来看望先生了。”

徐夫人一点儿也不客气的吼了一句,“让他们等着!”

一群探病也不挑个好时候的王八蛋。

这皇室三兄弟等到天黑也没能顺利进门,反而被徐夫人赶了出去。

过了两天,徐宣好歹是不咳了。

徐夫人却也没有懈怠,她吩咐陈济说:“大夫说了,现在先生吹不得一点风,所以我便在外面把窗户都封了。他这个人,闲不住,到时候要是想出去或者是想做什么,你可千万不能让他如愿。”

生病期间,徐宣不见外客,他就跟个犯人似的被关在了温暖至极的卧房中。

陈济每次进去,都要在外头把身体完全烘暖后才被允许。

不知道是不是徐夫人跟徐宣哭诉了什么,多日来,徐宣除了下床看书就是在床上躺着,对汤药也不排斥,膳食也都在努力的吃。

看到他这么“听话”,陈济心里没来由的有点不是滋味。

这天,他又从婉儿那里接来了一碗汤药。

烘暖身体后进入房间,陈济关上门后抬头,整个人又忍不住的僵住了。

本来该好好的躺在床上的徐宣此时正趴在窗户前,歪着头用各种方式朝外看。

观众的视角是跟着上升的镜头一起在外面俯视徐宣,透过他完全不带任何低落情绪的眼睛,很多人有了他就真的是一个囚犯的想法。

“只是生病,没必要这样吧?”

“好可怜啊,他这么急切,到底是在看什么?”

“就算地位崇高又怎么样?其实他也是没自由的。”

“大概是怕他死掉吧。刚才治病那段的镜头,真的吓到我了。李易铭真的是用全身在演啊,各种抽搐就算了,连续咳了那么久,让我有点心疼他的嗓子。也不知道这组镜头在拍的时候用了多久。”

“徐宣其实是有肺痨吧?不是肺痨也是有肺病,他还作死吃五石散……”

“那个时候很多贵族都服五石散,也确确实实吃死了很多了。”

“在某种意义上还算得着是一个禁毒片哈哈哈。”

与观众们五花八门的心情不同,陈济现在只有一个念头。

他端着药坐到徐宣身边犹豫了半天,到底还是没敢开口。

他不确定徐宣会不会回答他的问题。

然而很快,他问不问都没关系了,因为徐宣自己开口了,“马上就要到春天了,大概这是院中寒梅最后一次开花吧。”

原来是在看园子里的寒梅。

想到传言,想到婉儿的话,想到这些日子的所见所闻,陈济不得不承认,徐宣真的是爱梅成痴。

看到他摸着被封上的窗柩发愣,陈济不知道怎么就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第二天,天没亮他就去园子里折了一枝寒梅。

怕被人看见,梅花他是小心的揣在怀里带进去的。

在暖房里,他捧着梅花呆了一个时辰。

他被蒸得满头大汗,被烘得气喘吁吁,但是就算这样他还是怕梅花的寒气会刹到徐宣,出来时还便它哈了两口气。

早上,徐夫人一般会来陪徐宣一阵。陈济需要小心小心再小心,才能顺利的在趁着给徐宣收拾书桌时,把梅花别进去。

第一次没有经验,到实施这最后一步时,陈济从怀里拿出来的梅花,被蹭得只剩下了一朵。

他顿了顿,还是又把花揣了回去。

不知道试了多少次,这天,陈济终于能把一直毫发无损十分漂亮的梅枝摆到了徐宣的桌桉上。

放好后,他吁了口气,就转身去拿药了。

起床后披了件衣服走到桌前,看到这支梅花的徐宣心里不可谓不惊喜的。

他拿起全是半开未开花苞的梅花,置于鼻前嗅了嗅。

“又要到明年才能看到你们了……”

回来的陈济,刚好听到他这么幽幽一叹。

他没忍住抬头。

哪知徐宣早就在看他。

这是他们第三次双目相对。

“今天的药吗?”

“是的。”

“这药太苦了,下次给我带点蜜饯。”

“好的。”

聪明的人不用说什么,一切皆在不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