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 这等风雪天气在寒冬腊月已算是好天气了, 云瑶给侄子安排了功课，让他在书房里读书识字，她静静地等着王全带回消息来。
裴谦在国子监读书, 因为那会裴家不缺钱，是以裴谦租住的院子便是极好, 贴身有两个小厮服侍，院子里额外请了洒扫婆子, 现在裴老太太带着下人来到京城, 自然是住在儿子租来的院子里，只是看着床上发烧烧得煳涂，几乎神志不清的儿子, 裴老太太欲哭无泪。
裴家的人认识王全, 王全没敢太靠近这处租屋，花了几个散碎银子从别人那里打听了不少的事情, 这片地方都是住的国子监读书的学子, 虽说可能不知道根底，但是在京城发生的事情还是一概知道的。
午后，王全和五个小厮在外面随意吃了点饭食这才回转回文家，他们不单是打听了裴谦的事情，还在街上转悠着打听了不少有关于齐国公府的事情, 不过害怕引起齐国公府的注意，只得低调了再低调，幸好这段时间一帮小子都锻炼出来了, 打听消息的水准比以前高多了。
书房里，角落里的青花缠枝香炉正燃着缕缕青烟，炭盆里炭火燃烧得正旺，屋子里一股浓厚的暖意，云瑶让王全几人暂时缓一缓再讲不迟。
大概半刻钟后，王全几人身上暖和起来了，由王全带头，小厮补充，把他们今日探听到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讲述了一遍。
“小姐，裴解元现在似乎病得很严重，听他住处的街坊邻居说，他在我们到京之前就已生病卧床，一直不见好，那小厮才稳不住跑回华丹县请来了裴老太太，由齐国公府杨三小姐出面请过太医诊治，太医也说了风寒入体，来势汹汹，又裴解元郁结于心，想要好起来不容易。不过那杨三小姐对裴解元倒是挺不错的，又请太医，又请人照顾，旁人都羡慕裴解元有这么一个贤良淑德的好未婚妻。”
王全表情很纠结，裴谦一直都是一个很好的人，上对长辈，下对仆从，他都是彬彬有礼，不曾看不起他们，哪成想他有一个那般为他着想的母亲，生生毁了自家小姐，还牵连了老爷和大爷，让文家只剩下妇孺，文家何时才能振兴？
云瑶点了点头：“王叔，辛苦你们了。”
王全忙回：“不辛苦。”随后几人继续汇报他们所探知的事情。
“小姐，小的不知道齐国公府算不算在朝廷位高权重，齐国公本人是任刑部左侍郎，他的妹妹是宫里齐德妃，育有二皇子，二皇子在朝臣和世人眼里是一个温文尔雅、彬彬有礼的人，大家对他印象特别好，二皇子妃也特别有贤名，二皇子的后院妻妾特别和睦，对了，齐国公府的二小姐是二皇子的侧妃之一，听说当年齐侧妃本已说了另外的亲事，婚期都定在了秋天，却不想那年上巳节，一群贵女贵公子踏青，好几个女眷掉入河中，齐侧妃是被二皇子殿下救起来的，男女授受不亲，齐侧妃的婚事只好作罢，嫁与二皇子做侧妃。”小厮伍旗绘声绘色地讲述那些年二皇子与齐侧妃之间的风流韵事。
云瑶勾唇一笑：“这事肯定有猫腻，那么多人侍卫和仆从，用得着二皇子出面救人么？说不得二皇子与他二表妹早已暗通曲款。齐国公府的几个小姐都是哪房所出？”
“大小姐和三小姐是齐国公嫡女，二小姐是齐国公府二房嫡女，二房老爷只是工部一个五品郎中，杨二小姐原本说的亲事是四品官之子，杨大小姐嫁入了庆王府，成为庆王世子妃。杨四小姐是三房庶女，杨五小姐是三房嫡女，齐国公府暂且就这么多女儿。”王全略微一沉吟便把齐国公府的千金小姐一一道来。
小厮万洋眼睛一亮，待管家说完，赶紧接过话说道：“小姐，有一件特别奇怪的事情，就是杨三小姐一年前原本是订了亲的，与她定亲的人是宣宁侯府世子，却不想在定亲不到一个月，这个定亲的人选就换成了杨四小姐。”
“可知道原因？”云瑶蹙眉，小厮万洋摇头道：“好像有一个似是而非的消息传出来，说杨四小姐钟情于宣宁侯世子，杨三小姐不惹破坏姐妹情谊，就把这门婚事让给了妹妹。”这等机密哪会往外传，这个消息肯定也不可靠啊。
云瑶又是嗤之以鼻，婚事还容得让来让去？只怕是杨三小姐看不上宣宁侯世子罢了。
“看来我们要讨公道这路不好走。”云瑶叹了口气，就凭齐国公府的权势，还有宫里的齐德妃、二皇子，嘉元帝也只会轻拿轻放。
王全和小厮们一下子沉默了，这等一等权贵之家，他们如何与之抗衡？
云瑶低头沉思了片刻，又问道：“说说几位皇子，大皇子、二皇子、三皇子等人，皇帝嘱意谁为太子？他是不是特别中意二皇子？”
王全等人又是一阵沉默，片刻后说道：“确实，圣上一共五位皇子，特别中意二皇子，其次是大皇子、三皇子，四皇子和五皇子年纪尚小，不足二十岁，也还未大婚，还未正经上朝。大皇子是柳贵妃所出，三皇子是张惠妃所出，论家世，只有柳贵妃与齐德妃才能相比，只是柳贵妃娘家靖国公府子孙多不争气，不像齐国公府在京城素来有美名。”
柳贵妃娘家侄子等人是京城霸王之一，齐德妃娘家侄子等看到柳贵妃娘家侄子是能谦让就谦让，能退让就退让，丝毫不与柳家人争风头。
“齐德妃是个聪明人，她的娘家人也是个聪明人。三皇子、四皇子、五皇子三人呢？”云瑶蹙眉，这就有点难办了，她一定要把齐国公府扳倒，否则她与侄子没有容身之处。
“三皇子母妃是张惠妃，家世低微，还是因着儿子跻身妃位，张家原本就只是个六品小官，这么多年下来，张惠妃的父亲也已致仕，还只是从四品官下来的，娘家兄弟也只是五六品小官，不过个个倒是在实权上，干实事的。四皇子母妃是六妃之一，娘家刘家家世也相当地位，她是宫女出身，因子跻身妃位，而五皇子年方十二岁，是已致仕的大学士陈大学士的曾外孙，陈贵妃是陈大学士的孙女，年纪太小，与前面的兄长们似乎没有竞争的余地，而且五皇子与二皇子关系匪浅。”
这些都是基本的消息，在京城长居久安的百姓个个都知道，二皇子是出了名的温润公子，对待弟弟妹妹特别和善，五皇子年纪不大不小，又从小被嘉元帝和陈贵妃宠爱，素来天真纯善。
云瑶脑子转得快，她在考虑若是联合柳贵妃娘家靖国公府，能让毁掉二皇子的臂膀，柳贵妃和靖国公府应该相当乐意才行，可是若是猪队友，只怕比狼对手更糟糕。
“靖国公这人怎么样？齐国公可是刑部左侍郎，他在刑部，我根本不敢去伸冤。还有刑部尚书和大理寺卿是谁？督查院左右都御史是何人？他们可与齐国公府有瓜葛？王叔，实不相瞒，我是打算等搜集了足够的证据便去敲登闻鼓。”
五个小厮是一头雾水，王全脸色则变了，“小姐，不可，敲登闻鼓首先就要打告状之人三十板子，且若是告的是官员，还会再加二十板子，你的身体受不住，就算王叔去，也只怕会去了半条命。”
云瑶摇头：“只是没有办法，要引起圣上的重视，引起朝野内外的重视，登闻鼓是最好的方式，所以我打算年后二月下旬去，在裴谦科举之前，状告杨三小姐和裴老太太，她们合伙栽赃陷害于我，毁我名节，现在就差大哥的死亡，到底是不是杨三小姐所为，若是她所为，里面还能做更大的文章。杨三小姐和裴老太太都无诰命在身，告她们不需加板子。”
王全还要反对，云瑶又道：“皮肉伤而已，不碍事。裴老太太不是嫌弃我碍了她儿子的路吗？那么我就彻底毁了她儿子，这三年来，裴家吃我的用我的，我侍奉裴老太太如亲母，操持家业，供养裴谦安心读书，一朝裴谦考中举人，就想踢开我，没那么便宜的事情。”
王全不再反对，他暗暗想着，到时候他去敲登闻鼓，他不到五十岁，身子骨还算硬朗，三十板子还受得住。
云瑶琢磨了一下，方才说道：“王叔，别担心，我有分寸，也都计划好了，现在离二月下旬还有将近三个月时间，足够做许多事情，现在最关键的是找到大哥的死亡到底是不是人为，只怕在京城不好找出端倪，王叔，帮我准备一下，三日后我去一趟落灵崖，我去会一会那帮匪徒。”
王全要跟着去，但是这回云瑶只打算带一个车夫和一个婆子，而且婆子还是张婆子，张婆子长得高高壮壮的，有一把力气，不比普通的男人差。
若不是要人赶车，她连车夫都不带，因为匪徒看在她们是妇孺的份上，不会见人就杀，这就给她极大的便利。
云瑶去落灵崖，王全等人继续在京城盯着齐国公府，争取多发现一些齐国公府一些隐秘的问题。
落灵崖是华丹县到榕柳县的必经之地，地势并不凶险，很少有商队在落灵崖遇险，毕竟落灵崖离着京城不远，名声太甚引起朝廷的注意那就麻烦了。
现在天气严寒，落灵崖的匪徒藏得很深，他们背后的主子又没有吩咐他们做事，个个都窝在寨子里猫冬。
云瑶到了离着落灵崖五里远的地方，她就停了下来，让车夫和张婆子就在一处密林里等她，她在三日之内必定回来。
在山林里转悠了三四个时辰，云瑶才发现隐藏在一处山腹当中的寨子，寒风呼呼地刮着，寨子外面就是一片密林，山腹入口处的空旷之地活动，都是一些健壮的年轻男子在整齐划一地训练，观察了一会，云瑶发现这里大部分都是青壮年男子，大约人数有四五百人，而只有十几个年过四旬的妇人，她们似乎是专门服侍这些人的。
云瑶猫在树上观察了许久，神色越来越肃穆，这些人似乎不是普通的匪徒，他们背后有人，而且规矩深严，这古代唯有军队才会精心训练队伍，而且一个朝代久居安稳，军队的纪律都没有那么严格，好多军队纪律散乱，这山寨里的匪徒比军队还严谨。
寻着机会，云瑶潜入厨房，在厨房的大水缸里放入重量级蒙汗药，因为稀释的缘故，没有那么快见效，但是也会在一个时辰内相继发挥作用，而山寨里的人只会觉得是困了，并不会第一时间发觉自己中了药。
又一个时辰之后，山寨所有人都吃了晚饭，在她的观察之下，上至山寨的大当家、二当家、三当家下至伙房噼柴的壮汉，全都进屋入睡，有的抵抗力强的人还在嘀咕，这荒郊野外，没一个女人，实在是没趣，上面又不允许他们出去抢掠女人，他们早就被憋得不行，有一伙人商量着明日偷偷下山去附近县城的青楼找几个漂亮小妞乐一乐。
云瑶观察这几个时辰，早已知道三位当家的屋子，夜色里，她身手灵活地从窗户进入大当家的房间，屋子里漆黑一片，但是她的视力并没有受到多少影响，那大当家四仰八叉地倒在床上，因着只是蒙汗药，只会让人昏睡，云瑶便又喂了这人迷/幻药，大概半刻钟左右，这人就醒过来，木愣愣地瞪着屋顶。
接下来云瑶问他是否与齐国公府有关，这人一五一十的老老实实把知道的都讲了出来，云瑶却没有想到她竟然钓了一条大鱼出来，这处山寨就是齐国公府培养私兵的地方，这些人兼职打手、匪徒，他们是接到上面季公子的命令去阻截文天华的，齐国公府养的私兵团队不只是云山这一处，基本上只要有齐国公府子弟外放之地，那块地方齐国公府都会培养一批这样的人才出来。
“季公子是何许人也？”这人只接到了所谓的季公子的命令，而季公子就是管束他们的人，齐国公的一干命令也都是由季公子下的，他们只要照做就是。
“季公子是齐国公府大管家之子，素有诸葛孔明之称。”大当家木呆呆地说道。
云瑶继续问了一些问题，比如他知道的齐国公府还有哪几处私兵之地，还是知道的齐国公府更多的隐秘事情，还别说这个大当家知道得挺多的，尤其是这五年内，他扮作匪徒做过的杀害官员之事，其中不乏齐国公府的对手或者队友。
这一问就是大半个时辰，直到这个大当家说完他所知道的所有有关于齐国公府的事情，然后她才悄悄地离去。
至于第二日，这山寨有没有发现有人入侵的事情，云瑶也不怕他们起疑，反正他们绝对想不到是什么人来此地。
车夫和张婆子隐藏在密林里，这一日一夜，他们囫囵着不敢入眠，直到天际微亮，大小姐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