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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蒙驾到乌托邦(4)

  西蒙的脑海中扫过数不清的问题,众多疑点和令人难以置信的地方都在他脑中纷纷出现,这也正是他愤怒的根源。

  他不喜欢自己像个不经世事的孩子那般对事物产生好奇,因为他认为自己才是被追随的核心,任何人都应该向他提问并恭候结果,而不是他反问别人,像个低三下气的傻子。

  当然,没有人会是天生的领导人,他们的气质以及不苟言笑的性格,甚至是敏而不释的思维方式都不是从生下来的就有的。只是当他们渐渐发现自己比同龄人更懂得如何察言观色以及循规蹈矩的时候,他们的心智便渐渐走向成熟,以至于有了心高气傲的想法。

  所以,西蒙讨厌自己的年少无知,甚至催化自己,让一种他天生孤傲且大气凛然的想法在他心里根深蒂固。

  可现在,就在少年将那个任意门后面的世界描述给西蒙以后,他突然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畏惧。这种畏惧不同以往,因为那感觉完全凌驾在威胁他的地位之上,给他一种颠覆性的,价值观以及世界观全然毁灭的感应。

  “你知道该怎么做,艾德思。”

  许久,西蒙又从嗓子眼里摩擦出了这句话,只是这一次没有了兴奋和激动,却略带有无奈和失魂落魄。

  艾德思闻声后,吓得不自觉地抖动了一下。他想自己实在是太紧张了,不然也不会因为一句极平实的话吓出一身鸡皮疙瘩。

  听到“主人”的召唤,这只“哈皮狗”并没有急着摇晃尾巴。他原以为只要是西蒙安排自己做的事情,他都对会因此而兴奋,可现在,他却心生畏惧,且不知道这畏惧的缘由是什么。

  “是的,我当然知道。”

  艾德思的声音变了,和西蒙不同的是,他的语气里更多的是胆怯和恐慌。

  少年听后,大叫不妙,但不知为什么,自己的身体除了软绵绵且瑟瑟发抖以外,竟没有任何作用。他没有办法站起来,并不是因为他无力或者身体虚弱,而是他脑中的任何关于逃逸、反抗或者施展暴力的想法都不复存在,如同一个脑部瘫痪的废人蹲坐在原地。

  艾德思再次走向保险柜,并从里面小心取出一根食指长的细如发丝的针。他动作极慢,仿佛这根针随时都可能被他不小心弄断一般。

  “掌权大人,您是否要亲自——”

  “不,你来做吧,毕竟这种粗活你最擅长。”

  西蒙知道艾德思的这一提议不光是为了表现他对自己的忠诚和尊敬,而是害怕这件事一旦暴露,他又会因此而多了一项重罪:对一个未明人使用“记忆整理”这项禁品。

  终有一天,少年会被带到政论商讨礼堂,那时被处理过记忆的少年是否会忆起掌司与掌权的密会内容便对他们来说是一个未知数,因为西蒙不可能再对少年使用一次讲真水,也不可能等他确定少年确实会按照他的编排重组记忆后,再对少年关于他被使用讲真水的记忆再度整理,如此便算是重复对大脑进行刺激和改编了两次,伤害以及副作用也是巨大的。

  所以对西蒙来说,这个决定都是冒险且极具挑战的,更别说对这准备动手的艾德思。连西蒙都不能确定效果的禁品就要使用在少年身上,虽然这东西从没有让艾德思以及西蒙失望过,但现在,艾德思却异常紧张,因为此事必须要做到滴水不漏。

  艾德思将细针缓缓刺入少年的头顶,一丁一点地向少年的大脑深处刺去。

  西蒙分毫也没有耽误,急忙将他事先想好的记忆碎片讲述给少年,“现在我们从你进入重犯牢房时开始——”

  接下来,艾德思一边慢慢将细针插入少年的大脑,一边留意西蒙编写记忆的分寸。如此,在记忆改编好的同时,这跟整理记忆的细针就可以完全消失在少年的脑组织中,从而悄无声息地与少年的大脑融为一体,仿佛一根冰丝融进滚烫的血水中。

  艾德思几度听得慌了神,若不是西蒙一直用他那锐利且带有锋芒的眼睛瞪着他,他早就因西蒙编造的故事吓得一动不动。而事实上,他已经没了主见,比方才听到少年描述任意门后面的事情还要感到害怕。

  西蒙制造了一个让艾德思永远也不可能想到的记忆,而就算艾德思想到了,他也不敢真的拿出来用,也就是西蒙,这个站在管理部甚至是E都市上最狡猾无比的男人才会如此胆大如斗。

  最后一句话与最后一丝针影一齐消失在空气中,少年感到头疼欲裂,无数个黯淡无光的小点极速在脑中轰炸,他闭上眼,想要用梦的平静淡化这种疼痛。

  “这就算是完成了,我最敬爱的掌权大人。”掌司大人艾德思跪在少年的身旁,此刻,他忧心忡忡,一方面担心少年的情况,另一方面更对自己的仕途感到担忧。于是,他顿了顿神,继续说道,“请您放心,我定会亲自把他送到最高级别的牢房并严加看守,在政论商讨大会开始以前,绝不让任何人与他接近。只是——

  只是我不知道,西蒙大人您打算如何安置我。您是知道的,一旦事情暴露,恐怕您——哦,不是您,是我,我一定会因此受到牵连,那时我该——当然,您知道我是您的手部下,对您最是忠诚——

  呃,我当然不会出卖您,这我可以发誓,只是我担心法司们会因此牵连到您——您最了解参政院的那些法司们,您知道他们一向喜欢那么做——对,还有塞莱,自从您在这里秘密处决了薇薇安以后,他就——哦,您懂我的意思,对吗?”

  西蒙当然清楚艾德思的这些顾虑和担忧,因为连他自己都不敢保证这么做是不是过于冒险。可若他不这么做,后果只会比这还遭,或者说和这差不多,可只要做了,他心里多少都会有些安慰。

  但艾德思却不配为此操心,因为在西蒙看来,他做这件事纯属是在帮艾德思擦屁股,若不是他的粑粑拉在了自己的地盘上,他真心不想管这档子事,所以艾德思本就应该为此感到焦躁不安,这是他应有的惩罚。

  “艾德思。”西蒙忍住愤怒,摆出一副趾高气昂的神态,“那些都不用你操心也不需要你考虑,不是吗?

  你若是内心备受煎熬,那么你暂且就忍忍吧,因为这是你该受的。若我不这么做,你会死得更惨,你应该知道。”

  “我当然,当然知道。”艾德思抬起脑袋并提高语调,可当他撞上西蒙那又臭又硬的冰山脸后,他又把语气压低,露出失落无助的神色。

  是的,连艾德思都不得不承认这是他自作自受,他早该对那个重犯加以防备的,即便是过去了数百年,他也不能因此而掉以轻心,都是他太大意,所以才酿成大错。

  “好了,我还要去见一见那个洛伯,你赶快安排一下吧,这几天的事已经够叫我头疼的了。”

  西蒙站起身,走到艾德思的身边,摸了摸他的脑袋。对西蒙来说,这并不是他对艾德思的安慰,他只是顺手摸摸自己圈养的小狗。这一点,艾德思也很清楚,只是现在他实在太低落了,很难因此而振奋起来。

  艾德思叫来四个巡逻骑,让他们把少年安排在最坚固且最森严的监狱里,还要求他们每天轮流看管,不许少年和任何人接触——四个巡逻骑刚接到指令的时候,都以为发生了极严重的事情,慌慌张张赶到后却发现只需要关押一个昏睡过去的少年;但掌司大人一向不喜欢劳师动众,如此谨严只可能是因为一些他们都没资格知道的机密事情——于是,四个巡逻骑将少年带走;从暗室走出来的西蒙与艾德思也动身前往关押洛伯的监牢。

  此刻,在73号F座牢房里,一个因整日被审问而急躁难安的少年正在自己的座位上上蹿下跳。他感觉自己在这里的岁月已经超过了他沉睡的时光,而他曾经见证过的美得令人窒息的E都市不过是他在久远的过去里做过的一个梦。这天,他甚至以为自己就要走到奔溃的边沿了。

  “108、109、110——”他为自己的蹲跳数着个数:一方面,房间里太过压抑,他几乎难以承受;另一方面,他不想让自己的大脑生锈,多少都要动一动它。

  当数到120的时候,他不知从哪儿抽了风,竟执拗地向关守他的铁门冲去。他认为时间应该到了,他被放出去的时间应该就在今日。这是他的直觉,也是他每天安慰自己的执念。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我不该接受这种待遇!快让我走!我要出去!”

  可空旷的监狱走廊内空无一人,更不会有谁会回应这孩子的要求。

  他停下来,听到那不绝于耳的回声向他袭来,发现今天又是令他心灰意冷的一天,不禁更加绝望。他想他是受够了的,只是他自己还在刻意坚持罢了。

  不知过去了多久,或许在那回声消弱甚至是消失以后,或许是结束了一个上午或者一个下午以后,一个清晰的带有磁性的声音突然在门口呼唤他。

  “洛伯,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