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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6、第 86 章

太子薨逝后, 薛翃因为身上的伤口绽裂,外加心力交瘁, 昏迷了四天三夜才又醒来, 然后在太医跟西华绿云等的精心照料下,又养了月余,才慢慢恢复。

在这期间,太子的大去丧仪也已经办理妥当, 因为太子含愧自戕, 对外, 正嘉便并没有宣布废太子之事, 只说太子暴病而亡, 丧仪等事也一概都以太子之礼料理。

除此之外,朝廷上还有两件不起眼的人事任命。比如原户部尚书大人告老, 上书致仕,原户部侍郎高彦秋给擢升为尚书。

这也是众人都早就预知的事, 毕竟户部的各种大事早就是高彦秋扛在肩上, 何况如今又有了“高如雪”的助力, 所以一切看似顺理成章。

另一件,则是虞太舒重又入了内阁。

六月底,江恒从北边归来。

与此同时兵部也得到了正式的军情急报:何贯将军身为北边三成的统军大将,为人昏聩,又仗着自己是皇亲国戚的身份,便任人唯亲,收受贿赂, 且治军十分的松散,兵力弱的不堪一击。

九月中的时候明军千人出关,竟给鞑靼一队几十人的队伍追的丢盔弃甲。何将军为了掩饰自己的无能,甚至命手下士兵砍杀无辜的百姓,假称是明军大捷。

这一切,是原本遇袭失踪的郑玮郑大人,微服私访,查明属实的。

除了这些兵部接到的公函文告,江恒则亲自另带了一份公文入宫面圣。

江恒呈给正嘉皇帝的,除了外间兵部所得的公告外,还有齐本忠的亲笔信,言明以上所写并无虚假,一切都是他跟随郑玮郑大人所目睹亲闻的,而且还列了他们暗中走访的许多人证名字。

亲笔信之外,又有何贯收受贿赂的证据,以及何贯跟鞑靼首领来往的信件,多种证据触目惊心,足足有近千张,握在手中沉甸甸的。

江恒说道:“微臣奉命前去查询郑大人的下落,在北边的柳城里发现他们的踪迹,会面之下才知道,原来郑大人知道何贯会对朝廷特使动手,所以假借山贼袭击,用了金蝉脱壳之计。”

正嘉手一松,手中的几份书信飘飘摇摇落在桌上,有十几页飘落在地。

皇帝漆黑如渊的眼中有怒意翻涌,沉沉说道:“养虎为患,说的就是这个了,每年的军饷,粮草,都喂了这帮蠹虫。”

又看着江恒:“之前说郑玮已经动了手,现在北边的情形怎么样了?”

江恒道:“因为何贯机警,仿佛也发现了郑大人的踪迹,几次派了人追杀,幸而皇上的密令到的及时,才借调了周边兵力,假扮北营大军,冒险潜入营中,终于找到机会,将何贯制住,如今局势平稳,请皇上放心。”

正嘉笑道:“这个郑玮,还真是个可用之才,有勇有谋,虞太舒举荐的不错。”

江恒道:“我临行之际,郑大人恳求,让皇上尽快择选贤臣良将,前去接管北营军务。”

“他没有独揽大权吗?”

“并没有,郑大人凡事都跟齐公公商议,得齐公公应允才敢行事。”

“这就好,有勇有谋不算什么,最重要的是忠字当头,没有野心才是好臣子。他越是谦逊,朕自然越是要高看他,”说到这里,正嘉回头对田丰道:“拟诏,在正式的将官选拔任命之前,着郑玮代理北营军务。”

***

江恒自养心殿出来,不知不觉要往放鹿宫去,走了片刻突然醒悟。

他早在路上,就听了消息,薛翃早搬入云液宫去了,只是他才回京,引人注目,且青天白日又人多眼杂,便怏怏地往内阁值房而去。

直到三日后,云液宫内殿。

薛翃已经听闻了郑玮暂理北营军务之事,知道他死里逃生却又如愿以偿,心中涌起了微酸的喜悦,因为赵暨之死,让她心中郁结不已,这真是这段日子来唯一值得欣慰之事了。

正小全子从外摘了些栀子进来,给她插在天青色长颈玉瓶里,薛翃先前不大喜欢这种甜香,因心情好,便也觉着甚是可人。

雪白的栀子花开的舒展,薛翃怔怔地,忽听身后有人道:“跑到这里真不容易,很不如在放鹿宫行事便宜。”

薛翃回头,却见是那张久违的秀丽容颜。

许久不见,各自身上却发生了许多的一言难尽,薛翃不禁也笑了笑:“江指挥使。”

这一笑之间,花面交融,眉眼生辉。

江恒心头一动,故意笑道:“你瞧瞧,这才分开几个月,你居然搬到这后宫娘娘住的地方来了,再过几个月,是不是就真的位列妃嫔了?”

薛翃道:“也许。”

江恒本以为她会回答“不要胡说”、“不可说笑”,这等等的话,总而言之一定会驳斥自己,没想到居然是这样轻描淡写的一句。

江恒语塞:“真的吗?这么想入后宫?”

薛翃垂眸道:“不是我想不想,是有人想。”

江恒道:“你说的那个人是皇上。”

薛翃并没有否认。

江恒走前一步:“那如果我说我不想呢?”

薛翃看看他:“江指挥使,不可说笑。”

这会儿居然开始“不可说笑”了。

江恒望着眼前的人,这刹那他好像又回到了在北疆的时候,漫天的雪打落下来,不仅是落在脸上,更像是在心头上,沙沙地痛着。

“好吧,知道你是个正经人。”江恒叹了声,他转身,走了两步。

薛翃知道他是要走了,索性转回头来,不去看他的背影。

那边儿江恒又走了半步,突然一顿,他转身如风一样掠了回来,一手揽着她的腰,一边往前,低头在她唇上轻轻吻了下来。

薛翃猝不及防,被迫抬起头来,双眼不知所措地眨了眨,却对上他垂眸扫视的目光。

无法出声抗议,也不能挣扎,直到江恒松开手。

薛翃涨红了脸:“你、干什么?”

江恒道:“我突然想到了,你还欠我一件事。”

薛翃道:“怎么?”

江恒道:“忘了吗,上次你欠了我一个条件。”

“看样子你已经想好了?”

江恒点头:“我想好了,我想……我想要你。”

薛翃抬手打了他一下,江恒攥住她的手:“我想要你跟我走。”

江恒声音很低,他隐约有点紧张,所以全神贯注地看着薛翃的反应。

因为太过专注了,便忽略了周围。

在外殿门边上,有一道修长端正的身影,沉默地立在那里。

冷锐的目光,将里头看似亲昵的举止尽收眼底。

***

负责押送郝宜的是内宫派出的侍卫,并一名司礼监的内侍。

这内侍是田丰所派,让他紧紧地盯着郝宜,并且一路上紧着催促赶路,不得怠慢。

所以只走了一个多月,便到了金陵。

总算到达了金陵皇陵地界后,那内侍跟皇陵驻地的人交接了一下,便自打道回了京内。

郝宜则在皇陵见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那天晚上,小太监打着灯笼,领着他来到一座小院子内,郝宜推门而入,却见前方的桌子旁边,坐着个头发雪白的老太监,竟是他的师父郑谷。

郝宜惊喜交加,但泪先流了出来,忙上前跪倒在地:“师父!不孝的徒儿来看您了。”

郑谷俯身,将郝宜拉了一把,慈祥的目光仔细打量他:“别哭,究竟是犯了什么事过来了?”

不提则已,一提,郝宜更加委屈了:“我都不知做错了什么,主子连见都不见我,就叫田丰打发了我。”

郑谷不由笑道:“这么多年了以为你会聪明些,如何还是这么蠢笨,连犯了什么错都不知道。只是前几天我突然听说宫内出了事,太子薨逝了,好好的太子怎会出事?”

郝宜也是在路上才听说的,惊魂动魄,却也不敢细想。

此刻听郑谷问起,便摇头道:“我走的时候,太子还关押在慎刑司,我本以为皇上只是小小地惩戒而已,在路上才听说出了意外。”

郑谷把他从地上拉起来,又亲自倒了一杯热茶给他:“赶了这么长时间的路,累坏了吧?其实你不用委屈,在这个地方还是挺好的,至少不用时时刻刻担惊受怕,是个养老的好地方。”

郝宜说道:“按理说主子发配我到哪里去都使得,只是您不该在这里。”

突然又想起田丰趾高气扬的样子,郝宜很不忿:“师父,当初你就不该保住田丰那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他还是总欺负你?”郑谷问。

郝宜说道:“可不是吗,您没看见他撵我的时候那副嘴脸,还说我走了后是他伺候主子。”

郑谷想了想,安抚他道:“别急,你喝口茶润润嗓子,然后把最近宫内发生的事,一五一十,一点也不能遗漏,都说给我听。”

于是两人在桌边坐了,郝宜喝了茶,思忖了会儿,便把郑谷去后宫内发生的事,以及进来陶真人入宫,和玉受宠等等,全都告诉了郑谷。

郑谷听完后,喃喃道:“和玉?高家的如雪小姐?”

郝宜点头:“是啊,就是她。”

郑谷道:“我记得这个女孩子,当初端妃娘娘就是为了救她才损了一个龙胎的。这次她进宫……”

郝宜忙说:“和玉仙长却是个极好的,徒儿听说她很惦记着端妃娘娘,还因此在皇后面前不受待见呢。也多亏了她才救了宝鸾公主,您没瞧见,她对宝鸾公主那叫一个好,让人看着就好像、好像……好像是昔日端妃娘娘对待公主的慈爱行径。”

郑谷眉峰一动,道:“这件事好奇怪,受了端妃娘娘恩惠的如雪小姐,住了昔日的云液宫,还对宝鸾公主这样好,这算起来,太子也是因为她而……”

郝宜忙为薛翃分辩:“师父,这可跟仙长没有关系,您当时没在跟前儿,我是看的真真儿的,那刀子差一点就要了仙长的命了,皇上那么疼爱仙长,怎么会容得了太子这样?何况太子先前也有哪些劣迹。”

郝宜说到这里,皱眉道:“原本太子不是这样的,性子还是很好,可是……自从端妃娘娘去了,太子给皇后照看着,越来越行为乖张,实在是长歪了。连皇上自己都这么说。”

郑谷问道:“皇上也这么说了?”

郝宜道:“可不是吗,那天也是徒儿最后见皇上的面,皇上自言自语的说‘端妃在的时候,太子还是个温顺的好孩子’,徒儿就接口说‘端妃娘娘也是可惜了’,那会儿主子突然看着我,说什么我是念旧情的人,太子也是,但太子疯魔了,主子让我小心些。”

说到这里,郝宜突然打了个寒噤:“师父,主子是因为我为端妃娘娘说了那句话,才不喜欢我了吗?”

郑谷默默地看着郝宜,微微一笑道:“不,你错会了主子的心,主子是为了你好,才跟你说这话的。”

郝宜呆呆道:“我不懂,既然是没怪我,为什么要打发了我?”

郑谷转头看着桌上的茶,半晌道:“郝宜,你还记不记得,当初师父离京的时候,主子跟咱们说过的一句话?”

郝宜本就不太聪明,这会儿更是懵了:“什么话?”

“当时主子说,”郑谷顿了顿,道:“主子叫我放心,他说‘你们师徒里一定会有一个人在朕跟前伺候’。”

郝宜恍然大悟:“哦,对了,我记起来了,当时只有我跟师父在那,主子还指着我说“不是他,就是你”,也正是因为这样,主子才留我在他御前伺候的。”

郑谷笑道:“你还没想明白呢?”

郝宜懵了。

郑谷道:“主子说了不是你,就是我,我们两个之中一定得有一个在他跟前儿伺候着,如今你来了……谁在主子跟前儿?”

郝宜本来本能地要回答“田丰”,但仔仔细细把郑谷的话,以及他之前离京时候正嘉的交代想了一遍,突然失声道:“是您老人家?难道主子的意思是……”

郑谷长长地吁了口气,哑声说道:“你师父在这里守了三年,本来早该死了,只是每每想到当年云液宫里发生的惨事,实在是不能忍心就这么闭眼,所以还留着这口气,痴心指望着有朝一日,能够为端妃娘娘一雪沉冤,本来都要死心了,偏偏在这时候,主子送了你来。”

郝宜满眼激动:“师父,主子真是这个意思?他要召您回去?难道还要给端妃娘娘……翻案吗?”

“我伺候了主子这半辈子,最是清楚他的心意,再错不了的,”郑谷擦了擦鼻子,眼睛,雪白的头发在光影里颤巍巍的:“徒儿,快去给师父收拾包裹,师父要回京了。”

话音刚落,外间有急促的脚步声响起,有人道:“郑公公可在?”

郝宜忙起身开门,却见是两名镇抚司缇骑打扮的,郝宜尚带一丝警惕:“你们寻郑公公做什么?”

其中一人上前,看见在郝宜身后,坐在桌边的郑谷,便低头恭敬道:“我等奉皇上口谕,秘密接您老人家回京。”

这瞬间,郝宜突然觉着一切的委屈都烟消云散,他看着缇骑,又看看郑谷,这才真心实意地笑了,只是不知为何,眼睛仍是湿湿润润。

***

云液宫。

宝鸾在逗弄那只凤头白鹦哥玩耍,那鹦哥却盯着水晶缸内的太一,眼睛转来转去。

突然,宝鸾往外看了眼,然后提着鹦鹉,悄悄地往内殿去了。

薛翃一抬头的功夫,不见了宝鸾,正要起身去找,身后传来龙涎香的气息。

皇帝走到她身边:“找什么呢?宝鸾到偏殿去了。”

薛翃正欲回身,正嘉道:“别动。”

修长的手指缓慢却灵活,将她道袍的系带寸寸解开。

正嘉扫一眼面前的女孩子,缓缓地把那薄而柔滑的素缎撩去。

薛翃背上的伤口已经愈合,但是疤痕还在,无瑕的雪肤上的浅红色的伤痕,看着就触目惊心。

正嘉抬手,长指在薛翃的伤处轻轻抚过:“疼不疼了?”

“已经都好了。”

到底很不舒服,薛翃才要将衣裳穿上,正嘉在她手上一摁。

对上她的眸子,正嘉问道:“你,到底是谁?”

薛翃窒息。

在赵暨临死之前,一番真情流露,在场的众人自然都是目睹了的,事后薛翃也才知道,正嘉却也在现场。

事后,有人传起此事,是宁妃替她开脱:“和玉仙长是修道之人,天生心慈,且又以医术救治了无数人,对于太子,她自然也是心存悯恤,当时太子垂危,任是谁看着也不忍,总要好好地哄慰一番、安慰临死者之心罢了。”

所以宫内的人倒也多半相信了,毕竟极少会有人想到什么“灵魂重生”之类惊世骇俗之事。只当是因为太子“人之将死”,和玉不忍心孩子失望,才顺着他的口吻让他瞑目。

但薛翃知道,对于其他人,或许可以用这种法子解释,但是对于正嘉,就没有这么简单了。

皇帝的手慢慢地在她光裸的肩头握住:“告诉朕,你究竟是谁?”

手上不知不觉用了几分力道,好像是怕一不留神,这人就会消失不见。

正嘉微微眯着双眼,低头近距离地细看薛翃,仿佛要透过她的身躯,看到藏在身体里头的魂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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