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叮…”
燕岚晴轻抚古筝，一脸的沉醉怡然。
婉转低沉的琴音，如靡靡之音，回响在舱内。
她身后的椅子上，坐着一个人。
看身影，像是一个女人，只是因为舱内的光线太过昏暗，看不真切。
当最后一个音符弹出，燕岚晴仍露出意犹未尽的表情。
闭着眼，双手按在弦上，回味着之前的绕梁之声。
“妹妹，这曲《高山流水》可还入得了你的耳？”
“轻舟已过，势就倘佯，时而余波激石，时而旋洑微沤。姐姐，你的这首曲子已经大成了…可喜可贺。”一直沉默不语的人终于说了一句话，不过声音依旧显得很冷淡。
燕岚晴苦笑着摇摇头。
唉，这个妮子…
“咚咚”
门外响起敲门声。
平复了自己的情绪，燕岚晴睁开眼，缓缓地开口道：“进来吧。”
“吱呀”房门被推开了。
侍女先向坐着的那女子见了礼，再低声的对燕岚晴说道：“小姐，崔舵主派了鹞儿前来通报，说鱼儿们已经上钩了。”
一缕笑意漫上了燕岚晴这迷人的唇角：“知道了，还有其的他事吗？”
声音柔和甜美，似一股清泉。
“倭人的船和曲家的船已经到了，但佛郎机的船至今未见踪影。”
燕岚晴满不在乎道：“佛郎机？哼，没来就没来吧，也不是什么大事儿，本来我也不待见他们。既然鱼儿们上了钩，那就让崔修鸣按计划行事吧，那边的事儿我不想再过问了。饭都已经喂到了他的嘴边，若他再不懂得如何吃，那我就得好好考虑考虑，是不是该换人了。对了，客人们现在如何了？”
“客人们？哦，她们都挺好的。”那侍女笑道。
“走，去看看。”
燕岚晴站起身，又看了一眼仍旧端坐在椅子上的人影，笑道：“好妹妹，一直闷在舱里也不是个事儿吧。好啦，陪姐姐走走，就当是散个心。”
可那女人闻言后，连头都没动过，更别说回话了。
燕岚晴宠溺道：“嘿，我说你这小妮子，你与你爹怄气，怎么还给我使上脸色了呢？”
说完，她走上前去。
“好啦好啦，可别再使小性子了。你这样，姐姐也难过呢。”
说完，燕岚晴拉起了那女子。
那名女子带着面纱，只能隐隐见到她的脸上，依然没有任何表情。
不过，她还是跟着燕岚晴出了舱门。
过了两三个小间，又下了一阶楼梯，再向左走了数步，燕岚晴停在了最里间的舱门外。
微微抬了抬下颚，示意侍女上前敲门。
“谁？”
“我家小姐前来探望姑娘呢。”
“吱呀”
房门打开，一张可爱乖巧的俏脸印入燕岚晴的眼眸中。
萍儿！
居然是沫梓妍身边的贴身丫鬟萍儿！
居然是阴差阳错害死了鸳儿的狐王，萍儿！
“是燕姐姐呢，快请进。”萍儿脸带笑意，准备将燕岚晴迎进去。
“你真的不进去？”燕岚晴看着立于门口的那名女子，轻声道。
“你去吧，我不想进。”那女人冷冷道。
萍儿连忙看向那名女子。
咦？
萍儿看清来人后，眼中露出了一丝惊讶，脸上的笑意更深了。
原来是这小妮子来了啊！
“萍儿妹妹的嘴还是这么甜呢。”燕岚晴面带笑意，一道隐晦的眼神传了过去。
萍儿微微颔首。
“小姐小姐，是燕姐姐来了呢。”
“是燕姐姐来了吗？于妹妹，劳烦将我扶起来。”清脆甜美的声音从床上传来。
燕岚晴进了房，听见这声音，连忙迈了几步，站到了床沿边，伸手扶住了要挣扎着起身的可人儿的肩膀。
一个绝美容颜的女孩儿出现在她面前。
沫梓妍！
竟然是沫梓妍！
“妹妹切勿如此，你大病未愈，还是好生歇着，我坐在床边陪你说会儿话便是。”
燕岚晴轻轻的拍着沫梓妍的手，柔声说道。
“有劳燕姐姐关心了。”沫梓妍除了脸色有些苍白，神色还算正常。
“你啊，少说话便是。记得多听于妹妹的话，让身子早些痊愈。如此，姐姐才会放心呢。”
“嗯，妹妹记下了。对了，燕姐姐，不知我那几名护卫现在情况如何了？”
燕岚晴闻言后，表情变得哀伤起来，她语气低沉道：“实不相瞒，那几名护卫，受伤颇重，加之我们现在又在船上，药材稀缺，此时已有三人不治身亡了。说实话，若不是于妹妹手握回春之术，就连陆大叔与陈小哥也难逃厄运呢。”
“这样吗？”沫梓妍的情绪明显变得低落起来。
“妹妹无需如此。我想，他们的任务，应该就是保护你吧。如今你平安无事，他们也算是求仁得仁了。也正因为这样，所以你才要更加爱护自己的身子才是啊。”燕岚晴安慰道。
沫梓妍强颜欢笑着，却怎么也说不出话来。
燕岚晴见状，连忙轻声道：“沫妹妹，你好生静养。放心吧，此刻我们早已出了海，那些贼人此刻已经追不上了。等到了南京，你们与那群贼人相隔万水千山，想必应该会非常安全的。”
“但陆大叔他们此刻身负重伤，若是到了南京，他们仍未能痊愈，到那时咱们该如何是好？”萍儿急道。
“这…”燕岚晴陷入犹豫中。
“萍儿，不得放肆。”沫梓妍抬起手制止道。
萍儿嘟着腮帮子，气呼呼的走到一边。
燕岚晴叹了一口气，对沫梓妍苦笑道：“沫妹妹有所不知。我本出生于徽州，但徽州苦啊，这一点，于妹妹应当清楚。我十一岁便背井离乡，跟着哥哥出门闯荡。唉，也算是命中有此劫吧，我和哥哥在半途遇见了兵祸，哥哥为了保护我，被当兵的活活砍死。而我也被卖进了青楼…所幸，天不绝我，我遇见了生命中的贵人…是他将我赎了出来，还收我做了义女。此后，义母教我针线花红，义父除了教我读书识字，还送我去学习武艺…你或许不能理解，那段时光，是我这辈子最快乐的时光…”
沫梓妍呆住了。
自己的经历与她何其像！
不能理解？怎么会！
沫梓妍想起了陈芸曦，想起了袁西平，也想起了袁宗皋…
“但做人，怎能数典忘宗？我知道，我的亲生父母还在徽州等着我。这么多年了，这还是我第一次回家。好不容易寻到了他们，本想让他们随我走的，可老人家在那地方呆惯了，不愿随我离去…唉，他们连让我尽孝的机会都不给我…”燕岚晴说着说着，似想起了什么，眼泪止不住的流了下来。
“燕姐姐，你别这样。对老人来说，只要你平平安安的，就是他们最大的幸福了。何况，你还能经常回去看望他们呀。”沫梓妍安慰道。
燕岚晴拍拍沫梓妍的手，破涕而笑：“说起来啊，这冥冥中自有天意。若不是因为这样，我又怎能见到你们被人追杀？若不是这样，你们又怎能在这艘船上？所以啊，咱们这是有缘！姐姐刚才之所以犹豫，乃是因为十天后，就是义母的生辰。我若是陪同你去，这路上一来一回，可就赶不上义母的寿宴了，所以这才两难啊。”
“姐姐不必说了，救命之恩尚且未报，妹妹又岂能再让你陷入困境。”沫梓妍斩钉截铁的说道。
燕岚晴看着沫梓妍，犹豫了良久，才开口道：“沫妹妹，所谓帮人帮到底。我有一同门小师妹，武功甚是高强，此刻正好在船上。若能由她全程护送你们，那你们定能平安到达目的地。只是她生性高傲，我也不知此举能不能成。”
沫梓妍摇头道：“姐姐，不用如此。到了南京，我自会想办法的。”
“这怎么行！若你再出个什么意外，岂不是让我悔恨终身？你等等，她此刻就在门外，我好生劝劝她。”说完，燕岚晴打开了房门，生拉硬拽的将站在门口的那名女子拖了进来。
但让人惊奇的是，沫梓妍看清来人后，惊讶道：“咦？烟姑娘？”
“沫…沫姐姐？你怎么会在这儿？”
原来刚才在门口站着的那名女子，正是李凌烟。
沫梓妍看看李凌烟，又看看燕岚晴，道：“你就是燕姐姐的小师妹？”
“…嗯”
“这…这真是…真是太巧了。”沫梓妍的脸上充满了惊喜。
只是此时，李凌烟的神态有些异样，不过激动的沫梓妍并未发觉。
反倒是于归，奇怪的扫了李凌烟一眼。
萍儿一脸好奇的望着两人。她怎么也没想到，这两人竟然相识。
既然认识，那这件事就好办多了啊！
倒是燕岚晴，看着两人，眼中充满着笑意。
在外人看来，这是一种宠溺的笑，是一种开心的笑。
当然，在知根知底的萍儿眼中，这却是一种嘲讽的笑。
一种，阴谋得逞的奸笑！
“哎呀，原来小师妹和沫妹妹还是旧识呢，这可真是无巧不成书呢。小师妹，你知道这次师姐确实分不开身，再加上你与沫妹妹又是旧识。现在沫妹妹抱恙在床，几名护卫又身负重伤。我看你呀，于公于私，都应该护送沫妹妹一程。你说呢？”
此刻李凌烟的心里一团乱麻。
她没想到，整个计划的关键人物，竟然是她的熟人，沫梓妍！
想起临行前，父亲那语重心长的话语，李凌烟的心就在微微地发颤。
难道自己真的是只能当棋子的命吗？
这也是她从出门后，便一直抵触至今的原因。
因为这件事，违背了她的本心。
因为这件事，会让她从此成为一具行尸走肉！
但，没办法，因为，反抗不了！
是的，她是圣女，她有很大的权利。
但有一件事，由不到她做主！
所以，自打出门后，她的心就已经封闭了。
“沫…姐姐，我也没想到，居然能在这儿见到你呢。”李凌烟笑得有些牵强。
“好啦好啦，你们姊妹俩久别重逢，肯定有许多话要说，我就不打扰你们了。哎呀，这样我终于能睡个安稳觉了。”燕岚晴开心的说道。
沫梓妍面带笑意，说道：“还是燕姐姐贴心。萍儿，快送送燕姐姐。”
燕岚晴点点头，起身向几人作福后，便出了舱门，萍儿也跟着走了出去。
回到燕岚晴的住处后，萍儿下人的模样便消失不见。
“沫梓妍没有怀疑你吧。”
“嗯，之前我也怕她醒了之后会怀疑我。还好姐姐聪明，在伏击他们的时候，让我使了一出苦肉计。因我救了她一命，所以她现在对我格外的亲切，不会再怀疑我了。只是我胳膊上的伤，什么时候才能好啊，可别留下了疤痕才是。”
“你这个小狐狸还会怕留下伤痕？这些年的药理你都白学了？”燕岚晴鄙视的看了萍儿一眼，“不过那个于归倒真的挺厉害，你的独门秘方她都能解？”
“切，这又不是我最强的秘药配方。”萍儿满不在乎道。
“嗯。既然沫梓妍不会再怀疑你，那你和烟儿务必要将她安全的护送进京。如此一来，烟儿才能有机会见到那个人。我相信，以烟儿的容貌，还没有哪个男人会无动于衷。或许，就算是你这小妮子，也逃不出他的魔爪吧。”燕岚晴打趣道。
“去去去，我才不稀罕呢。我啊，到时候一定不会让他看上我的。”萍儿恼怒道。
“哦？难不成…你对那个姓陈的小子动了心？要不，我去把那姓陈的小子除掉？”燕岚晴皱眉道。
“你敢！哎呀，你瞎说什么呢！我这是留证人呢！其他锦衣卫我不管，陆松和陈勇庆一定不能死。他们一个是那人的亲信，一个对袁家有恩。他们活着，远比死了有价值的多！”萍儿解释道。
“行行行，这一点啊，我可比你清楚，他们肯定会活蹦乱跳的回去的。”燕岚晴似猜透了萍儿的心思，一个劲儿的笑着。
“这还差不多！”萍儿说完，见燕岚晴还在笑，俏脸也忍不住红了。似想起了什么，她连忙岔开话题问道：“姐，难道你早就知道沫梓妍与烟儿妹妹相识？”
燕岚晴拿起桌上的茶壶，为自己倒了一杯，这才慢悠悠的说道：“我本不知道的。不过，因为烟儿上次在鱼台县的举止太过反常，我便亲自回了一趟总教，询问了宁王叛乱时，暗中保护烟儿的左护法。呵，没想到，她们之间还有这层关系。”
说完，燕岚晴摇着头，忍不住笑了。
“快说来听听呗。”萍儿的八卦心顿起。
燕岚晴白了萍儿一眼，自顾自的喝了一口茶。
“姐，我的亲姐，你倒是说啊。”萍儿心里就像猫抓似的，一个劲的催促着。
“你在袁家待了这么久，这点小事儿都不知道？”燕岚晴调笑道。
“这种事儿怎么可能知道嘛！姐，你到底说不说嘛。”萍儿撅着嘴，一副可怜兮兮状。
“你知道为什么烟儿对这次的计划这么反感吗？这可是当初在宁王府时从未发生过的。”
萍儿茫然的摇了摇头。
“那你又知道为什么这些年烟儿没有回过家吗？”
萍儿还是一个劲儿的摇头。
燕岚晴叹了一口气，“因为啊，烟儿有意中人了。”
“什么？”萍儿睁大了眼睛，“意中人？怎么可能？是谁？”
“是谁？还不是你家小姐的弟弟。”燕岚晴摇头道。
“我家小姐？沫梓妍？你是说…袁诣！？”萍儿震惊道。
“不是他还有谁。当初宁王叛乱，这姓袁的小子在阴差阳错下，救了烟儿的命。随后两人又共患难，更是救下了陷入魔窟的沫梓妍与鸳儿。对了，那个陈勇庆，也是在那个时候与他们相识的。你知道烟儿这丫头与咱们不一样，她从小便心地善良，猛然间遇见了心仪的男孩儿，很快便沦陷其中…唉，冤孽啊。不过话说回来，那沫梓妍也是个可怜人，一个好端端的家，瞬间便支离破碎…若不是袁诣和烟儿伸出援手，想必她现在的日子，生不如死吧。”燕岚晴似想起了什么，一脸的惆怅。
“我是说呢，你怎么会提起自己的身世，原来沫梓妍也有过与你一样的遭遇啊！”萍儿恍然大悟。
燕岚晴恢复了冷静，她再次白了萍儿一眼，“不然呢，我吃饱了撑的，把自己那噩梦般的生活再回忆一遍？只有这样，沫梓妍与我才会更加亲近，我们的计划才能更快达成。”
萍儿一脸向往道：“要我说啊，让烟儿跟着那姓袁的小子也不错啊，至少烟儿肯定会幸福的。也不知圣主怎么想的，非要逼着烟儿妹妹跳火坑。”
“嘿，妇人之见！跟着那姓袁的有什么好？难道还能与母仪天下相比肩？”燕岚晴嗤之以鼻。
“唉，燕姐姐。有时候，我都觉得你是个男人。”
“小妮子找打！”燕岚晴杏目圆睁道。
“哈哈，好了，不和你说了。时间也不早了，我再不回去，我家那位小姐，可是要生疑了。”
“嗯，去吧。一会儿你去后厨拿些点心，以掩人口舌之用。”燕岚晴挥手道。
“行了行了，我又不是三岁的小孩儿。”萍儿端起燕岚晴的茶杯，喝了一口，这才慢悠悠的走出了房门。
“这妮子…”燕岚晴笑着摇摇头，似又回想起萍儿刚才说过的话。
权利重要，还是爱情重要？
难道嫁一个心爱的人，真的比当皇后还好？
燕岚晴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可惜，我还未曾遇见，能入我目的男人。
或许只有当我真正遇见了，才会知道…
到底谁更重要吧…（未完待续）